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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午时已过,天光正好,有暖暖阳光投射进来,我依着绣墩懒洋洋假寐,而四爷坐在一旁看着古籍。
难得的清闲时光,想起那日张明德在园子中的话,我心念一动轻语,“若是有一日,我有贵不可言的造化,哥哥当如何?”
四爷捧着书籍眉头微挑,余光掠过那拢在光影里的俊容,缓缓说道,“你若喜欢那椅子,我好生护着就是,只要……你的暖帐中唯我一人便可。”
扑哧一声笑出来,饶是平日里见惯了他在自己面前的轻松样貌,如今听了这话也是万般忍不得,凤眼微睁手指环着手炉,慵懒的回道,“我的暖帐中自然唯你一人,只是那后宫中可有不少暖帐呢。”
放下手中的书,四爷挪到胤禟近身,将手炉拿到一旁,抬手托住他的下颌,定定看着眼前人,“你自去试试,看看到时候可还有气力去那些个暖帐?!”
我这里刚要回他,却不料四爷的唇已然堵住了后话,心里一暖手臂一环将他揽倒在榻上,狠狠吮吸着那唇瓣,全然不理会四爷瞬间的失神,长驱直入的纠缠,顷刻便叫彼此陷入了忘我之境。
“难得见你如此。”四爷揉着自己微肿的嘴唇,笑着说道,“果然是个磨人精,怎么去了一趟郡王府便生出这许多话来?”
“不喜欢?”我揶揄着说道,“下次不会啦。”
四爷揽住胤禟的身子,在耳畔柔声说道,“你不会,我可是会!你说吧,如今这幅样子可叫我如何出去见人?!”
“你府里还缺个能让你如此的人?!”我倚着四爷的胸口,手指在他膝上打转,“胤禛,若是有一天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对我又当如何?”
四爷闻言眉头一蹙,将怀中人扶正,“你今儿是怎么了?大哥可是说了什么?”
“前儿在他府里遇到了个人,说我有不可限量的他日之福,而死生机缘便在近身处。”我犹自摩挲着辫子上的穗子,缓缓说道,“你说这机缘会不会是你?”
自从听了张明德的话,难免多思忧虑,想着这兄弟二人今后之路,心里便生出几分矫情来,隐隐盼着他说出些什么话来,让自己的心能够得以平静。
“胤禟,你若是喜欢那个位置,我全力助你,成与不成,生死一处便是。”四爷握住胤禟的手指,将穗子和自己缠在一起,“他日福祸怎能凭一人之言而定?只要我守着你一日,祸福相依不可弃,你亦然!可应我?”
笑渐渐浮现,心刹那间有了依附,若是还有半分犹豫便负了这段情分,望着纠缠的辫穗,我语气坚定地说道,“祸福相依,绝不弃!”
四爷再无他言,紧紧握住胤禟的手,眼中殷殷切切将心底的情谊表露无余,暖暖将眼前人包围,养心殿弥散着彼此心意。
携手留连,良辰美景,留作相思处……
“爷,奴才有要事回禀。”门外高无庸的一声轻语,打破了一室温情。
我起身理了理衣衫,挑了门帘看着跪伏在外之人,“何事?”
高无庸抬眼看了四爷,见他微微颌首,这才回道,“乾清宫刚刚传出旨意,命八爷署内务府总管事。”
闻言我神色一凛,问道,“那凌普呢?”
高无庸并未答话,只垂首不语。
我见他如此,知道自己问得急了,略显尴尬的立在门口。
四爷起身来到胤禟身后,单手覆在他肩头,沉声说道,“回话就是,九爷问的便是我要问的。”
“凌普因贪赃之罪革职查办,八爷奉上谕彻查。”高无庸神色平静的说道。
“皇阿玛这是为何?”四爷闻言喃喃自语。
我待说话,却不想高无庸又说道,“皇上命九爷协查。”
“什么?”我垂首看他,心思百转,对于凌普之事我全然没有概念,只知道八爷曾因他而受苛责,可这事什么时候又和胤禟扯上了关系?!
“回九爷,这会子圣旨应该快到府上了。”高无庸继续说道,“皇上怕是要召见您。”
“快回去吧。”四爷返身拿了外氅替胤禟披上,“省得皇阿玛不悦。”
我颌首系紧领围,取了冠冕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也不要逗留太久,也许皇阿玛还有其他旨意。”
“胤禟。”
身后响起四爷轻呼,我禁不住停下脚步回身看他,“怎么?”
“眼下……”四爷神色踌躇的说道,“凡事小心。”
我瞧在眼里,心却几分澄明,走到他跟前于耳边轻语,“你且放心,不过是协理,我自不会做那出头之事,平白惹人闲语。”
四爷面色一窘,讪讪然说道,“莫要与他人过多亲近就好。”
我见他如此,笑意浮现,又语,“有你在,我还哪里有功夫与人亲近?!”
此言一出,四爷倒释然几分,斜楞一眼冷声说道,“依你之言,便是有功夫就可?”
