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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泽州城墙上,站着一名身着沉重甲衣的高大男子,他肃眉凝目,远眺着城外连绵山峦,线条刚直的脸部轮廓透着军人的刚毅之气,薄唇微抿,似在凝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这时,后方传来士兵奔来的脚步声:“禀十三太保,刚收到大王的快马传令,命两位太保即刻整顿好军队,在营内等候。”
李存孝闻言一讶,回身问:“大王已到泽州?”
“还未到,在十里外快马加鞭过来。”
李存孝神色凝然,大步迈出了城楼。
还以为父王这次会来不了,没想到才三天就赶过来了,也就是说,太妃已无大碍。
军营就在城楼旁边的外城之中,李存孝刚迈着长腿进营门,就吩咐小将擂鼓点将,小将得令即朝营塔高喊:“擂鼓——点将——”随着高塔传来的震天三通鼓,肃静的营房很快跑出身披甲衣的牙将军兵,一个个整齐有序地排列在营前校场之上。
李存孝刚想走上点将台,发觉好像少了个人,望向里边的一个大营房,隐约听见了那里传来的咿咿呀呀唱曲之声。他眉头一皱,朝那边大步走去,走进一看,就看见了正立于厅中武抢抚袖的几个伶人,还有歪歪坐在虎皮大椅上,陶醉听曲的李存勖。
李存勖见来人是李存孝,即向他招手:“来,十三弟,三哥听说城内有一家梨园出名旦,很会唱你喜欢的《项羽本纪》虞美人的段子,今日特请来让十三弟鉴赏鉴赏,放松放松。”
虞美人?确实是他喜欢的段子,可现在哪里是听戏的时候。李存孝挥退那些伶人,沉声道:“三哥,你没听见外面的三通鼓吗?”
李存勖挑眉:“听见了,凌晨那一回我也听见了。我说你,老这样吓唬这些小兵,就不怕发生营啸?”
“是父王来了,就在几里外的快马上,传命校正军队在营中等候。父王定是收到了朝廷派孙揆接任潞州节度使的消息。现在情势紧急,三哥就敛敛玩心吧。”
李存勖闻言,脸上即肃起几分,转眼又一笑,站起来道:“怕什么,反正父王主派的是你,我过来只是充充数,有你养精畜锐足矣。”瞧见李存孝的脸色又更沉了,哈哈一搭他的肩:“行了行了,点将就点将!话说回来,待会儿可不能在父王面前打小报告啊。”
李存勖和李存孝点好将,在校场等了一会儿,远远就看到一行数骑随着卷高的尘土,奔入城门,来到了营前。只见李克用轻装便衣,身后带的除了四太保李存信、十二太保康君立,还有泽州节度使李罕之,剩下的全是精锐黑鸦兵。
“父王。”
李存勖李存孝同时向跳下马的李克用颔首行礼,跟着下马的小豆眼李存信望见校场上整齐列队的士兵,勾唇道:“三哥和十三弟的速度好快。”
李存勖一向不喜欢这个四弟,正想训他两句,李存孝走过时碰了下他的肩,飞速递了个警示的眼神,跟在李克用身后走向点将台。李存勖怎会不知李存孝的意思,看父王脸色这么臭,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李克用听完点将,便下令李罕之在城周加强兵力防范,又让李存勖李存信两人同时轮番在营内增加操练次数,给城外埋伏的汴军李谠造成他们准备迎战的错觉。最后对李存孝下令,率一千骑兵埋伏长子以西山谷,将赶赴上任的孙揆,以及颁赐节度使仪仗的宦官韩归范擒下。
而当李存孝得知汴军派有三千牙兵护卫孙揆,即言自己只需带三百精骑就能得胜,众人惊叹,李克用逐允之,李存孝便率领三百骑兵于深夜悄然出城,在长子山守候。
李存孝这头昼夜埋伏,太妃刘绿娆那头的车队也在昼夜赶路之中。只是太妃不能颠簸劳累,车速慢如老牛,走了三天,还只是走了一半的路程,急得随行的杜堇三天不思茶饭。
夜晚,车队寻了客栈休息。吃饭时,杜堇寥寥吃了几口便想回房,恰遇刚从刘绿娆房里出来的白深。
“这么快吃完了?”声音又是故作的温柔。
前两天杜堇还有心情配合着玩玩,今天实在不想搭理,挥了下手就从他身前踱过。不想,白深倏然伸手拉住了她,杜堇一个没防备,一下子被拉撞在白深胸壁上。看他那么瘦,没想到胸膛那么硬,撞地杜堇头冒金星。刚恶狠狠瞪向白深,被撞疼的额角就抚上来一只大而柔的手掌,并伴随着略带宠溺的声音。
“你瘦了,我才轻轻一拉,你就撞过来了。”白深长长凤目里盛满了温柔,比女人还漂亮的嘴唇勾出了邪魅的弧度,要不是早知他在演戏,杜堇当真以为他看上了自己。
杜堇迅速用眼角余光瞥门内静坐于桌前的人,也就是白深女儿刘绿娆,虽然没瞧到她的面部表情,却是发觉了她将脸微微撇开的动作。
杜堇挑高了眉,狭促地瞅向白深,道:“你也知我吃饭时必要喝你酿的玉兰酒,如今数日未喝,胃口自然不好。”
白深一听,笑地更是媚人,手还轻轻搭到了杜堇腰上,令杜堇顿感浑身不自在:“现出门在外,怎么给你酿酒,待去到泽州,定给你想办法解馋。”
杜堇僵硬地呵呵一笑:“好,我等着。”然后迅速从他身前走开,转身时,看到屋内的刘绿娆正面向这边地端茶细品中,举手投足的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对自己耶耶如此行为已司空见惯。倒是刘绿娆旁边站的两个侍女都微红着脸地侧过身去,不知该怎么是好的样子。
奇怪,难道是她猜错了?白深做戏不是给刘绿娆看?
