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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刘征臣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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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元五年,六月初八。

    宜嫁娶。

    这天是刘征臣的大婚之日,她从长乐宫中出嫁到盖候府中。

    不止宫中忙的一团喜气,就是长安城中的百姓也翘首期盼了许久。照说住在天子脚下,他们平常说起田蚡窦婴都恍如曾为座上客的熟稔,分析起国家大事头头是道。他们的地域之分,都是帝都和帝都之外,言语间更是比起其他地方的人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天生优越感。

    照说在王相将候扎堆的长安城,只是一个翁主出嫁,见过世面的长安人不至于如此。但这是从长乐宫,从太皇太后宫里出嫁的翁主,这也就跟真公主没两样了。

    当然也有人不屑,长安城生意最好的醉欢楼里就有人正说“这哪能几年前帝后大婚相比呢?”

    这倒是一下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大伙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当年帝后大婚的盛况。又感慨说再要想看这样的盛事,怎么说也得等十几年。

    雅间里阴冷的少年饶有兴趣地听着外面的议论,饮了一盅梨花白。似笑非笑地向身边恭敬侍立的家仆赵路生说:“咱们不是有了皇长子吗?”

    “太子爷,长安城鱼龙混杂,人多口杂,还是谨慎的好。”

    “哼!”

    少年不快起来,起身推开窗。望着窗外,半天才又出声。

    “查到征臣出嫁的路线了吗?”

    “诺。”

    少年满意地转过头来,他的眉眼细看还是同刘征臣有几分相像的。“把长安城所有的死士都集合,今天是动手的最后机会。”征臣一直住在宫里,他在父母临行前极力劝谏的说不应从宫中出嫁由于太皇太后和皇后的阻挠也没有成功。

    赵路生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应了声是,退下去吩咐了。

    征臣,你为什么要跑呢?

    从小就注定了你是我的啊,你还不肯承认吗?

    少年临窗一笑,眉目间却满是阴霾。

    而另一边的长乐宫中刘征臣还不知道她哥哥刘建已经掩人耳目进了长安城,她正在母妃和皇后以及满殿宫人的陪伴下出宫上车。

    她的母妃脸上洋溢的是笑容,眼中却已经含满了怎么忍也忍不回去的泪水。皇后正在劝她:“王妃开心点,今年嫁女,明年就该有外孙抱了。哭就不好了……”

    她咬咬牙,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克制自己不回头。

    母妃,征臣不孝。

    但我留在您的身边,才是真的害了您。

    不知过了多久,车慢慢停下了。侍女挑起珠帘,她深呼吸一口气扬起笑容下车。

    这,是她生命中最好的一天,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夜,渐渐深了。

    一辆挂着商行旗帜的马车正趁着夜色起行,驾车的竟然是做仆役打扮的赵路生。他望了一眼车内,既为主人到底理智下来而高兴,又担心他会因此迁怒来说以利害的先生。

    马车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刘建寒着脸瞪向被赵路生称呼为先生的中年儒士,眼神中含着的怒火几乎要把他吞灭。

    这个中年儒士却毫不在意少年咄咄逼人的注视,他自捡了一卷书拿在手里悠然读着。

    良久,少年咬牙切齿地说:“谁告诉你的?”

    来的是江都王为刘建延请的老师,刘建生平既不喜欢道家,也不喜欢儒家。小皇帝刘彻送来的那个儒士董仲舒明摆着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江都国指手画脚。偏偏父王还异常敬重他,对他提的施政举措父王也全都采纳。

    没想到来的这个是明为儒士,芯子却是法家,讲帝王权术的法家。他更开门见山地说,愿作他的从龙之臣。

    这样的石破天惊之语,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

    有点意思,他就笑着认下了这个先生。

    “殿下既然都已经选择完了,是谁说的还重要吗?”中年儒士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对,他是选择完了。

    他在皇位和征臣之间选择了皇位,是选择完了。刘建闭上眼睛,想到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已经如花似玉的征臣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妇。他面目扭曲,心痛如死,说不出话来。

    “正如臣已经对殿下说过的,殿下大可不必如此。”中年儒士淡淡地开口,语气充满了自信。“殿下现在需要做的是积累力量,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去以卵击石、前功尽弃。”

    “殿下,咱们只需要联络淮南王、越繇王和闽侯等诸侯,再弄出一场七王之乱来。周亚夫已经死在了牢里,梁王也病死了,就留下一个窦婴。不足为惧,更何况小皇帝不见得有如此心胸任用一个窦家人。”他因为兴奋说到后面面露狂热,他的情绪也渐渐感染了刘建。

    “殿下,到时候天下大定后,咱们浑水摸鱼,又何愁天下大事不定?”中年儒士开怀大笑道。

    “到了殿下称帝时,征臣翁主不还是您的吗?多一天少一天又怎么样呢?”

