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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有史,方有志,家有谱,家谱向来都是一个家族的生命史。
而一个家族想要发展壮大,还欲经久不衰,除了需要具备雄厚的物质条件外,更需要的,其实还是足以强宗固族的精神条件。
肉身可死,精神不灭,薪火相传。
在穿越过时空的花椒看来,或许良好清正家风的形成同传承,才是这种内在精神条件的基础同支撑。
所以一份完整的家谱,不仅仅会记录这个父系家族的来源、迁移的轨迹,通常还会包罗该家族的生息、繁衍、婚姻、文化、族规、家约,等等一系列历史文化的全过程。
木必有本,水必有源,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从一姓,到一家,再到一国,人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根,源自何处。
所以这世间所有的家谱中,万古不变的当先内容,都是谱名。
秦家自然不外如是。
不过为了防止混淆,也是为了端本清源的缘故,在编订家谱的辰光,秦老爹是特地提出要将地名,还有堂号加在谱名之前的,最后整理出来的谱名,是为《雄州务本堂秦氏流寓莲溪支谱》。
花椒这才知道秦老爹祖籍雄州,虽然她并不知道雄州在哪里。
然后打开家谱,谱序之后,就是凡例,其实就是论述修谱的意义,以及修谱的原则同方法。
就譬如说的,当今世道,媳妇可以入谱,但女儿不能入谱,可秦家就是破了这个例,无论男女均可在家族世系表上有自己的位置,这也是原则。
四是遗像同像赞,按着惯俗,本应收入本家族始祖、始迁祖,还有五服之内的近世先祖,以及族中名贤的遗像才是,一般还会配有当地名人或是族中名贤特地所作的赞辞,对其容貌、业绩、功德等等内容加以颂扬。
不过秦老爹除了还记得本族始祖的容貌外,只有能力往上追溯三代了,亲笔绘制遗像,赞辞也是由他亲笔写就的。
并没有甚的溢美之言,但饶是隔着纸张,花椒都能感受到秦老爹满满的孺慕之情。
花椒还知道,秦老爹身为始迁祖,百年之后,也会被收入遗像之中的,可论赞辞,花椒当时觉得自己是有一大堆话想说的……
五是恩荣录,一般登载天子、朝廷,抑或是地方官员对家族成员的封赠文字、奉诰,或是赐匾。
六是族规家训,是用来约束、教化族人的行为规范。其中对于族长的特殊地位、族众的行为准则、祭祀的礼仪、祖产的管理等等都具有非常具体而又细致的规定,是家谱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在秦家家谱中所占篇幅最大的部分,大概占到了一半左右的篇幅,甚至于已然超过了世系谱系的篇幅。
七是五服图,顾名思义,俱是明确家族结构的关系图。从本身一代一代往上查,也就能够知道整个家族的根源,到底源自何人了。
八是宗支世系,亦是家谱内容的主体。秦家用的是欧式家谱的格式,世代分格,由右向左排列,五世一表,按照辈分次序进行排列,借以明确族人的代系以及血缘关系,用起来非常方便。
花椒姐妹的学名就列于期间,而秦连彪的名讳也是在这被抹除的。
九是谱系本纪,记载了一些族人的简单情况,比如说本人的姓名字号、排行、妻室子女、生卒年月、藏地、功绩等等相关的内容。
秦连豹、大堂哥等人的科第情况,也被陆续记载在内。不过花椒姐妹,莳萝、茴香就是例,在记叙到适婚舒秉庚、试婚李蹊之后,就暂且到此为止了。至于生育情况、还有卒年等等,应该是要待到日后再行记载的。
已然涉及到方方面面,也就是说,一个家族所有成员的基本情况,都可以在这个表单里头体现出来了。而若有后人想要认祖寻根的话,其实主要的依据,就是世系表。
十是传记,也就是族中名贤的记传。按着惯例,家族中的名人、忠臣、孝子、烈女,不管是有功、有才,还是有德,俱是需要立传立赞,荣耀家族,流芳百世的。
一般记录家族中有功绩男子的传记被称作列传,内传则是记录家族中有品行女子的传记,还有外传,则是记录家族中已出嫁有品性女子的传记。
总之,书善不载恶,就对了。
十一是祠堂,有计堂图、祀文、祠堂规制,以及神位世次等内容。
十二是祖产,包括祭田、山林、田亩、房屋等家族产业。
十三是契约,家族分家、婚嫁、以及产业上的文约、契约都会额外保留一份的。
十四是祖坟,方位、朝向、四至必须准确无误。
十五是艺文,辑录有祖宗、族众的著作论文,以及诗词歌赋等内容。
十六是方伎,这也是花椒最为感慨的一项内容,记载的不是别的,而是本族族人的发明创造。就譬如秦白芹,就名列第一,尤其花椒姐妹的名字,已被秦连豹写进序文之中了。
十七是字辈,也就是姓名中的辈分派行。
十八是领谱字号,记载家谱的编号,印谱总数,分发各房谱数以及领取人名。就譬如秦家一共印了六份家谱,除了每个房头都掌领一部,并记录在案外,多余的一部则被装入谱匣,供奉在了祠堂之上。
秦家家谱中,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以上十八个部分。
当然,此时秦家所修的家谱还并不齐全,还不能同方氏、姚氏那样的累世大族相比较,还需要随着家族的不断发展,世事的更迭,为家族提供更多的现实服务功用,还需要不断地重修、续修。
有句话怎的说的,三十年一小修,六十年一大修,正是这个道理。
可秦家的这份家谱这才修了几年的,秦老爹深思熟虑,病榻之上都想着重修家谱,却只打算重修谱序……
以上曾一笔提过的谱序在家谱中排序第二,谱名下来就是它了。
当年秦连豹主持谱局,修撰家谱的辰光,除了有限的参考了《姚氏宗谱》同《莲溪方氏宗谱》外,全凭秦老爹口述,整理出序跋四十余篇,字数逾六万。
这其中囊括了修谱的缘由,修谱的过程的外,还包括了秦老爹死记硬背下来的三十余篇旧时序文,涉及到本族的来历,姓氏的源流,家族的迁徙,方方面面。
旁的还则罢了,本族的来历、姓氏的源流,俱都有非常详细的出处。虽然没有为了抬高自己的门第同郡望,攀附名人,却保证了血脉的纯正性同真实性。
唯独在家族的迁徙上,只是一笔带过,秦老爹给出的答案,实则经不起推敲。
秦家兄弟,尤其是亲力亲为主持谱局的秦连豹,当时就隐隐知道秦老爹怕是有难言之隐的。
但既是老爷子不肯说,他们自然不会问。
哪曾知道事实的相,竟然如此血淋淋的残忍……
……
今年的这个新年,可以算是花椒长到十一岁,过得最为压抑的一个新年了。
紧迫、紧绷,家里头大大小小,泰半人都憋着一口气,似乎想要证明些甚的。
秦连虎兄弟,还有家中这一串小字辈,俱是如此。
没感觉提起甚的来。
毕竟就算这件事是发生在秦老爹身上的,可他们还是没有办法设身处地的去想象秦老爹曾经经历过的绝望、痛苦,同这么多年来的日日夜夜,尤其是每一个午夜梦回。
可就是放不下……
吃过腊八粥的第三天,大堂哥同左氏回到了崇塘。
“路上可还平安?怎的比预计早了这么多天?”