无语而笑,我气结看他,“又给我挖坑!哥哥,全是饶了弟弟吧,与八哥就只是兄弟情分了。”
四爷闻言倒未接话,只轻声叮嘱道,“不过是闲语逗趣,倒是如今的情势,皇阿玛圣意难辨……”
我拦下他的话头,压低声音说道,“皇阿玛心里还是念着父子之情,毕竟亲手带大的人与咱们不同。”
“你……”四爷一惊,侧首看向胤禟,“你这话……”饶是自己隐隐有些明了,可这话从胤禟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免心惊。
我见他如此,将他拉出门外,左右看了看,这才说道,“这话原本我该早些说给你听,只是时机不到说了怕你平添烦恼,今儿瞧着你真是动了心思,索性告诉你就是,皇阿玛亲口说给我听的。”
“为何说给你听?”四爷只觉自己一颗心向下沉去,即便晴日暖好,却也是心生冷寒。
“想是皇阿玛觉得我一心赚银子,无心庙堂吧。”我试图放松语气,却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索性拢了外氅向外看去,“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看看,明儿我再跟你细细说。”
说罢,也不顾四爷诧异的眼神,便急匆匆出了养心殿,远远地就瞧见宇成小跑着过来,“爷,府里传话说是皇上传您乾清宫觐见。”
“知道了。”应声我便带了宇成直奔乾清宫而去。
养心殿内,四爷立在廊下久久不语,那沉寂在内心的隐痛骤然而起,当年皇帐之中交错的身影历历在目,虽然自己从未问过胤禟,也试图在胤禟情归自己后忘记,可如今的一句话让自己的心又起波澜。
如果说八爷只是胤禟的一段过往,那皇阿玛又算是什么?乾清宫一夜无归、多年来皇阿玛的偏爱都让自己多了许多不确定,一直试图回避,一直告诫自己要珍惜眼前的一切,可是……当胤禟在自己耳边一句轻语,那些隐藏的担忧却突兀涌上心头,再也遏制不住……
“高无庸。”强压下心头的烦忧,四爷冷声唤道。
高无庸悄然走到四爷身后,俯首回道,“主子。”
“说吧。”望着朱红的宫门,想着胤禟离开的身影,思念渐渐而起,微微摇头心里一阵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片刻不见,怎得就如此患得患失!
“太医院院使王允谦求见主子。”
“何事?”
“王大人没有明言,不过奴才瞧着应该是急事。”
理了袖口,接过高无庸递过的冠冕,四爷向外走去,“让他去府里。”
“喳。”高无庸依言退下。
四爷漫无目的走在永巷内,想着胤禟如今也不知在何处,便意兴阑珊起来,良久才顿住脚步环顾周遭景物,竟不知何时来到了阿哥所门前,听着里面稚嫩童音,想起自己曾有的岁月,细想想倒是眼下还欢愉些。
“四哥。”身后响起十三的声音。
四爷缓缓回身,看着十三快步到了近前,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是来寻你的,刚刚碰到高无庸,才知道你往这边来了。”十三往阿哥所看了看,问道,“来做什么?”
“不过是随便走走。”四爷不愿十三察觉自己的惶然,便岔开话题,又问,“找我何事?”
“凌普被革职查办的事情,哥哥可知道?”十三急急说道。
四爷神色平静的回道,“知道了,八弟不是署理内务府了吗?”
“你不觉得皇阿玛这个时候对八哥也……太信任与器重了些。”十三原本急切切的话语,在看到四爷波澜不惊的神情后,顿觉自己有些失态,万分懊恼自己失却了几分沉稳,“眼下皇阿玛又传了九哥去乾清宫,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势。”
“只有九弟?”四爷略带诧异的看向十三,“八弟不在?!”
“没有,我刚刚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请安,与九哥正好碰上,没瞧见八哥。”
十三眼见四爷神色有异,暗自泛起几许酸意,自己到底是比不得九哥,凡事沉稳冷峻的四哥也只有提到九哥才会有几分真性情流露,自己是该高兴四哥从不避讳自己这一点,还是该哀叹自己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只有胤禟,皇阿玛召见的只有他,为什么?!不是协查吗?为何这个时候独独召见他?!
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排解,良久这才轻吁一声说道,“胤祥,皇阿玛的心意最是猜度不得,眼前看见的未必就是好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
“弟弟明白了。”
“回吧。”四爷缓缓转身,向神武门走去。
十三直愣愣看着四爷略显疲累的身影,犹自生出几分心疼,暗叹一声急走几步赶了上去,兄弟二人一路并肩而行再无他话。
乾清宫
康熙原本应该小憩的时光,如今却遣去众人,与胤禟独对。
“老九,朕吩咐的事情做的如何了?”康熙抬手揉着额头,闭目而问。
我上前一步伸手替康熙按摩额头,轻声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儿臣联络过各省官员,不日便会呈请复立太子。”
“你好像很有把握。”康熙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依朕看你倒有几分贤王风范。”
手指一滞,刚要俯身请罪,康熙却开口说道,“不必介怀,朕也是闲语罢了,继续。”
轻轻拭去额角的冷汗,复又抚上康熙的额头,心里暗道这闲语可是好说的?!
