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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金陵城,有着南方惯有的阴冷感觉,难得几个晴天却让我格外怀念起北京城的暖日,那种干爽的温暖在心里弥散开来,倍觉思乡情切,那些人……也不知好不好?!
于城中寻了一处幽静宅院,唤作沁园,满园梨树已剩枯枝,我却不觉得衰败,难得闹市之中能够如此一座府邸,也不知是哪位前人所修,竟处处透着清灵之气,心中暗道难得。
“爷,听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位元朝世子呢。”宇成一边收拾细软一边献宝,“好像还和前朝的那个什么永乐皇帝……朱棣有些个牵扯在内。”
“那倒是巧了。”我将暖袍裹紧伸手推开窗子,外头细雨绵绵更觉阴冷,“一个是蒙古世子,一个是满族皇裔,这园子也算是个福地了。”
“爷,你说一个蒙古世子怎么敢住到这金陵城来呢?”宇成直起身倒了热茶递到我手中,“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这里可是朱元璋的都城啊!”
我握住茶盏暖手,斜楞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也许他是被俘了,也许他是混进来刺探军情,又或许他喜欢朱棣行不行啊!”
“咦~”宇成抖着双肩泛起一片鸡皮疙瘩,“爷还说奴才呢,这样的话也亏您想得出来,世间哪有男人喜欢男人的!想一想都觉得……”
我见他如此,禁不住轻笑一声复又向外看去,口中低声轻语,“你啊,又怎知男人与男人之间没有真情意呢?!”
窗外细雨渐密,我缓缓将热茶吞下,想到康熙与容若,还有福全、常宁之间的纠葛,只觉这里怕也有不为人知的凄苦故事,元朝世子、前明皇帝,隔着国仇家恨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呢?!
轻叹一声,将目光放远,天空依旧暗沉,忽的想起与四爷临窗而立所说的那一番话来,手不自觉地将荷包握住,若是知道我如今身处江南,又不知那人是个什么神情,恼怒还是不舍?还是八爷好些,此一番连他也骗了过去,若是知道实情,想来也不会恼怒我,至多便是说我一声不成器罢了,那人的眼神终是温暖的……
“爷,送给五爷的东西应该已经到了福晋手中,今儿晚上就能送到五爷府上了。”宇成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了,今儿是五哥的生日,最应谢谢的便是这个人,眼下却不能亲自跟他贺寿,不知工部的差事忙不忙?也是个不知爱惜自己的人,若是在眼前还能说说,如今隔着千山万水的,只能遥祝他岁岁平安,“宇成,可将我的话带给福晋了?千万不要露了我的行踪,要她万事小心。”
“奴才省得,话和信都稳稳妥妥地到了福晋手中,您就放心吧!”宇成笑着说道,上前将窗子关上,“爷就不要再吹风了,若是病了还不是让福晋担心,让奴才受累啊!”
“哎呀,果然是奴大欺主啊!”我哀叹一声,抬手敲在他的额角,“可是收了福晋的好处,这处处管着爷,还有爷的活路吗?”
“爷可是冤枉奴才了。”宇成轻抚额角万般委屈状,“奴才这不是担心爷的身子吗?再说了,这天下间除了万岁爷,还有比爷有钱的吗?!”
“你……”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猴精的家伙,我只剩干瞪眼的份儿,“去,赶紧着,给你的衣食父母熬个醪糟去,要不然这个月的工钱就扣了!”
“爷!”宇成哀号一声向外走去,“哪有爷这样的,成天介惦记着奴才的这点体己银子,有钱是好可抠门就有失厚道了。”
“宇成!”
那家伙听见我大喝,一溜烟小跑转瞬便不见了踪影,我笑着躺倒在美人靠上,笑意不知不觉蔓延开来……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还算不错啊!
