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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桓姚刚刚洗浴完毕,便听侍人说李氏过来了,赶紧让知春用水粉把脖子上锁骨上的痕迹遮盖起来,又换了身领子较高的寝衣,这才叫人请李氏进来。
李氏是独身一人前来的,没带任何侍从。“姨娘。”李氏一进屋,桓姚便站起身来迎她。却不想,李氏走到她面前四五步远的时候,突然就屈膝给她行了个大礼,口中道:“奴李氏请七娘子玉安!”
“姨娘,你这是作甚!”桓姚简直懵了,赶紧上前去扶她。
李氏站起身来,脸上神情有些紧绷,仿佛谨守礼教一分也不敢逾越般,恭恭敬敬地道:“主仆有别,奴虽是娘子生母,进来见娘子也需得通传等候的,这请安之礼又怎可废了,以前,倒是奴托了大。”
这明显是讽刺,李氏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桓姚说过话,她以前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她一句的。她这是被自己几次三番让人阻拦她直接进寝室的行为惹得伤心了?
“姨娘,你莫生气,我方才只是洗浴完还未打理好仪容,不便相见,哪里就扯到礼不礼的事情上了?”桓姚赶忙解释,又道:“可是哪个奴婢方才冲撞了姨娘?”
一时又想到,是不是自己身边哪个丫头和李氏起了冲突。
李氏摇摇头,只是叹气道:“七娘子越大,便越和我生分了。”
“姨娘!”桓姚很是着急,“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和你生分?”
李氏道:“我给你做了身新的寝衣,你换上看看,合不合身?”说着,抖开手中的包袱,拿出一件长寝衫展开来,要往桓姚身上比划。
桓姚一头雾水,不明白话题怎么又说到寝衣上头去了,一时有些犹疑。
“换上看看。”李氏又重复了一次。
桓姚接过,正要往室内走,却见李氏也跟了上来。知春最明白桓姚现在的状况,七娘子的肌肤一向娇嫩,稍微轻轻磕碰了都会留下淤青好几天才消散,如今连脖子上的痕迹都还没消,身上的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样子,哪里能给五姨娘瞧见。
“五姨娘,有奴服侍七娘子便是了。”知春拦住李氏道。
李氏冷声道:“早些年在芜湖院时,我们母女两个还常常同塌而眠,如今,七娘子连换件衣裳也要避着我了。我这个做姨娘的,在七娘子心里还比不得那些奴婢!”
桓姚听得李氏语声不对,回过头来,见她面有怒色,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对这种事如此在意,但也不想惹她生气伤心。赶忙作出一副小女儿情态,道:“姨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嫌你,只是……只是如今年岁大了觉得羞人……知春她一直服侍我,才要习惯些……”
“有什么好羞人的,你还穿着阑裙,又不是赤身*。”李氏不依不饶。
这根本不是有没有阑裙的问题,而是她全身上下都有很多桓歆昨晚留下的痕迹,李氏是过来人,看到这些,就什么也瞒不住了。“可我还是不习惯啊……”桓姚回身拉着李氏撒娇道,“姨娘,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执念于看我更衣,微末小事罢了,何必执着呀!”
“我若一定要执着又待如何?”李氏毫不退让地道。
“姨娘……”桓姚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讷讷看着李氏,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七娘子,你究竟要瞒我到何时?”李氏蓦然开口道。
桓姚心中一震,立即装作迷惑不解地道:“姨娘,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李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连说话声音都有些低哑:“擦掉你颈上的粉便懂了。若我所料不错,你身上还有更多罢?”
桓姚楞楞看着她,连知春也呆住了。
“姨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桓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阿姚,从何时起,你我母女之间,连坦诚都相待做不到了。事到如今你还要对我撒谎!”李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五姨娘,您若说是七娘子颈上的红斑,那不过是蚊虫叮咬出来的,怕您担心才……”知春也赶紧为桓姚帮腔。
“知春,你下去,我和七娘子有话要说。”李氏对知春吩咐道,知春犹豫地看着桓姚,见桓姚点了头,这才带着满怀担忧退了出去。
李氏抓住桓姚的手,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哀求般地道:“阿姚,你跟姨娘说句实话,你和三郎君究竟是何时有了首尾?是他胁迫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没人胁迫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看这情形,李氏竟是已经知晓了,桓姚心知是今天下午露了破绽。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那么,尽量把造成的后果降低到伤害最小吧。
“你怎能如此作践自己!”李氏的声音这一刻几乎显得有些尖利,像从心肺中嘶吼出来的一般,“那是你兄长,你还要嫁人!”