“皇阿玛,儿臣不是结党谋权,不过是常做些雪中送炭的事罢了,毕竟各省行商也离不得官员照拂,今次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报还的理由,今后也就两不相欠。”
“老九,你这份心思若是用在朝政之上,当省却朕多少烦心事。”康熙止了胤禟的动作,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侧,“这次若是太子得以复立,你是不是又要借此求个离京的恩典?!”
离开吗?自己也很想,可是心有了牵挂走到哪里都不会自由,如此离开和不离开还有何区别?!
“皇阿玛何苦拿儿臣当年的义气之举说事,如今儿臣早就不是轻狂无忌的年纪,自然晓得该如何做。”我笑着说道,“银子赚不完,各处生意也都上了正轨,儿臣落得清闲,自然要侍奉父母跟前以尽孝道。”
康熙不置可否,只微微颌首,许久这才说道,“凌普之事你如何看?”
“儿臣与凌普并无深交,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彻查之事既然由八哥主理,儿臣自然从旁协助绝不姑息。”
“不必太过认真,这一次朕是想给凌普敲个警钟,让他明白自己到底该守着谁尽本分。”康熙缓缓说道。
我闻言不禁蹙了眉头,欲言又止,康熙此举会误导很多人,可这一点他会不明白?!
康熙看得清楚,知道胤禟所想,便接着说道,“老九,你想的朕何尝不知,可你要记得,除了帮朕复立太子,你还要在此之前把一切可能危及太子之位的隐忧除去。”
“皇阿玛,太子之位本就是众矢之的,如今打压下去,来日势必再起波澜,事无周全,儿臣只能尽力而为。”
我俯身跪倒在康熙面前,言辞恳切的说道,“儿臣实在不忍心看着皇阿玛烦忧,又不愿因此而伤了皇阿玛和儿子们的情分。”
也许是胤禟眼中的情感流露,动了康熙的心思,也许是那俊朗的容貌又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人,康熙的语气不觉多了几分舒缓,“九哥儿,如今这紫禁城中还顾念着父子情分的人也许只有你了。”
“儿臣……”
“跪安吧。”康熙打断胤禟的话,伸手虚扶了一把,“好生办好眼下的差事,凌普不是重点,复立的事情年关前朕要见分晓。”
“儿臣明白,儿臣告退。”缓缓起身,躬身向外退去。
耳边又传来康熙的声音,“太子复立后,朕会把仓央嘉措交给你,这一次你想如何便如何,朕绝不为难他。”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跨过门槛,出了外殿,我这才长出一口气来。
出了乾清宫,想着四爷刚刚的神色,只想快些出宫好去见他一面,哪成想走了不多远却被良妃身边的宫女拦住了去路。
“怎么?”我略有些焦急,语气便多了些不耐。
那宫女倒也不卑不亢,俯身行礼,“九爷,良妃娘娘请您移步景福宫。”
“可知什么事?若是不急,可否待明日进宫我再过去请安?”我心里只想着快些见到四爷,话音刚落错身便走。
那宫女身影一动赶在胤禟之前再次躬身行礼,“还请九爷怜惜奴婢不易,全了良妃娘娘之意。”
“你……”我眼光掠过宇成。
宇成立刻上前拦道,“可是不要命了,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好歹也是娘娘跟前的体面人,怎么如此不知进退。我家爷还有要事,明日自会去给娘娘请安,你只管回就是了,何来成全不成全的话!”
“娘娘身染风寒已经病了些日子,若不是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请九爷移步。”
那宫女直起身垂首继续说道,“娘娘说,知道九爷如今是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若是不肯来也是道理,切不可勉强。只是奴婢瞧着娘娘凄楚,这才斗胆多言,无状之处还请九爷责罚。”
我上下打量这宫女,倒也是个清秀通透之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叫我不好推却,“叫什么名儿?家里可还有人?”
“回九爷,奴婢沁雪。父亲是八爷府上的包衣。”
“名儿是八爷给起的吧?”我笑着问道,也不作他想不过是一句闲语。
沁雪睫毛微动似是未曾料到我会如此问她,又福了福身回道,“正是。”
我微微颌首,“倒也衬得起你的姿容性情,回去禀了良妃娘娘,我这就过去。”
“多谢九爷。”沁雪回身小跑着去了。
宇成见胤禟应了沁雪,满是不解,“爷,如今您和八爷……这趟去只怕……”
“良妃娘娘向来是个内敛沉静之人,从不参与宫内争斗,这一次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找我。”我边走边说道,“我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黄昏时分,王允谦登门求见,四爷便安排在了书房。
“院使大人何事?”四爷开门见山不做虚应。
王允谦带了几分踌躇,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四爷,关于九爷所中殇毒,微臣已经寻到化解之法。”
“你说什么?”四爷闻言难掩欣喜,急切切问道,“当真?!”