白深站在原地,看着杜堇走入房关上了门,才缓缓回转身,朝屋内的刘绿娆看了过来。他的神情很温和,可与刚才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浑身透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淡漠。
“绿娆,要耶耶帮你关门吗?”白深声音带着丝兴味。
刘绿娆像是这时才发觉他没走,微恍地抬起眼,然后柔柔一笑:“不用了,打开门可以透透气,待会儿我会吩咐青儿关上。”然后转脸向身旁的侍女青儿道:“青儿,你下去问问李侍卫,可有大王快马过来的信件,大王说他每日会送信过来的。”
青儿下去后,刘绿娆看白深还站在那里,微讶道:“耶耶可还有事吗?”
白深微微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想起一件事。”回转身:“杜堇已三天没沐浴,我得带他去找找温泉,这家伙非温泉不沐浴的。”捕捉到刘绿娆脸上微不可闻地一僵,白深嘴角也闪过一丝快意,道了声:“绿娆就早些歇息吧。”大步走向了杜堇的房间。
杜堇正准备解衣上床,门外就响起敲门声:“杜堇,是白深。”
杜堇挑眉,走过去打开门,然后坐到桌前椅子上,指节轻敲桌面地看着白深关上门,问道:“白深,你究竟是姓白还是姓刘?”
白深顿了顿,回转身,脸上是平日的那种寡淡,缓缓坐到她对面:“绿娆不是我亲生女儿。”
敲桌面的手倏然一停,杜堇摆过来的脸上已满是揶揄笑意:“我就说,蹊跷连连的,你们也太明显了吧。”
白深自顾自地斟茶:“什么蹊跷?谁都知道她是我养女。”
杜堇愕然:“是吗?”眼睛紧紧瞥着他:“就这样?你们不是有什么奸|情?”
白深轻轻吹着茶面:“她是李克用的正室夫人。”
“那是表面的吧?”杜堇咂嘴道:“告诉我真相会怎样?我可是你这边的。”
白深脸上闪过笑意,问:“你觉得是什么真相?”
杜堇凑过脸来,压低声道:“你们是一伙的,是探子,对不对?”
白深一听,哼笑了声:“真是探子,你以为逃得过李克用的那只眼吗?况且,我要拿李克用身上的什么,何须这般麻烦。”
杜堇眉头紧锁,不耐地直问:“那你为何要在她面前演戏?让我假扮男宠究竟有什么意义?”
白深轻轻放下杯:“这是为你着想,你要靠我接近李存孝,又不能让他爱上你,这便是最好的方法。”
杜堇无语地转开脸,就知道问了等于白问。想到自己当年口口声声说不认识白深,而现在又以暧昧身份与白深一起出现,杜堇心里就一阵忐忑窒闷。
她这样出现究竟是对,还是错?会不会只是徒增安敬思的痛苦?
白深见杜堇白着脸沉默不语,神色闪过一丝阴沉,道:“担心什么,听我的,一切都安然无事。”
杜堇再度望向白深,目光已变得冷凝:“白深,我不求其他,只求你不要去害他。要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深轻笑一声地起身:“我能害他什么?我也不屑去害他。”缓步走到门边,顿住:“倒是你,记得管住自己。”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脸凝重忧思的杜堇。
当杜堇一行人来到泽州,已是两日后的傍晚,恰逢十三太保李存孝大胜而归。
此战甚是奇迹,泽州城上下,无不在争相讨论,李存孝是怎么仅用三百骑,擒获孙揆和宦官韩归范,以及战俘五百余人,剩余的两千余汴军人马全被李存孝追击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