“姨娘,你别伤心。”桓姚拿出手帕,给李氏擦眼泪,一边保证道,“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往后一定改!”
李氏也不傻,桓姚实在改口得太快,怎能不怀疑。片刻,心中便跟明镜一般,“定是他强迫你的!这畜生!”说着,竟是要跟桓歆拼命似的,转身就要往外走。
“姨娘!”桓姚赶紧拦住她,泪流满面地道:“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早年我不知事,觉得他好才自愿的!可如今,什么都知道了,只求把那段往事掩埋过去,姨娘,求你!我不想闹大!别把此事宣扬出去!”
她怎么能让李氏去和桓歆敌对,这完全是以卵击石。
李氏却以为她是害怕了,怕事情泄露出去,心中顿时又怜又哀。她们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把此事告诉桓温,也不能杀了那个畜生,把事情捅出来能对她的阿姚有什么益处!还不是毁了她的名声,毁了她一辈子。更有甚者,以桓温的性子,为了保全桓氏名声,随意想个法子让桓姚“病逝”也是做得出来的。
“我可怜的七娘子,你怎么如此命苦!你不要怕他,以后也不准再屈从他!有姨娘护着你,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有事!”李氏抱住桓姚,泪如雨下。
“姨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和他划清界限!”
在桓姚母女抱头痛哭之时,桓温正跟南康公主说着让她主办集会,把那些世家小娘子请上门来,让桓歆偶遇和观察的事情。
“此事定要安排得巧妙圆滑些,别弄巧成拙,反叫三郎更加厌恶。”桓温细细交待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注意事项,还特意如此嘱咐道,简直是小心翼翼得像供祖宗一样。
南康公主心中大为不平,她的两个儿子,还都是嫡子,大儿子当年,只能委曲求全从小世家中选,二儿子,更是直接就定了她娘家的族妹。可曾有谁关心过他们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一切还不都是由桓温一个人拍板。凭什么他桓歆就能享受这样特别的待遇?
每一个挑选的对象都是大世家之女不说,还要各方面照顾桓歆的感受,跟求着他定亲一般。若说是因为局势不同,如今桓温势力与昔日天差地别,那么,同样是庶子,他对四儿桓祎为何不能一视同仁?随口指定了一个武家女便草草定了亲。
这心眼儿,简直偏到没边了,你既然那么喜欢你的三儿,我就让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好货色!
“唉!你若早拿起一家之主的威严,给三郎定个亲事,他也不至于做出如今的丑事!”南康公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嫉恨之下,她根本等不及去查证,直接就将才到手不久的消息抛了出来。
桓温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丑事不丑事的?”
“莫非你还不知?不就是三郎和七女的事。”南康公主啧啧叹道,“可怜七丫头那么如花如玉的女儿家,竟被自家亲兄长给糟蹋了,这若传出去,我们桓氏的门楣还要不要了?”
桓温初闻,确实是吃了一惊,但接着在脑中一转,便又镇定下来了,对于嫡妻南康公主的性子,这么多年下来,可说是一清二楚,为了排除异己,随便在人身上扣脏帽子,也不是第一回了。三儿桓歆,从一生下来,就被这个嫡母厌恶,而七女桓姚,也是受了她好多磋磨。这两人,可不都是她的眼中钉。这次倒还高明了,竟都想出了一箭双雕的办法。
因此,南康公主见桓温转瞬间便沉了脸色,心中正是暗喜,却听他斥道:“你这嫡母倒是做得真好!什么脏水都往自家儿女身上泼!你既是如此厌恶三郎,这三郎的婚事,可要我请文慧回来全盘主持?”
南康公主顿时觉得,脸上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她才是正妻,哪家有妾室主持婚事的道理!桓温如此说法,置她于何地!
“你!”
桓温站起身来,冷冷看了她一眼:“你既也知晓桓氏门楣,就该管好自己的嘴!少在这里散播讹传!若此事外头传出去半点流言,我定不饶你!”