王允谦见四爷面露喜色,神色越发晦涩起来,犹豫着说道,“四爷,九爷中毒已深,若想解毒必要铤而走险,只怕……”
“只怕什么?”四爷眉头紧锁,一颗心悬在了半空,“院使但讲无妨。”
王允谦从医多年,又是世家出身,对于医术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对于殇毒可谓牵肠挂肚,恨不得倾尽毕生所学也要化解,如今寻到了法子,又觉得如此解毒还不如不解,内心纠结却因着四爷的托付,不得不说。
“四爷,殇毒能不能解其实就在一个‘殇’字。”王允谦起身行了大礼,正色说道,“心死而殇,谓心死者莫过于情殇,待中毒之人心若死灰以蛊毒诱之,方可解。”
“以蛊毒诱之?!”一句情殇已叫四爷暗惊,如今又提到蛊毒心越发的不安起来,“岂不是还要中毒?!”
“没错。”王允谦一声长叹,万般无奈的看向四爷,“殇毒不解九爷是活不到而立之年的,若是以苗蛊攻之或有一线生机,但苗蛊却是除不得了。”
“会伤及性命吗?”四爷话一出口,心内惶恐,转过眼光不敢去看王允谦。
“以毒攻毒必会伤及本源,更何况九爷已经中毒颇深,再加上情殇诱之,即便解了殇毒,人也会较之前孱弱许多。”
王允谦知道四爷与九爷关系亲近,此一刻必是关心则乱没了头绪,索性直言道,“臣自会好生替九爷调理身子,至少保他天命之年。”
“知天命……”四爷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这样的话便无从选择,唯有放手一试,自己实在没办法想象没有胤禟的日子该如何渡过!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的风华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试便试,大不了他不在了自己随着去就是!
思及此,四爷反倒是平静下来,“院使既然说一线生机,那么若是解毒不成,胤禟会如何?”
“殇毒反噬,蛊毒侵体,九爷三年之内便会毒发。”王允谦见四爷面色舒缓,知他已有决断,便把自己另一层担忧说了出来,“只是这情殇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怎么?”
“臣冷眼旁观,九爷与福晋相敬如宾,又刚刚得了长子,如何才能做到一个‘殇’字?”这一点是王允谦最为担心的,也是解毒之关键,“若不能心死成灰,以蛊毒诱之便多了一分危险。”
“这一点我自有主张,院使只管着手准备就是。”四爷截住王允谦的话,犹自吩咐道,“解毒之事不要告诉九爷,院使若是短缺什么,就只管与我讲。”
“臣明白。”王允谦见四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忐忑的心亦安稳不少,“请四爷放心,臣自会倾尽全力以保九爷。”
四爷微微颌首不复他言,冲着门外唤道,“高无庸,送院使大人。”说罢,起身亲自将王允谦送至门口。
寒冬之月,黄昏格外短,四爷立在门口眼前已是暮色四合,起了风空气中便多了几分凛冽,手紧紧扶住门框,心泛起无边寒意。
情殇吗?心死成灰吗?胤禟,这世间能让你如此的是不是只有我?!你的生死机缘难道真要应在我身上?!断了你我情分,引你情殇蚀骨,于你而言是生机,可于我而言呢?没了你,犹如死路!
回转身走到薰笼跟前,看着燃透的银碳,四爷面色显出暖意。胤禟,单是看到这薰笼也会想起你畏寒时慵懒的样貌,那样的风华掩在裘狐外氅下更是添了几分蛊惑,你早已是我的蛊,一世不可解!
你好不容易才对我敞开一颗心,你好不容易才肯停留在我身边,若是我负了你,你可还会愿意看我一眼、听我一言?!世间事,我从来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唯有你让我如此患得患失,也惟愿为你患得患失。
祸福相依,绝不弃!言犹在耳,却是转瞬即逝……
冷风起,月初升,心似冰封的却不止四爷一人,迎着寒风缓步而行的还有刚刚从景福宫离开的胤禟!
眼前浮现出良妃娴静的面容,还有那缓缓道来的轻柔声音,“九哥儿,不要和老四走得太近。”
“为什么?”我错愕于良妃莫名的话语,暗自压下内心的不快,平静的问道,“是不是八爷与您说过些什么?”
“那孩子从不与我说外头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
良妃带着一丝浅笑,却难掩面上的病气,斜倚在贵妃榻上缓缓说道,“以前你偶尔会过来请安,虽然并不多话,我却能感受到你若在这里,老八就会很放松。”
“是吗?”我亦带着浅笑回道,“我竟不自知。”
良妃没有理会胤禟言语中的敷衍,“你很久没来,老八眼中的萧索我还是看得清楚明白的,他没有什么亲近兄弟,你是唯一的一个,我今儿请你来不是要劝你,而是要告诉你件事。”
“胤禟愿闻其详。”我只道不外乎又要说八爷之不易,却没料到良妃的话会如此残忍。
“说起来也是件旧事了,可即便是旧事也关乎着眼前。”良妃轻咳几声,挪动了一□子,试图让自己舒服些,“你可知当年的佟贵妃是如何薨逝的?”
“您说的是孝懿仁皇后?”我明知故问,心隐隐不安起来,“不是因病而逝吗?”
