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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景玄默身陷囹圄,有两名刺客是人证,都指认他是谋害皇嗣的幕后主使。如今,若是搜出了厌胜的物证,他就绝无扭转局势的机会。
普通人以厌胜巫术尚令人不耻,更何况将要德侔天地的太子殿下,绝不可轻饶。
景玄默正襟端坐,阖着双眸,一言不发。那神姿宛如山峦的巅峰,高高在上,有不可动摇的凌九州四海之气。
歌细黛已将手中的笔墨纸册放在一旁,负手而立于景玄默的身后侧,似盘绕在山峦巅峰的季风,俯绕云霄,不经意间揽汇日月光华。
许闻胜券在握的等着,当他看到景玄默镇定自若时,不禁顿时身心一震,没了底气。可转念一想,在刑部衙门时,被抓到的那位刺客说的很笃定,说太子府的藏书阁里有厌胜之物。关键是,刺客还很坚定的说了句:恭王已安排妥当。
在大狱里的刺客就是恭王景奇天安排的,他又安排了一名刺客?许闻见刺客说得信誓旦旦,自然就相信了。想必景玄默是故作冷静,因为有尚方宝剑在,他不敢公然违抗。
景盛帝身在屏风后,冷沉的观察着殿内每个人的举动。审讯太子,他要旁观,要确定自己认定的继位人是否够资格。
不可避免的,景盛帝注意到了歌细黛,她扮男妆扮得很像,还是骗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她与许闻说的每句话,景盛帝都听得仔细入耳,很耐人寻味。原以为搜查太子府会有阻力,此女倒真是知进知退。
刑部衙役们在禁军们的监视下,搜查着太子府,已过了一个时辰。
渐渐的,一拨一拨的人都聚在了殿外,已向许闻复命。许闻听罢,脸色白得如纸,额间一层冷汗,一踏踩空悬坠入谷底般的惊恐。他还在极力保持着常态。
景盛帝赫然自屏风后走出,龙威刚毅,神色严峻,凝视许闻,沉声问:“搜到什么了?”
许闻赶紧拱手,露出喜色,道:“太子殿下不畏谣言攀诬,作风光明磊落,豁达宽厚以示清白,可谓是社稷之福,是百姓之福。”
景盛帝的神色难变,在沉思中。
“你直接回答什么也没搜到不就好了,绕来绕去的净说实话。”景荣懒懒的白了许闻一眼。心道:这人阳寿将尽。
“是,什么也没搜到。”许闻躬身,未露任何情绪。他是得到皇帝的旨意后才搜查太子府的,搜到了就给太子定罪,搜不到就说是证明了太子的清白,太子殿下又能拿他怎样?!
景玄默的眸色宁静无波,清声问:“不用再搜一遍?”
“不用,不用。”许闻赔着笑脸。
“真的不用?”景玄默依然和气。
“真的不用。”许闻暗恼,表面上恭谦有加。
歌细黛将话接了去,微笑道:“许大人派了那么多人搜查太子府,各处角落应该也都有翻查。虽说府中的物什并非花样繁多的琳琅满目,却是件件都贵重异常。”她朝向景玄默请示道:“下官认为,太子殿下光明磊落,准许他们搜查了,自也应该派人将府中各处清点一番,万一遗失了什么东西,也好当面与许大人说个清楚。”
许闻面色一僵,道:“你怀疑衙役与皇城禁军?”
“是啊,”这两个字拉长了尾音,歌细黛冷然道:“连太子殿下都能被怀疑,许大人的部下们就不能被怀疑?”
景玄默不容再有人有异议,果决的命道:“立刻清点。”
太子府里的侍从们应是,各自去清点各自管辖范围。熙华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开了。
歌细黛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许闻今晚想要安然了事的脱身?不可能!
许闻隐约觉得事态不妙,沉得住气的仰望了一下皇帝,想窥视皇帝的意思,可惜,他琢磨不透皇帝此时的神色。
景盛帝沉默不语,搜查太子府确实很让太子难堪,影响甚大,太子怎样挽回颜面都不过分。他倒是对歌细黛的凌厉有了见识,与景玄默配合的很自然默契。想必,她就是太子许的准太子妃?
没多久,一位侍卫匆忙奔来,禀告道:“禀太子,清点完毕,府中并无任何遗失。”
许闻顿时松了口气,他这口气还没松完,这名侍卫又说话了,紧张不已的道:“只是藏书阁内被翻得一片狼藉,属下请太子殿下前往藏书阁一看究竟。”
可见,藏书阁被翻得不是一般的狼藉。
景玄默微一躬身,清声问道:“不知父皇可有心移驾藏书阁?”