京城,九爷府邸,蕙兰细细看着书信,心却愈发凉起来,轻颤着吩咐玉真,“把九爷准备的礼物送去五爷府邸,就说九爷病情反复我这里就不过去贺寿了,免得过了病气平白惹大家不开心,请五哥五嫂多包涵。”
“奴婢这就去。”玉真应声取了锦盒匆匆而去。
蕙兰神色凄楚的将书信举到眼前,满纸都是嘱托之语,却无半点关切之言,惟提到五爷还有一丝温润之意,你若是不信我又何苦演这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戏码?!江南景色秀丽,可你曾想过身在京城的我又是个什么处境?!难不成这所托非人竟要应在自己身上?还是自己筹谋部署到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胤禟啊胤禟,我到底该如何对你?!
散了酒宴,五爷回书房正待处理公文,嫡福晋玉容却闪身进来,一碗醒酒汤捧到眼前,“爷喝的不少,快醒醒酒吧。”
“你忙前忙后的也不轻松,这几日辛苦你了。”五爷接过汤碗边喝边说,“弘升这阵子还乖吧。”
“能吃能睡的,已经偶尔能唤声阿玛了呢。”玉容闻言泛起笑意,“这孩子与我还真是存着些缘分,平日里只要我抱着便咯咯笑个不停。”
“你也不要太骄纵他了,毕竟是皇子今后少不得磨练多些。”
玉容正待答话,门外却响起婢女声音,“爷,侧福晋备了贺酒,想请爷移步内院。”
“告诉你家主子处理完公文我自会过去。”五爷多日未见秀秀,心中倒也有几分想念,即便知道规矩,此刻也只装作忘记不提。
玉容见他如此,禁不住面色一凛,只道自己又叫人家胜了一筹,即便弘升守在身边,也留不住五爷的心,今儿这日子原本……唉,谁叫人家早进府几日,自己这里处处落了下风也怨不得旁人……
“爷,那玉容就先回去了,部里事务虽忙却也要爱惜身子才好。”说罢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忽的想起件事,“对了,今儿九爷府里来人了,说是九弟病情反复,九弟妹怕过了病气不敢来道贺,所以遣人将九弟备的礼物送了过来,我知道爷和九弟亲厚就亲自收下放在房中,好好赏了来人。爷若是……”
话还未说完,五爷便起身来到跟前,急切切问道,“九弟府里来人了?送的什么?来人可有话?”
“爷,我这里还未来得及看,来人只说九弟病情反复,其他的一概未说,我嘱咐账房赏了十两银子。”玉容不解的看着五爷,心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气定神闲的,怎么一提到九弟就这般急切起来。
“那好,现在就去你处看看。”说罢拉起玉容就向外走。
玉容见他如此赶忙拦住,“爷不是刚刚答应秀秀过去,今晚还是去她那里与她好好贺贺,明儿一早我就将九弟的礼物送到书房来,你再看也不迟,可莫教人说我不容人才好。”
五爷闻言略一沉吟,“那这样好了,我先去她那儿坐坐,一会儿再去你房里。今儿我生辰原本就该与你一处,你的贤惠我晓得,可也不能凡事任人拿捏。”
“爷……”玉容得他这几句话,禁不住红了眼眶,自己原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嫁进府来也唯有在五爷面前还能略微放开一些,平日里最不惯便是端了嫡福晋的架子对人,可受了委屈心中也难免有些怨埋,如今得他如此相待,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那……我等爷。”
五爷见她如此,附在耳边轻声说道,“也备些酒菜吧,咱们夫妻也好久没有坐下吃顿安生饭,今日我可要好好谢谢你的辛苦。”
玉容面色绯红也不答话,急转身匆匆而去……
五爷望着远去的身影,渐渐收了笑意,病情反复是吗?为何连我这个哥哥都不愿意见,到底出了什么事?!胤禟,你可知我的忧心?太医院的脉案皇阿玛已经下旨封了,谁也瞧不到唯有王允谦才可查阅,可这老家伙竟是个闷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只道病情不容乐观!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会一下子就……额娘那里整日里忧心忡忡,我这里亦是万分担忧,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
夜深人静,五爷见身边人已沉沉睡去,这才起身将锦盒取过,借着烛光细看,却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想起送我一个玉壶来?还是个没配杯子的孤件,即便精雕细琢、玉质上乘,可这也是犯了忌讳的,你就算生病也不应该出这样的纰漏?