良妃微微摇头,神色带了几分落寞,“紫禁城中有几个不是病死的?风光大葬、死后哀荣,所掩的不过是表面上的祥和。其实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此言一出我不免心惊,实在不知良妃此言为何,一时未敢应声,只静静的看着略显恍惚的良妃。
“而间接害死佟贵妃的……”良妃忽的直愣愣看向胤禟,语气清冷的说道,“便是你的额娘,宜妃!”
“你也知道,老四一直养在佟贵妃身边,与德妃并不亲近,而佟贵妃去后,更是与十四格格不入,连带着德妃也就渐渐不喜他。”
良妃望着光影中的窗格,思绪万千,遥遥的看见当年的佟贵妃巧笑着与自己描花样,那时岁月也显得分外安好。
“间接?”我抬眼看向良妃,“那直接的又是谁?”
断了思绪,恍自回神的良妃,沉默片刻轻语道,“德妃。”
无言的看着良妃,眉头微蹙,不得不说她的话确实让我震惊,可是震惊又如何?那些过往的种种能够代表什么?
“那又如何?”神色平静的问道,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我甚至带了几许浅笑,仿佛自己不过是与良妃闲话家常。
“娘娘,后宫之中的诡诈龌蹉,是您们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至于我们兄弟之间的是是非非,自有我们的解决之道,我不想将上一辈的纠葛再牵扯进眼前徒增烦扰。”
“九哥儿,我初见佟贵妃还是辛者库的罪婢,也是因着她才有眼前的荣宠,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凄惨的离开,当年我、佟贵妃、德妃、宜妃情同姐妹,又因着彼此惺惺相惜的心意,相互照拂,亲密无间。”
良妃取了案子上的绢帕,细细摩挲,眼中隐隐泛着湿润,“可是自从她晋封皇贵妃起,我们之间就有了微妙的变化,我因着出身并不愿参与宫内的争斗,可德妃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与我们渐渐疏远,暗地里开始与佟贵妃争宠。”
“娘娘……”平心而论这些事情我并不愿知道,更不想因为这些和四爷心中有丝毫嫌隙。
“听我把话说完好吗?眼下我只是怀念过去的孤独之人,并不是景福宫的主位。”良妃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可是佟贵妃丧子后,皇上为了让她有所寄托毫不犹豫将老四要了过去,这让德妃深受打击,恨就是在那个时刻开始存于心间的吧。”
我因着良妃的一句话,再不忍打断她的诉说,默默坐在一旁,沉静下心情,用心听着她的故事,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从不多言的女子,如今既然肯向我吐露心事,我又何苦拂了她的意思呢?
“怎么说呢?”良妃嘴边带着自嘲笑意,目光柔和的看向胤禟,“你未来时,想一想都觉得心头沉重,如今你坐到我眼前,又觉得无从说起。”
“娘娘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不急。”我亦回笑道,“有过往怀念也是件欣慰的事情。”
微微颌首,良妃不再看我依旧握着绢帕,轻语,“我瞧得出,她恨归恨,其实还是很顾念老四的,心里又因着姐妹情谊,左右不得解脱。直到佟贵妃再次怀孕,开始有意无意的冷落老四,这个时候她才看不下去。”
“听四哥说过孝懿仁皇后身子并不好,尤其是丧子之痛更是雪上加霜。”
“正是此话,因着胎像不稳,她一直未曾告诉皇上,只盼着坐稳了两相欢喜,偏就是得了这个空档,让德妃有了机会。”
良妃眼神悲悯,也不知是该哀叹凄楚逝去之人,还是该哀叹安然在世之人,“宜妃本不知那汤水中掺了东西,一勺一勺喂下去后佟贵妃便见了红,谁都没想到这其中会有蹊跷,就连佟贵妃都以为自己身子虚弱不宜有孕。”
“那您又是如何得知?”我看着良妃多变的神色,隐隐猜了大概。
良妃神色一凛,眼中满是悔意,许久这才说道,“我出身卑微,比不得几位姐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倾心相处、真意以待,但凡有所托付必是竭尽所能,德妃借口忧思郁结、夜有惊悸,与我讨要藏红花,我自然不会推拒。”
“娘娘,藏红花可是稀罕之物,您怎么会有?”依着眼前的情势,良妃并不得宠,当年更是有佟贵妃、德妃、宜妃在前,她能分得的恩宠只怕少之又少,那藏红花岂不来得蹊跷?!
