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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永学很难形容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不过等奥泽暴吐够了,她已经是一个蜷缩在隧道里头的矮小身影了。
她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杂乱的树木根须里。
最初她比自己还高了个一个头还要多,约莫有两米多个头。她站自己旁边,就像自己站在曲奕空旁边,她的体型也完全完美。人们很容易就会在她面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因为身高差等若干因素感到自惭形秽。
后来她吃了自己一条胳膊,变得跟曲奕空个头相似,各方面体型都缩水了点。
当时她看着就是个正常的女大学生,只是她身形偏高挑点,体型也较匀称,至少好过随便对付着吃饭的曲奕空。
现在她差不多又矮了一个脑袋多,也就比娜佳高了那么一点,差不多是个初中生,和娜佳一米六对一米五。她的体型也跟着再次缩水,说是瘦弱不完全对,但她肯定谈不上健康。
奥泽暴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眼眸很阴郁,苍白的皮肤在灯盏的光晕下有些朦胧,如同雾气一样缥缈不定,加上她惨白如纸的嘴唇,看着就跟个阴森的人偶一样。
吐出来的血、酒水和胃液洒得满地都是,唯独没见她把刚吃下的东西吐出来。
看来她是强行吞了下去。
宁永学本想无伤大雅地说,她只是身体年龄有了改变,只要等她反应过来他们俩就能继续谈话,但这是错的,她完全改变了。
事实上,根据对话可以推断,她尚未消化的不同人格和记忆都被挤进了她心灵的阴暗角落,所以现在一定是有哪个角落的人格又挤了出来,再次扰乱了她的性格。
还记得最早两米多高时,她的记忆似乎完全自主。
再往后,她的记忆里面狼群领袖占据主要部分,影响不了她太多人格,只会呼唤她带领群狼寻找安全的栖息地。
现在她神色木然,表情阴郁,完全看不出是谁在影响她。老实说,此人可能是曲阳,也可能是娜佳的母亲,但不论哪个都很怪异。
气氛有些紧张,宁永学走到哪,奥泽暴的目光就跟着他挪到哪,跟个诅咒人偶一样。宁永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没反应,然后他拿制式军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还是没反应,等到他把酒端到她面前,她居然一甩手把酒挡开了。
“炼金术师不喝酒。”奥泽暴用沉闷的声音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
“我也以为你不会说话了。”
“所以你是曲阳?”宁永学觉得他的猜测大差不差。
“是,也不完全是。”她说,“曲阳转变还没完成的时候吃掉太多人了。这家伙的人格里掺了太多杂质,而且他还不知道怎么消化。”
“有什么危害吗?”
“曲阳做任何事都不是他一个人在做。”
“他是一个集体生命吗?”宁永学追问道,“就像虫巢人?”
“不对,”奥泽暴咕哝了一句,“是一个意见四分五裂的人类小团体,而且还互相语言不通。曲阳做任何事都要指挥他们每一个人,想方设法叫每个小团体都同意自己。除非靠药物硬来,不然他多半时候都只能僵在原地不动。”
怪不得曲阳看着总是很痴呆,合着他干一件事还要先指挥几个小团体同意才行。不过,这帮人都被吃了还要在别人身体里拉帮结派,互相分裂,实在很有社会人风范。
“我听曲阳说得那么严肃,我还以为他吃了就完事了,那些记忆和人格就像图书馆里的书一样,随便他翻。”
“可能有东西会这么吃人,不过我不会。”奥泽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先不说这个了,你帮我点忙,我要把我丢了的东西拿回来。”
“所以你到底是曲阳还是不是曲阳?曲阳本人对自己变成初中女生有什么感想吗?”
“你自己住进来就知道是不是了。”她面色阴沉,“我可以是任何人,但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我只是好奇。”宁永学说。
“好奇心满足了就去帮我拿东西。”她吩咐说。
“只是满足好奇心应该不够吧?”宁永学反问她。
对方立刻瞪大眼睛:“你到底有多贪得无厌?我不是已经给了你制式军刀吗?”
“那玩意是拿来换我一条胳膊的。”
“你抠的太死了。”
“我们俩是在谈生意,不是在谈感情,必须抠的死一点。”
“那我匀你一点炼金药剂,怎么样?”
“价值怎么说?”
“我的药剂不能用世俗的价值衡量。”她声明说。
“不能衡量你说个什么玩意?我拿来下饭吗?还是磕一瓶去参加国际运动会项目?”