再看过去锦盒底部压着一封书信,赶忙拆开来里面就只有一红笺,用毛笔粗粗写了四个大字“生日快乐”,哑然而笑饶是在病里这讨喜逗趣的毛病却一点没少。小九啊,虽是粗浅了些,可总比那些个福如东海的虚妄之言来的舒心,你总是这样让人无法将你忽略!
等一下,五爷看着手中红笺只觉哪里不对劲,复又看了数遍这才脑中轰鸣起来,不是说病体沉疴吗?眼下这笔锋遒劲的字又是哪个写的?!字如其人这话断然没错,看这运笔走势全然不像一个病人的样貌,难道……
将玉壶握在手中忽感内中有物,轻摇起来叮当脆响,揭了壶盖反转壶身倒出晶莹剔透的物件却是心形贝母,一下子心中有了计较,紧紧将贝母团在掌心,鼻翼之间泛起酸楚,你还好着,你没事是不是?!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口中喃喃自语,只觉心头卸下万斤巨石,“这便是你想与我说的对不对?”
你借着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就是想要我知道你现在人在江南是不是?!楚山,好啊,你原来在镇江附近。依你的性子,只怕这江南之地要被你走个遍了,原本就有个四海遨游的念想,如今倒是成全了你。一想到胤禟于旖旎景色中的风华,五爷嘴边就泛起笑意,可那刚刚展露的笑容瞬间便硬生生僵在了脸上。皇子无谕不得擅离京师,这一次你能如此,莫不是皇阿玛恩准?可为何会去江南,那里于你却是凶险万分的地方,你这是去趟浑水,而不是避世而遁,皇阿玛此举难不成竟是为了牵制那个人?!
思及此,五爷顿觉周身冰冷,若当真如此我倒宁愿你病在府中起不得身,总比这千山万水的涉险要强,江南之事我与四哥即便窥得一二却也晓得其中的厉害!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只为了那明面上的和顺,但凡有人敢去揭了那层窗户纸,便是个通天的案子,只怕到时候任谁都脱不得干系!胤禟啊,你这哪里是躲是非,分明是去惹是非啊!
抬手摩挲玉壶,将那心形贝母重又放回去,五爷思虑万千,忧心忡忡,自是一夜无眠……
“阿嚏!”灯下看书的我迷糊之间一声喷嚏将所有睡意驱散,揉了揉鼻子,心中暗道这又是哪个想我了?!还好不是两声,没人在背后骂我!
“爷,这次到金陵城可有什么打算?”宇成替我拢好衣服,坐在榻前的脚凳之上,面色殷殷的问道,“您不是说会在南京大展拳脚,如今可想好了营生?”
我将书放在头翼,抬起头活动一下颈椎,“还没想好,不过皇阿玛已经替我想好了。”
宇成闻言并不敢做声问下去,我见他如此反倒笑了,“今儿这舌头可是叫猫给吃了,平日里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不做声我倒不习惯了。”
“爷,能问的奴才自然问,好歹能讨爷个欢喜不是吗?”宇成轻声说道,“这不该问的,打死奴才也是不敢啊。”
“我倒忘了你是谁教出来的。”话出口心念一转,“宇成,我问你,是不是我们这些个兄弟身边都有皇阿玛的人?”
“这……”宇成面色窘迫一张脸涨了个通红,“奴才……”
“行了,你不必说,我晓得这里面的为难。”坐起身由着他于我穿了鞋子,“不该问的就不问了。”
宇成刚要说话,却被我抬手止住,“宇成,你我主仆一场,我从没当你是个奴才,所以在我面前不用这样谨小慎微,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也不要为难,若都是为了皇阿玛就没什么芥蒂之说,我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不是?”