景盛帝点点头,他也想看看耍了什么花招。
侍卫在前引路,景盛帝去往藏书阁,景玄默与景荣紧随其后。歌细黛将手一引,朝着许闻划出,道:“许大人,请。”
许闻有些迟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藏书阁里书籍被四处乱扔,器物凌乱一地,可见在搜查时的疯狂对待。
景玄默拧眉,当他的目光看到地上一物时,霎时神情惊愕,急步上前,于众人的视线里,缓缓的捡起了一样东西,竟然是太子令牌。
众人的心一紧啊,太子的令牌象征着太子的身份,却被胡乱扔在杂物中,这是不敬!
许闻愤惶的目扫衙役们,这些人平时做事并不毛手毛脚,怎么敢如此大胆?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分明是轻拿轻放,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可他们又不敢贸然发言。
“啊?!”是歌细黛震惊的暗呼声,她眼尖的冲进去,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一幅画像捡起,骇了一跳,道:“这……这……”
画像上的女子温娴端庄,身着一袭凤袍美丽得惊艳脱尘。
景玄默失声唤道:“母后!”
这幅画像正是天圣皇后,天圣皇后是景玄默的生母,当朝皇帝的第一任皇后。
天圣皇后的画像被扔在地上不说,在画像的面部赫然有几个脏兮兮的鞋印。
景盛帝看到后,怒目圆睁,虎视眈眈的瞪着许闻。
许闻目光呆滞的望着天圣皇后的画像,脸色铁青,冷汗泠泠。
“啊……”歌细黛望着碎了一地的紫檀木雕刻的精美帆船,愕然道:“这……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册封大典上,皇帝赏赠给太子殿下的。”
许闻的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歌细黛举着碎裂的珐琅金镜,叹道:“天圣皇后的遗物。”
景玄默悲伤之情油然而生,紧抿着唇,憎恨的凝视着许闻。
许闻当然知道自己被恶狠狠的注视,下意识的赶紧就要脱清干系,转身喝斥衙役们,“你们太过放肆,还不跪下领罪。”
衙役们都愣在原地,这些罪他们怎么敢领,多少脑袋都不够丢的。再说,他们根本就没做过。
歌细黛重重拂袖,似一柄锋利的刀子直击许闻,厉声道:“搜查太子府是许大人主事,从太子府搜出厌胜之物,就是许大人一人荣耀无限。如今造成祸端,却要一帮无辜衙役顶罪,这就是许大人的为官之道?就这是许大人的做事原则?”
许闻的脑袋轰得一声乱了,他没想到他的下意识反应,让对方捉到了话柄。
歌细黛趁势锋芒更甚,“许大人可以搜查太子府,能随意弃掷太子令牌?能随意践踏天圣皇后的画像?能摔碎御赐之物?能毁坏天圣皇后的遗物?许大人,你置太子的颜面何存?置皇威何存?置君法何存?”
她连连的几句质问,让一旁的人都喘不过气了。
许闻僵硬了一会,有了一丝清醒,连忙伏地向景盛帝叩首,“微臣只是奉旨下令搜查,并无授意他们故作妄为,还请皇帝明查。”
不等景盛帝发威,歌细黛冷冷哼道:“是你下令搜查,就该由你全权负责,你监管不利,承担不了后果,信口揽事上身,掌握不了局势,控制不了部下,却推脱是部下故作妄为,毫无气慨,枉为朝廷命官,枉为……人。”
景盛帝不由得惊异的盯着歌细黛,这女子言辞如钢珠般坚硬,能把人砸死了。
许闻勉强恢复淡定,毕竟为官数年,还是有几分沉着的,冷静的道:“毁坏圣物是大罪,量那些衙役也没胆子,或许是有人故意构陷也不一定。”
歌细黛偏头看看许闻,冷道:“你先是推脱责任,如今又恶意诽谤,还有何作为,不妨都一并使出。”
此话一出,当头一棒,将许闻顿时推进了深渊,他的托辞全都成了无作为。
景玄默实在也怒不可遏,狠狠的冷斥道:“许闻,你可知罪。”
许闻想说什么,他刚一触到太子殿下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一时语凝。