良妃自然明白胤禟所指,微微一笑,“当年我也是得过恩宠的。在辛者库的那些年受了不少苦,得蒙圣宠后皇上为了调养我的身子,特意遣太医院调制了藏红花茶,喝了几年倒也颇见效果。”
我冷眼瞧着,良妃这些年果然是肤如凝脂、面若瓷色,风韵越发出众,单单看眼前便能窥得当年一二,若论眼下宜妃倒逊色了些。
“她取了藏红花研磨成分掺在血燕中自然神不知鬼不觉。”良妃说及此神色又现哀伤。
我见她如此便接过了话头,“再加上原本孝懿仁皇后身子就虚,隐隐有滑胎之象,连她本人都不做他想,旁人就更不会出头生事,如此德妃娘娘倒也省事。”
“正是。”良妃听了胤禟的话,软软起身端坐妥当,才开口说道,“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三人才渐渐疏远起来,宜妃最接近佟贵妃,那样的异状看得最是真切清楚,心里有疑又不愿声张,既存了计较自然再不会交心,而我也将恩宠看得极淡,只求守着孩子得一份平静,皇上好似也明白我的心意,这些年倒也待我很好。”
“娘娘既然要得一份平静,今日又为何与胤禟说这些?”我十分不解良妃的动机,好似我并不是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九哥儿,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宜妃为难,她是个直爽之人,这些年为了你们兄弟可谓步步为营,活得很辛苦,她和我其实都一样,希望你们能够远离纷争,安安稳稳一世。”
“你不要和老四走的太近,最重要的一点……”良妃面色平静,呼吸平稳,话语也没有丝毫波澜,却说出了让我最难以接受的事实,“因为你弟弟之所以夭亡,与老四脱不开关系,个中缘由你最好去问问你额娘,她会说给你听的。”
心底暗自炸开一道惊雷,怎么会?胤禌的死怎么会和四爷脱不开关系?!虽然对这康熙三十五年离去的弟弟全无印象,可我清楚记得宜妃在我病榻前流着泪说的话,也清楚感受到她对那个只有十一岁便离开的孩子有着怎样的不舍……
不行!我不能再在这里任人评说。四爷,希望良妃说的不过是误会一场,不过是人云亦云的揣度,心念一起万事皆休,此一刻我只想见到四爷,亲口听他说一句没关联,方能放下一颗心来。
“娘娘,胤禟先告退了,您好生休养,外面的事情不要太过费心。”我起身行礼便急匆匆向外走去。
身后却传来良妃的声音,“九哥儿,你难道不觉得自从你救驾受伤以来,宜妃对待你和之前有很多不同吗?”
顿住脚步,缓缓回身,看着灯影中的良妃,我沉默不语,此一刻她需要的不是我能够说什么,而是她说过这些后我会做什么。
“你忘记了很多事,她却只是装糊涂,希望这样的你能够远离紫禁城,就连皇上都在纵容着你,可是……”良妃平静的眼中有着那样凛冽的洞晓一切的残忍,“你就从没想过为什么吗?”
“娘娘想要什么?”我强压下心里翻转的思绪,尽量平静的问道,此一刻我不想让她看穿我的心事。
“九哥儿,求你……帮助胤禩走出这个困局。”
良妃缓慢的站起身来,简素的宫装,衬得人越发柔弱,“我的出身注定了胤禩前路多舛,可越是得不到的,诱惑也就越大,年少轻狂心比天高,总要受些教训才知深浅。眼下能够力挽狂澜的只有你,希望你念在自幼的情分,好歹让他受到的伤害小一些。”
看惯了宜妃繁复的妆容,眼前人更惹人怜惜,她没有说胤禟与胤禩自幼的种种,只说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她很聪明知道从何入手才能帮到八爷,如此一个人肯困守在景福宫内,对世事该是何等失望?!
“尽力而为。”再无他话,转身离开景福宫。
良妃望着胤禟离开的脚步,强撑的一口气转瞬卸去,整个人瘫软在软榻上,隐忍已久的咳嗽终是发了出来,直到喉头泛起一阵甜腥,胸腔里才得了安宁。
沁雪进得宫室见如此,赶忙上前替良妃拭去嘴边的血丝,一眼看见那方锦帕,禁不住说道,“娘娘这是何苦,如今顾念着情分的也就只有您了,还是告诉八爷好歹传御医过来瞧瞧,马上要进腊月天了,这病可耽误不得。”
“眼下的情势已是迫在眉睫,我既帮不得他,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良妃借着沁雪的力道,起身躺到床榻之上,精神也萎靡了起来,昏昏沉沉的便要睡去,口中却喃喃自语,“我……已然尽力……就看老八能不能渡过这一关了。”
窗外寒风越发的凛冽起来,沁雪拢好帷帐,返身往薰笼里添了银碳,环顾一番见处处妥帖,这才轻叹一声坐在脚踏上替良妃守夜。
满室琳琅,却难掩萧索,寒风骤起,吹乱的又不知是谁人心事……
四爷没料想胤禟会来找自己,内心的纠结稍稍平缓,想着他来顿觉蚀骨之痛,情殇、情殇,自己这里还未曾对胤禟做些什么,已是伤怀满腹,若当真计较起来还不知成了何等样貌?!
知道胤禟到了府门,四爷便迎出前厅,遥遥的见那人步履虚浮的进来,月光下一张脸苍白若雪,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不安,紧走几步上前挡在他身侧,“风这么大,不回府怎生又过来?!”
我没有答话,只往里面走,快到四爷的书房,这才开口说道,“叫人退出去,我有话同你说。”
四爷闻言也不多话,抬手示意众人退去,就连高无庸也等在院门口,“怎么了?”