“主子!”宇成闻言只觉得此刻掏心掏肺都行。
“这一次来金陵有两桩事要办,皇阿玛在信中都有提及,所以咱们先要暗处访一访,看看是个什么情形再作打算不迟。”一想起这两桩难办的事,我禁不住蹙了眉头,“盐运……宇成,明儿起你带着我的‘孤倚’名章去一趟华堂,跟掌柜的说要他把这两年来所有的账册拿来我看。”
“华堂?这不是南京城最大的当铺吗?!”宇成吃惊的看着我,“爷,这也是您的产业?”
“是啊,不然我哪能看账册,你明天去先不要露了咱们的行踪,只告诉他们京城的东家到了江南,不为查账只是了解一下,叫他们不要声张也不要乱了日常营生。”我心道,那些个查的清底细的产业是些稳稳当当的普通生意,倒是这些个差不清楚底细的产业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若是让宇成知道这秦淮河畔最大的秦楼楚馆也是我的,只怕这下巴都要掉了!
腊月天,南方也是冷得紧,那隐隐泛着的湿气,让我恨不得将房内放上十个炭盆子才好,看着两年来华堂的账册我越看越觉得此行这浑水太深,一不留神就会将自己淹进去得了没顶之灾。
两年之中,来华堂典当最大的主顾竟然是曹家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来到清朝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也还晓得曹寅与康熙皇帝私交甚好,现掌管江宁织造,依稀记得他病危时还得了康熙皇帝千里赐药的荣宠。这样的家世背景怎会时不时的就要来典当呢?!看物件也都是些精巧稀罕之物,保不齐还有御赐的东西在里面,曹家这样做难不成不想活了?!
“爷。”宇成在身后唤我,“您让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说来听听。”将账册合上,我往炭盆处挪了挪,这才觉得手脚暖和些,这不着调的蒙古世子住个园子也不知道要修个地龙吗?都是北方人哪里受得了这南方的阴冷!
宇成见我如此,赶忙又移了一个炭盆过来,“奴才派出去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这两淮的盐务果然有问题。”
“哦?”我心中一沉,能叫皇阿玛忧心的事想来也是不小啊。
“眼下黑市里私盐泛滥,而官面上流通的官盐却很稀缺又价格偏高,所以很多百姓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去交易私盐。”
“现在官盐和私盐是个什么价钱?”
“官盐现在40文一斤,而私盐是45文一斤。”
闻言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京城官盐也不过10文一斤,这里却已经到了40文,这让百姓可怎么活?!“私盐也不便宜啊,为何会如此泛滥呢?”
“盐商运盐到岸,或八两算一斤,或九两算一斤,又掺沙带水的,所以官盐一斤里至多只有四两是盐。”宇成边说边露了愤愤之色,“可怜百姓手中的那点银钱,谁还敢去买官盐?倒是私盐虽贵些,好歹掺的东西少啊,核算下来还是买私盐省钱。”
“按你如此说,那盐商们只怕把盐都贩到黑市上赚钱去了。”我只听宇成的话,便知其中的奥妙,其实这也算不得奥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不过这两江有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爷说得没错,盐商们要想取得食盐贸易的许可就得花上近4万两银子,而这4万两银子当中只有1400两盖印费是要上缴国库的,爷可以想象其他的钱都去了哪里吧?”
“这群贪官污吏,若是叫皇阿玛知道了,灭其九族也不为过,难不成老百姓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我闻言只觉心中郁了一口恶气,“若是让四哥知道他在户部为了几百两银子焦头烂额时,这些个官员早已经有了万两白银入账,只怕直接提刀宰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忽的住了嘴,我这是说的什么,偏偏怎么又提起他来了!
轻咳一声,掩了心中尴尬,“盐商为了填补亏空,只得在官盐中掺假充数,暗中将替换出来的盐贩到黑市上赚钱,是不是?”
“爷说的没错,而且这两淮最大的暗桩爷猜是哪一个?”
“谁?”我见宇成的表情暗道不好。
“苏州织造李府。”宇成小声说道,“爷,这位李煦李大人可是曹大人的大舅子。”
闻言,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曹家?!怎么又是曹家?神也是他,鬼也是他!也不晓得皇阿玛是个什么心气,自己怎么感觉这水不但深而且越发的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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