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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赞不想把整个法国奉献出去,他就应该立即从梅斯撤退,但是他原地未动。一场仓促而英勇的绝境之战,几乎在巴赞退守梅斯的那一天就注定了。”
——《战争的危机》
显而易见,德意志中军指挥部绝不可能允许梅斯守军突围。在丘陵斥候的那一声警告之枪响起时,指挥部就进入紧急预案:命令邻近部队紧急支援,然后放出更多侦察骑兵,并且汇集全部情报资料,在战术桌前紧急磋商,确定下一步的作战重心。
因为目前暴露的法军只有东北方向的赛巴斯师,所以军官团的大体意见是“支**火区域,巩固局部防御”,并不赞同主力大规模向北移动。
文森特作为顾问,也参与了会议。但是他并没有主动发言,而是跟尤达准将私语以后,怂恿尤达站出来说话。
年轻的准将年轻气盛,被洗脑以后更是心急如焚,他发言激烈,唯恐己方贻误战机:“我认为主力必须马上北移,必须敦促两军联动,必须在‘梅斯北部’收紧包围圈,才能全歼突围的守军!理由有二:法军目的很明显,第一,攻击联军磨合最差、力量最薄弱的协防区;第二,突袭成功后,大举开进孚日山脉,借助复杂地形撤往色当,从而跟夏龙军团汇合——综上所述,法军主力绝对隐藏在交火区域附近,他们试图借助夜色一战成功!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现在决不能把法军放进孚日山脉,那无异于纵虎归山。综上所述,我强烈建议:第一,右翼主力和中军主力,应迅速北上,形成联动,两军主力在孚日山脉前拼接,形成封锁线,打破法军逃入森林的幻想;第二,两大主力向北运动时,侧翼部队应向梅斯要塞的北部区域靠拢,这样一来,就能切断法军主力与梅斯要塞的联系,彻底将法军围困于毫无补给的平原之上,奠定胜利。然后再使用蟒蛇战术,逐步缩紧包围圈,压缩法军活动范围,最后施加炮火覆盖,完美收尾。这样的话,法军必将为他们的致命错误买单,而梅斯将唾手可得!”
因为有文森特的章法在里面,所以这段表达听上去老辣狠毒,而且有理有据,构画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不仅尤达说出来的时候得意洋洋,连在座的军官团都听得一愣一愣,个个倒吸凉气,纷纷叹为观止。
尤达准将激扬文字以后,顿时扬眉吐气,感觉终于施展了不为人知的才华。他想,大概因为腓特烈和法里纳不在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才有说话的机会吧。换做往常的参谋会议,自己哪有左右议程的余地?
因为大总统和法里纳上将远在最精锐的左翼战斗群,既深入梅斯西南部,又离开这里几十公里远,所以这边的程序都交给军事体制来指挥。而军官团觉得尤达说的有道理,他们互相对视点点头,就拟定作战计划了。
尤达大放异彩,意气风发,恨不得立马为国家建功立业。文森特一反常态,居然乐于把光荣拱手让人,只抄着手在后面微笑。
为了保证部队的快速反应,军官团拟定的作战计划将立刻下发各部,各部立刻执行。为了显示对总统的尊重,才额外抄送了一份,交由斥候飞递左翼战斗群。当腓特烈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估计战役已经打响。
军事放权,是保持集团军活力的必要手段。腓特烈为免贻误战机,的确给予过相关授权。
另外,由腓特烈安插在文森特身边的一名行军参谋也没闲着。他偷偷私拟了一份会议报告,详细记录了这份作战记录的产生过程,重点描述了文森特和尤达的言行对会议的影响,并且由训练有素的军鸽直呈腓特烈。
军鸽展翅升空,飞越平原,掠过宏伟的梅斯要塞,离开友军越来越远。它的飞行路线几乎形成一条对角线,起点和终点构成两端,而梅斯是航线的中点。
从军鸽的视野俯瞰,展开包围行动的联军在井然有序地向北移动,离开腓特烈的左翼战斗群越来越远,把德军最精锐的四万劲旅孤零零地丢在法国腹地,沦落至腹背受敌的境地。
最强大的左翼尖刀,顿时成了包围圈中最脆弱的一环。