    两人一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一天。

    诸侯王自七王之乱后已经元气大伤,再无与朝廷抗衡之力不说,这个七万之乱能不能成是两说。刘彻手里拿得出的战将如程不识、李广,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

    再退一万步说,这两个草包真的造反成功,又怎么确定不是先被别的诸侯干死呢?

    这些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自以为是地陷在了成功的畅想里面,不可自拔。

    或许,他们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没有召集死士在长安劫刘征臣。就当他们能在戒备森严中成功将刘征臣劫走,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死尸,而不是与他亡命天涯的刘征臣。

    这样唯一正确的事情,也不过是延缓了他们的死期。

    有的人总是喜欢生活在各种假如中,来给自己不满意的人生添一些亮色。

    刘建就不止一次地想,倘若先帝选的是他父王为太子,她又会哪里比刘彻差呢?还险些叫东宫那个瞎老太太推下台,现在就跟个乖宝宝一样待在上林苑。

    不过,没有的就要靠自己争取,而他会成为比高祖还叫后人景仰的皇帝!

    一弯细月静静看着这人间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千百年来,不论是大乱大治,它都是这样静默地看着人间。

    椒房殿中阿娇自然是对白天千钧一发的险情是一无所知的,更不知道一片升平下又已经波涛暗涌。

    她对白天刘征臣的大婚圆满满意极了,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刘征臣能顺利地嫁出去,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靠在刘彻的肩头,忽然又有些伤感。“征臣嫁出宫了,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到我宫里来同我说话了。”嫁人了,刘征臣该经营的就是同丈夫的感情,同公婆的关系。

    刘彻没有忽视这个问题,说满殿的人陪着你还不够吗?他理解娇娇的感受,深宫之中身为帝后想找到一个能当朋友的人,实在太难了。

    “去宣室殿吧。”他低头只想了一会,就认真地说。

    “啊?”阿娇大骇,汉时就是不禁后宫涉政。但是刘彻可不是能跟人分享权利的人,历史上的他一生都在平衡各方势力,他更是汉以来少见的大权独揽的皇帝。

    她摇头拒道,再三说:“我不去,我去干嘛啊?”

    刘彻没有说话,眼神却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她拉住他一顿摇,半是撒娇半是发慌地说:“我真的不去,我什么都不懂。”她迷蒙惊愕地看着他,希望他说不要她去。

    她不懂朝政,也不想掺和。更不想因为这叫外祖母和母亲再叫她在刘彻跟前施加道家影响,不想接过窦家和陈家叫外戚继续坐大。

    陈后从前被废,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是巫蛊呢?

    同样是巫蛊,他杀了女儿,逼得刘据造反,卫子夫自杀。

    她不相信他会对陈后格外开恩,还许以旧时供奉。如果他爱她,他怎么会去宠卫子夫去宠韩嫣去宠李夫人?他怎么忍心她孤孤单单地死在长门宫?

    或者说,爱叫权利磨掉了。

    史学家大多猜测是为了防外戚而废后,她不想再走到那步了。

    “我不想为难你,你也知道外祖母……”

    她的声如蚊呐,后面更是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她的意思刘彻已经明白了。

    娇娇,这就是娇娇。

    在别人都想着更多权势更多风光的时候,只有她还想着自己难做。他的黑眸光华流转,写满了欣慰。

    这又是脑补了什么啊?

    陛下啊,我真的没有要以退为进啊,也没有要贤良淑德识大体的意思。不过,如果你这么想,就可以不要我去,也挺好的。

    唉,为什么要嘴欠呢?

    就在椒房殿中赏花弹琴逗逗雪狮子,不是很快乐吗?

    人,真的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平静的生活。

    在阿娇紧张地胡思乱想各种情况和应对办法时,他轻笑一声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这个意思,是不要她去了吗?

    不能问,这就跟前世上学的时候,每逢放学时,当老师和蔼可亲地问同学们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就放学了。

    这时候,会有一只充满正义的手举起来。然后,铿锵有力地说老师你还没有布置作业。

    于是,可能预备忘了这样就不用改作业的老师,含着泪给同样含着眼泪的其他同学布置了作业。

    前车之鉴啊,你要问他了,说不定又该以为你是想去不好意思说。嗯,不问,睡觉。到了明天,就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五点,刘彻一边更衣一边吩咐玉兰去把阿娇叫醒。

    很显然,阿娇失算了。

    他不是放弃了,而是已经自己下了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