奥泽暴不说话了,她表情越来越阴沉了,而且她居然咬起了指甲。她死盯着宁永学,好像是想从眼睛里射出激光把他击杀一样。
很明显,她受了曲阳人格的影响,从她缩水直到现在她都没笑过,语气也异常沉闷,还带着一股子对古代炼金术的莫名其妙的执着。宁永学很难不想象再次改变形体又会有什么人格浮上来。
“你想要什么?”奥泽暴最后问。
“把曲阳炼金术的秘密都交代出来,你尽管做你的实验,我要在旁边看着。”
“你这是临时起意?”
“我只是好奇。”他一脸微笑。
按宁永学的想法,如果她现在是曲阳,她一定会拒绝这事;如果她只是受了曲阳人格影响的奥泽暴,她对炼金术陈规旧习的重视程度肯定没曲阳那么极端。
奥泽暴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我说直白点吧。”她道,“你修的是民俗,你对药物知识能懂多少?你又对配药的过程懂多少?我扔给你一本手抄,你能背得下去吗?”
宁永学不以为然,甚至还想质疑她。
“我认识海洋大学的化学高材生,我一直在给她打下手。萃取纯化、滴定配比,效用精确计算、催化和沉淀、反应速率调整,哪一个我不会?我倒是很好奇,你落后的古代仪式有涉及这么多精确计算吗?”
“原来如此,”奥泽暴听着点点头,“女大学生啊,还是个高材生,你这人四处拈花惹草的习性倒是很有意思,需要我送你点神秘药粉吗?可以麻痹神经,让人意识晕眩,分不清自己在干什么。”
“这不就是阮东用的麻醉剂?我警告你,这是犯罪,我从来不犯罪。”
“你可真是说笑了,大学生,我们又没待在中都或者萨什境内,怎么可能会犯罪?”
“我是好人。”宁永学宣布。
“这个笑话不好笑。”奥泽暴说,“我觉得你这种恶劣的人生已经没有延续的必要了,还是趁早让你的大小姐把你头劈下来算了,剩下的匀给我切片保存就好。”
“我觉得你现在有点欠打,是前面那头狼让你不那么欠打了,还是曲阳让你更欠打了?”
“我猜只是你心里扭曲。”
“你话也太多了。”
“我话这么多,是因为你连点小忙都不肯帮。”奥泽暴指出。
“我一直待人友好,我现在态度不好,是因为你在你本来就恶劣的习性上又叠了层曲阳,变得更恶劣了。”宁永学想了想,又补充道,“所以曲阳到底对他变成这样有什么感受?”
“一个成天都在指挥自己脑子里一群四分五裂小团体的精神病人能有什么感受?你才是别在这里问来问去了。好歹我现在也是个炼金术师,你快点去给我把尸体上的东西拿回来,我就能快点弄出点有用的东西。”
曲阳的个人精神问题他是了解的差不多了,和他的肉身一样,是转变不完全带来的毛病。
仔细想想,身体一半是狼一半是人,眼看就要当中撕裂,岌岌可危。在他脑子里,也住着他从最开始一直到最后吃过的所有人。其中每几个人都组成了小团体在他脑子里争吵个不停,每次他想干什么,要么就是吃药硬顶,要么就是迟钝地在地上挪,堪比蜗牛。
不过,还有预言家的事情。
“那预言家在他脑子里又是什么?”宁永学追问道,“怎么出去有个说法了吗?”
“预言家给他的启示变化涉及很多条件,”奥泽暴说,“我要拿回他全部的遗物,然后做实验来推断,如果检测的顺利,只要按步骤来就有最后一步指引了。至于肯定会来迎接的委员会人士,先等我们出去了再考虑。”
“又是委员会......”宁永学喃喃自语。
“委员会跟你有什么问题吗?”
“曲阳也就算了,你本人认识委员会吗?”
“我左臂就是被他们弄断的,”奥泽暴顺着她已经完好的左胳膊划了一下,“我差点就栽在那帮人手里了。要不是跑得快,被供在委员会的就算不是我的左臂,是我被削断了四肢的身体了。”
“这帮人在其它世界有什么来历吗?比如你那边的世界。”
“不清楚,但我那边的世界疯的太彻底了,所谓的牧场肯定不可能建起来。他们本来就是灾害,一切挽救的想法都没有意义。”
“那你不想找回你的左臂吗?”
“我当然想,现在我只是拿你的胳膊顶一下,我自己的手臂永远都不可代替。可是跟一条胳膊相比,还是解开项圈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