文森特置身事外,因为他期待惨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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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夜色像漆黑的海水,压迫着晦暗的平原和堡垒,就连远方的枪声都无比沉闷。
在睡意浓重的午夜,腓特烈精神饱满地屹立在丘陵之巅,极目眺望远方的平原。宏伟的梅斯要塞,此时只是视野里一枚小份巧克力蛋糕。
“能见度极低。”腓特烈对身边的女骑士说。他们的衣服在秋风里起落,红色披风像旗帜连成一线。
军鸽察觉到了腓特烈的坐标。它开始降落。
军鸽俯瞰绵延的兵营:在腓特烈身后,军营也一片漆黑,只有惨淡的营火在无精打采地燃烧,仿佛士兵都已入睡。
可是军鸽振翅着陆时,陡然看见,在黑暗的包庇中,一片寂静森严的盔甲骑兵赫然眼前。他们罗列在总统鼓舞的披风后面,像严阵以待的黑暗大军,庄严地等待着黎明破晓。
镜头拉远,视野越来越大,但恢弘的步兵队伍依旧充填了整个画面,这支沉默的队伍在高地上完全铺开,像壮丽的雕塑群一样秩序森严,像广阔的森林一样充斥视野。
看上去,这片军营灯火晦暗,营火昏惨,仿佛沉入睡眠。可实际上,这批士兵不仅彻夜未眠,反而披坚执锐,像在刻意欺骗某个远在天边的敌人。
军鸽落在旗官的肩头。旗官熟练地捧着乖巧的鸽子,取下细足上的蜡封信件,双手呈向大总统的背影。
菲莉雅有夜视能力,她夺过纸条,温柔地对腓特烈说:“我念给你听。”
腓特烈凝视沉甸甸的黑夜,轻微点头。
距离他听到远方枪响,已经有四个小时。从四小时前开始,这些安静的军队就已经悄然布阵,如同雕像屹立,不惧直到黎明。
军队早已习惯了腓特烈的多疑,同时也习惯了漫长枯燥的等待,不仅因为他们会原地休息,更因为大家记得,曾有那么一两回,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等待,要么让大家劫后幸存,要么带来了空前的胜利。
菲莉雅读完密件,才扭头问腓特烈:“军官团拟作战计划,应该给你抄送一份才对?他们越来越跋扈了吗。”
“游骑比军鸽慢。等我收到抄送件,大概仗都打到一半了。”腓特烈左手一摊,立刻有单筒望远镜递到手心。他扯长望远镜眺望远方,看见所有的火把都在向北移动。
他清楚,自己被某些人刻意遗忘了。
菲莉雅还在认真地推导:“如果文森特要争功,他为什么不自己发言呢?另外,他的立论太武断,在第二波侦查情报反馈上来之前,我们还不能确定梅斯守军是否向孚日山脉方向突围。”
“梅斯守军的主力怎么可能往孚日山脉走?那样只会离开巴黎越来越远。八百人进山,那叫重生。八万人进山,呵呵。”腓特烈继续端着望远镜。
“那文森特未免太蠢了。”菲莉雅皱眉。
“不,他很聪明。”腓特烈把望远镜交给菲莉雅,阴森地绷着脸:“他想要我死在法国。”
菲莉雅端起望远镜,邪性地眯起右眼一瞧,尖耳朵忽然抖了一下。
在镜筒的狭隘视野里,她看见一片漆黑的森林在移动。她曾经以为那只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树林。直到四小时过去,树林慢慢逼近,菲莉雅才突然看清,那不是绵延千米的树林,那是一片步枪和刺刀的汪洋大海。
她的心有一秒钟停止了跳动。因为她知道,因为步兵规模太大,才能用肉眼在镜筒里观察到。而那些游弋的骑兵旅,那些疯狂的炮兵连,那些丧心病狂的装甲战车,都隐藏在意料不到的位置,让一支军队远比它看上去更可怕。
“四万闯入法国纵深腹地的疲惫之师,现在要狙击八万破釜沉舟的突围大军。”腓特烈咧开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文森特故意中人家的调虎离山计,调走主力,就是要给我挖坟。菲莉雅呀你说说,人类什么时候能停止内讧呢?”
“人类……”菲莉雅竖起尖耳朵,试图倾听履带碾压大地的震动,所以她的回答几乎脱口而出:“人类只有彼此远离的时候,才会停止内讧吧。”
“根据文森特的宣言,我们要征服视野内的一切目标,对吗。所以,要想不打架,除非看不见,因为眼不见为净。所以和平的前提是滚出视野之外。是这个意思吗?”腓特烈捏着剑柄冷笑,盯着远处的黑暗森林:“可是文森特,我站在这里,哪也不会去。我们之间,永无和平。”
在他飘扬的披风后面,战马如织,骑枪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