歌细黛挺直了背脊,俯视着许闻,声音严厉而嘹亮,“毁坏天圣皇后的遗物,谋大逆,这是罪一;毁坏御赐帆船,践踩天圣皇后的画像,扔掷太子殿下的令牌,大不敬,这是罪二;攀诬太子殿下、推罪给弱势部下,不义,这是罪三。”歌细黛跪向景盛帝,悲切怅然,“许闻主事搜查太子府,于法于理,应承担全责,所犯三条不赫之罪,当诛九族。请陛下明断。”
她的话一落音,如山崩雷炸,顷刻间,满堂众人屏息,寂静无声。
景玄默衣袖一甩身形一转,挡住了景盛帝与景荣的视线,暗中抛出一枚银珠,封了许闻的穴位,使其无法发出声音反驳。而后上前一步,霍然跪于歌细黛身侧,面向景盛帝伏□去,一言不发。
气氛顿生冷肃。
半晌,景盛帝一挥手,沉声道:“把许闻拖下去,量刑裁决。”
皇帝老子看到心爱的天圣皇后的图像被污,自是盛怒不已。即是盛怒,他也能察觉得到事有蹊跷,只是许闻实在太不争气,被训斥得反击无能,到了这地步,犯不着维护太子殿下要杀的人,他以大局为重,把许闻推了出去。
静默于一旁的景荣,始终在瞧着歌细黛,瞧她字字珠玑,瞧她在帮着景玄默极端尖锐的要置许闻于死地。他不明白歌细黛为何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不明白歌细黛为何与景玄默一心。
搜查太子府一事,以刑部尚书许闻的落马告终。许闻是恭王景奇天的岳父,算是砍去了一根粗枝。
刺客一案则是峰回路转。歌细黛见许闻被拖了下去,还未起身,接着道:“今晚劫狱的刺客太过急切诬陷太子殿下,疑点重重,下官恳请陛下准许复审。”
景盛帝沉吟道:“由你审给朕看看。”
“下官接旨。”歌细黛没有推辞,即是皇帝老子给了机会,她自当把握。
劫狱的那名刺客被带到了太子府,歌细黛用的并非特别的招路,而是沿用了上千年的逼供办法——严刑逼供。
歌细黛将刺客交给了熙华,由他刑讯逼供。
熙华用的不是传统上的刑具,而是一粒毒药。此毒药被服用后,将会侵入人的骨髓血液,侵蚀人的五脏六腹,使人的**从内而外的腐烂融化,剧痛会渐渐加俱,使人求死不得的倍受煎熬,直至三日后死亡。
熙华告诉歌细黛,他曾用几名太子府的男姬做过试验,毒效很令他满意,常人难以坚持一个时辰。
刺客服下毒药后,先是强忍,慢慢的忍耐不住后,在地上打滚嚎叫,就是不招。骨头硬得出奇。
听着惨烈撕心的嚎叫,歌细黛不想惊扰皇帝,在景盛帝的允许下,她下令将刺客关在屋中,由他去疼去叫,直到招供为至。
半个时辰已过,刺客不招。
景荣哈欠连天的,表明了对刺客的供述实在没有兴趣,也觉无聊。在他的请辞下,景盛帝准许他先行回府。
一个时辰已去,刺客还是不招。
又过了半个时辰,刺客终于要招了,当刺客被带到殿内时,已是浑身冷汗湿透,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痉挛,脸色苍白得吓人,他说话也在哆嗦打颤,倒是让众人听出了大概——四皇子担心刑部大狱里的刺客将他招出,他便派人进大狱杀人灭口,若是能杀成功就杀,若是杀不成功,就嫁祸给太子殿下。四皇子还保证会救这名刺客,使刺客放心会安然无事。
原来是四皇子!
景盛帝听罢,面罩寒霜,让人杀了这名刺客,摆驾离开了太子府。
皇城禁军陆续撤走,太子府回归到了清冷宁静。
夜已很深了。
太子府寝宫的床榻前,景玄默缓缓宽衣,看向已躺在被褥下的歌细黛,清声道:“你真……”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
歌细黛笑了,笑意温软极了。
一切,都是歌细黛出的主意。
去劫狱的刺客,是景玄默的派的人。刺客故意被捉住,故意招认是太子殿下,故意对许闻说太子府里有厌胜。
藏书阁里的御赐之物以及遗物,都是在衙役们搜查完后,藏匿于暗室中的景玄默的侍卫毁坏的,嫁祸给许闻。
景玄默挑的人自然很忠心,故意拖延一个半时辰,看样子是再也无法忍受疼痛才招供,按照景玄默的指示,招认了四皇子。
许闻被铲除,恭王景奇天少了一座靠山。太子殿下景玄默的嫌疑被洗清。
演了整整一晚的戏,该休息了。
烛台被熄灭,景玄默上了床榻,躺在了歌细黛的身旁。
歌细黛翻个身,想要离他远点。
景玄默可要好好的犒赏一下她,伸手便握住了她的腰,将她一点点的往怀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