“进去说吧。”我抬手推开书房门,自顾自走了进去,解了外氅搭在椅背上,待到四爷进来便转身立在他眼前。
四爷原本反手关门,再抬眼胤禟已经立在近前,一时错愕便愣在当场,“你……”
原本心中百般焦虑,如今看着四爷近在咫尺,心里忽的放轻松,这人虽待他人冷若冰霜,对胤禟倒是真情意,思及此口气也变得婉转起来,“有件事情想问你,希望你跟我实话实说,不要隐瞒。”
“你只管问就是,我定是知无不言。”四爷见胤禟立在眼前,抬手便将人带到怀里,管他什么殇毒,眼前的每一刻对自己都格外珍惜,明日事明日议吧。
“天如此冷,若有话差个人过来,我去你府上还便利些,不似你如今在怀里也是如此冷。”四爷有心调笑缓和气氛,却看见胤禟眼中满是挣扎,只得说道,“问吧。”
“胤禌是如何死的?”我在他耳边轻语,却明显感到四爷的身子瞬间僵在了那里。
良久的沉默,两个人就那样立在房门口,室外是呼啸的北风,耳畔是四爷不稳的心跳,身上的凉气越发沁入心脾,寒意不可遏止,我开始轻颤。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四爷紧紧环住胤禟,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给他,一颗心却沉了下去,须臾终是下了决心,若这是注定的开始,自己只能顺势而为。
亦是伏在耳边,四爷轻语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静静伏在四爷怀中,听他诉说又一段过往,满身的疲累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往事不堪回首,可这一天我却经历了如此多的往事。
“皇额娘薨逝后我就回到额娘身边,有一次随她去钦安殿礼佛,因头天夜里随皇阿玛批阅奏折,人很疲劳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醒时已经躺在偏殿,我怕额娘怪罪便想起身,却隔着帘子听到了额娘在求佛祖宽恕。”
四爷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胤禟,我下面要说的话,对你而言恐怕很难接受,但请你听全部听完后再做决定。”
我微微颌首,将自己放软在四爷怀中,“好。”
虽一字,却有千斤重。
那一年,少年隔着锦帘听着自己的额娘,在佛祖面前诉说那些犯下的罪孽。
她说,自己原本只想让孝懿仁皇后的孩子滑胎,却没想到她会哀不自已,误了自己的性命;
她说,她不想利用姐妹情分,可当时只有从良妃那里取得藏红花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她说,她没行到宜妃会亲自喂孝懿仁皇后,是她害的宜妃忧思郁结;
她说,她不想变成这样,可看着爱子与自己渐行渐远,心里的妒火无法平息!
帘外德妃轻声哭诉,帘内的四爷难掩悲喜,一个是抚养自己成人的皇额娘,一个是生育自己的亲生额娘,无论伤了哪一个自己都不能容忍,可……到头来……真相竟是如此!
正不知所措,忽听德妃一声惊呼,“是谁!”
心里一惊,四爷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挑了帘子出去,正瞧见德妃立在门口冲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小身影,语不成话,“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谁?额娘,是谁?”四爷只隐隐看见一个孩童身影,却未认出是谁。
德妃猛的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四爷,“你……醒了多久?”
“本是睡得沉了,听见您惊呼,这才起身过来。”四爷心知刚刚的事情,额娘必定不想人知道,索性撤了谎。
德妃闻言稍稍安心,这才急切切说道,“那你赶紧追上去看看,应该是你十一弟,若是追上了,便带到永和宫来,我有话问他。”
“是!”四爷赶忙顺着胤禌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夏秋交际,夜里还带着细细凉意,寂静的紫禁城内,四爷只听到自己急急的脚步声,他不知道自己追到胤禌后到底要做什么,可本能的清楚要保护额娘,这件事关乎到自己的一切。
自从到了皇额娘处,他便知道凡事都要筹谋算计,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这座宫城有天下间无与伦比的富贵荣华,却独独缺了一份亲情,即便回到额娘身边,但长久的疏远,让他们之间总是缺了些什么,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却挥之不去。
渐渐地他开始习惯和德妃之间的疏离,也习惯看着德妃与十四其乐融融的样子,世事让他过早的选择了成熟,学会了冷眼旁观,学会了隐忍,可他学会了一切,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亲情……
到底是个孩子,即便跑也跑不出多远,四爷很快就在北五所附近寻到了慌不择路的胤禌,那孩子一眼看见四爷立刻面若死灰,颤抖着乞求道,“四哥,我只是……额娘病了,我想去钦安殿给她上柱香,求菩萨保佑她早日康复。”
“十一弟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四爷微笑着走到他跟前,平静的握住他的手,“走,天晚了,四哥带你去永和宫吃点东西。”
“不,不要!”胤禌死命的想要拽脱四爷的手,“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回庄宜院。”
“这么晚了,十一弟不回阿哥所吗?”四爷全然不理会胤禌的挣扎,依旧紧紧握住他的手腕,“难不成你是有事要说。”
胤禌闻言一愣,随即越发大力的想要挣脱,声音也变得越发大起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
四爷知道胤禌想要引人注意,又瞧着远远有侍卫走动,当下有些恼恨起来,一把拽起胤禌将他待到了贞顺门旁的角楼里,这里正在大修,顶子还露着一半。