说完,一甩袖便离去了。气得南康公主半晌说不出话来。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两人抓个现行,好好把证据甩给他桓温看看。
她历来是个急性子人,想到自然就要立刻去做,当下就吩咐胡嬷嬷去找自己的亲兵护卫中身手最好的几个来,夜探桓府。
第二天,首先就确定了,回到府上的桓歆晚上确实没宿在本该属于他的院中。第三天,准备好了人手,便直接去探了和芳院,确定桓歆在和芳院,便立即通知了桓温,并带着几十名府兵外加几十名奴仆,把和芳院团团围堵起来。
静谧的夜中,桓歆和桓姚才睡下不久。白日里的奔波,再加上之前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清理过后,桓歆本也有些睡意了,抱着已经累得睡过去的桓姚,刚刚进入浅眠,便听得房顶上传来“沓”地一声细响,立刻睁开了眼睛,侧耳倾听起来。
房顶上共有两人,凭那轻微的脚步声,大致可以判断出是两个体型壮硕的男子。
“回去禀报公主!”其中一人悄声道,声音虽小,却完全瞒不过特意运气于耳凝神听着的桓歆。一人立时离去了,另一人却还守在原处。这建康城中,跟他和桓姚有恩怨纠葛的公主能有谁,还不就是府上这一人。
她既然特意派了人来探和芳院,想必极有可能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且先放一步再追查,眼下,最要紧的是,恐怕他和桓姚,今晚会有暴露的危险。
他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在建康,他势单还太单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他可能护不住两人周全。在他羽翼未丰时,会遭到多少反对他早有预料。想到今夜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脑袋里飞速思考起对策来。
一边想,一边在帐中穿戴好了夜行服,他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样,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屋顶上的探子,还未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便见他迅速跳上屋梁,下一刻,便感觉有什么穿透了房顶打在自己身上,转瞬便已然完全无法动弹了。
桓歆将门外守夜的知夏和另一位同样效忠于他的丫鬟传进来,让她们把方才替换下来的有男女交欢痕迹的床单拿来,自己带走,同时,又把桓姚叫起来,让她们帮她在身上涂好可以掩饰那些欢|好痕迹的“千面膏”。
前日桓姚因为他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的事情很是生气,他哄了一晚上,她都不肯理会他,他第二天立刻就出去寻了好些消肿化瘀疗效神奇的药膏来给她,除此之外,还有这种他手下人做一些不方便见光的事情时乔装使用的“千面膏”。这种药物可以快速改变肤色,且遇水不化,寻常方式洗不掉,只能用专门的药水清洗。以防万一,也拿了几盒过来,桓姚倒是说此物比水粉的效果好太多。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桓姚被强行唤醒,见桓歆已经穿戴好站在床前,对她道:“姚姚,方才有人来夜探,恐是我们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以防万一,你先让奴婢为你掩饰一番,我还得去处理些事务,便先离去了。”
桓姚正努力消化着他这一长段话中的信息,又听他道:“无论发生何事都别怕,一切有我在。”
转眼间,桓歆便出门去了,处理掉房顶上方才被他弄破的瓦片和定在原处的探子,桓歆便回到自己院中布置交待去了。待人手全部安排出去,他便躺回了自己的床上,换上寝衣装作睡眠。
桓歆离去后约摸只过了小半个时辰,桓姚便听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或短促或惊慌的说话声,一时间,几乎觉得外头灯火通明。
一群身强力壮的仆妇,气势汹汹地撞开她的房门,闯了进来,直奔她的床榻,掀开她的床榻,见床上只有她一人,又很不甘心地在床下柜子里四处翻找。
“出去,你们这些奴婢太放肆了!”桓姚心中感叹桓歆料得太精准了,脸上却做出愤怒的样子,想要斥退这些把她屋里翻得一团乱的奴婢。
桓温和南康公主站在院中,身边是几个打着灯笼的随侍。外头是几十名府兵持着火把,严密包围着整个院子,除此之外,另有几十名健壮仆妇,在整个院子里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地疯狂寻找着。李氏也被惊动了起来,她穿好衣衫来到院中,“郎主,这究竟是在找什么?”
最近对她温和体贴的桓温,此时却沉着脸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下班后朋友过来玩,全程陪同一天,实在抽不出时间更新,于是现在补上个大长章~~实在太困了,明天再起来回复大家前面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