“告诉我你都听到了什么?”四爷看着半坐在地的胤禌,冷声问道,“实话实说,不然我现在就带你去永和宫。”
胤禌看着这个已经分府的哥哥,这个一直待人冷峻的哥哥,恐惧不可遏止的滋生,只得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听到的种种。
四爷看着少不更事的年幼弟弟,听着那些已经知道的事实,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带着他去乾清宫,原原本本的告诉皇阿玛,替皇额娘讨一个公道,毕竟生不及养大,那些年皇额娘待自己还是极好的。
可是,冲动终归是冲动,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德妃已经是他最后的依靠,他不能失去她,也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们是相互依靠的母子,母凭子贵也好,子凭母贵也罢,这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今天的事情,不许和任何人讲起,就连你额娘也不行。”四爷知道这个时候带胤禌去永和宫,德妃为求自保又不知会做出什么,眼下他要帮德妃解决这个困局。
“我知道了。”胤禌拼命点头,生怕四爷不相信他。
“你且在这里躲着,我回去看看情势,然后再来接你。”四爷扶起胤禌,替他惮去身上的尘土,“等我额娘平静些,我自会劝她不要难为你,若是问你,你就说什么都没瞧见,省得她多心。”
“四哥,我明白。”胤禌见四爷神色舒缓,也就止了哭泣,憨憨地看着四爷,“我谁都不说就是,省得额娘也跟着烦心。”
“这就对了,你先等着吧,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说罢,四爷便离开了角楼,到了门口想了想,又将地上的锁链捡起将门锁好,这才往永和宫复命。
待回到永和宫,德妃听说四爷没有寻到胤禌,立刻勃然大怒,唤过近身内侍细细吩咐,几人便悄悄寻了出去,德妃迁怒于四爷,罚他在内堂跪着,这一跪就是一夜。
后半夜,电闪雷鸣,很快便下了瓢泼大雨,四爷忧心胤禌却又不能离开,内心抱着一份侥幸,希望那些个内侍能寻到胤禌。
直到清晨德妃进来,四爷这才知道胤禌淋了一夜大雨,人虽寻到却已是高热昏迷,风寒侵体,太医们素手无策,眼看着就不行了。
德妃说这些时,眼神凌厉,神色凝重,到最后只留半句话,“老四,你……”
就是这半句话,让四爷清楚知道,自己和德妃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母子情分,她忌惮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他怨怪她不择手段的伤害,到头来他们竟是同一种人,血脉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
“胤禌死后,我着实难受了一阵子,无心害人却害人至深!”四爷将怀中人扶正,真诚的看着胤禟,极力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你要是因为这个怨怪我,我无力辩白。”
那些过往随着四爷的诉说,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内心深处泛起浓浓的哀伤,我分不清楚这是自己内心的反应,还是潜藏的胤禟内心的反应。
轻轻挣开四爷搭在肩上的手臂,我长叹一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怨怪你,可我现在很难受,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我不逼你。”四爷替胤禟披上外氅,又将自己的手炉放在他怀中,“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吗?”
“良妃。”这一点我不想瞒他,也没有必要瞒他。
“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想我帮助八爷渡过眼前的难关。”木讷的实话实说,眼下的我只觉世事纷乱,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谎言之中。
“你想帮他吗?”四爷看着胤禟晦涩不辨的神情,心虽有疼惜却不敢表露半分。
“只要阻止百官拥戴就可以,这事不难。”我紧紧抱住怀中的手炉,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的温暖,“德妃娘娘既然做了这些事情,你我又在一起,我就帮良妃娘娘这个忙,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太子总是要复立的。”
“胤禟……”四爷很想说这事不想他插手,可话到嘴边便停住了,王允谦的话始终在脑海盘恒,机缘就在眼前,他不得不默认了胤禟的行为。
“我回去了。”回转身走了出去,深夜风是越发的寒冷,我却觉得有种干净的痛,有些事情一旦揭开,便要直面血淋淋的事实。
这就是紫禁城,这就是皇权之下的祥和,我是该哀叹还是该欢喜?!我想大多数人应该是麻木吧,对亲情的麻木、对爱情的麻木、对权力的麻木,让一个一个的鲜活生命,变得面目可憎!
老天爷为何要我来到这里?难不成就是让我看着这些人你争我夺的丑陋面目?还是怜我前世隐忍过多,给我一个恣意的机会?!可以富甲天下,可以一曲倾城,却要亲眼看着身边人相互伤害?
上一世我无力抗拒别人的伤害,这一世我就要用自己的力量帮别人抗拒伤害,这也算是对我内心的救赎……
“高无庸!”四爷冷声唤道,“即可修书年羹尧,让他联络川陕官员,保举老八为太子人选。”
“喳!”高无庸依言退下。
四爷独自一人静静坐在书房之中,空气中还弥散着胤禟身上的气息,这让他的心越发纠结。
你要化解老八的困局是吗?那我就来添一把火吧,既然情殇做引才可解毒,我就来做你的引子,是不是毁了你的筹谋,才会让你对我失望?
世间最深的孤独,是你明知道自己的渴望,却得对它装聋作哑。
胤禟,原谅我,我不能失去你,只要你能安然的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