家里头除了秦连豹还在修撰谱序外,秦连虎兄弟都外出有事儿了,小小子们也在上学,只有一干女眷在家,见到大堂哥同左氏,自是欢喜不迭的。可又不免诧异,纷纷打量着大堂哥的气色。
毕竟上一封家书送到时,大堂哥一行还在明州,当时还说会赶在小年之前回来过年的……
又关切地问道左氏:“是不是累坏了?”
大堂哥就笑道:“一路顺风顺水,我们也没想到回程竟能这样快。”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先去给秦老爹问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秦老爹病了月余,发热已经痊愈了,咳嗽却一直没能好转,直到这几天上才渐渐痊愈,只每逢鸡鸣时分,还是要咳嗽,因此秦连虎兄弟仍在轮流侍疾,小字辈们也每天都要抽空伴在二老身边,哪怕只是说说话儿。
大堂哥看着不过半年多不见,已然消瘦下去了的秦老爹,当时就眼角湿润了,快步上前给秦老爹磕头:“祖父,是我不孝,不仅没能在您跟前服侍,还让您担心了!”
秦老爹弯腰搀了大堂哥起来,又含笑吩咐跟着大堂哥跪了下去的左氏起来。
“我这好好的,谈何不孝。”秦老爹指了身边的太师椅让他们坐了,到底不习惯说道自己,就问起大堂哥沿途的轶事来。
大堂哥侃侃而谈,可注意力却都在秦老爹身上,老人家看起来精气神儿还不错,脸上始终没有倦意,大堂哥看着就略略松了一口气。
不过到底还是趁着回屋洗漱的工夫找上了秦连豹,询问秦老爹的情况:“三叔,之前椒椒他们给我写信的时候,说祖父是风寒袭肺,如今怎样了?”
他虽不通医术,可秦连豹博闻广记,家里头五花八门,甚的书籍都不缺,他们平时也喜欢看些杂书,自然知道风寒咳嗽,早期的辰光是绝对忌用收敛镇咳的方子的,一旦误用,说不得就会导致肺气郁遏,外邪不能外达,反而加重咳嗽,日久难愈。
“已经不碍了。”秦连豹把秦老爹的病情简单同他说了说:“如今家常吃着姜葱粥,我们瞧着是一天好似一天的。”
大堂哥听着,就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来。
他同方案首商量着直接取消了之后的行程,当即赶回家来的目的就是为着秦老爹的身体。
俗话都说弯弯扁担牢,可相对应的,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往往一病不起。
他很清楚,秦老娘就是因着当年的那场病,身子骨才衰败了下来,这几年已经不知苍老了多少了。
这会子知道秦老爹挺过来了,有所好转,自是放下心来的。
只看着秦连豹书房里铺陈开来的资料,不由诧异道:“三叔,您这又是在做甚的?”
小字辈们都没有向大堂哥同左氏隐瞒秦老爹的身体情况,纷纷在信中告诉他们,秦老爹染上了风寒,好在家里头在二老的身体上尤其仔细,发现的及时,已经有所好转云云的……
可面对这桩事儿,却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诉说。
花椒也不知道。
甚至于他们兄弟姐妹在渐渐听说这桩往事后,时至今日,都还没有谈论过哪怕一句。
他们不知道该怎的去面对,在没有想好之前,自然不敢贸贸然的去说些甚的。
虽然秦老爹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们,他原来不说,只是觉得到底已经过去的事体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揪着那份悲痛哀伤反复咀嚼了。而现在说出来,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们背负仇恨,去报仇雪恨,而是以史为鉴,希望他们能知兴衰荣辱、善恶是非。
可秦老爹今天能坦然地去诉说,去怀念,却铭记,或许是老人家真的想明白了,真的放下了的缘故,可他们却是难以言表心中的复杂。
但嘴上虽然说不上来,却能付诸于行动。
尤其小小子们,俱都憋着一口气,齐齐把精力放在了功课上,饶是年里都不曾松懈。
待到年后,预备提前进京准备武举会试的李蹊还同四堂哥五堂哥商量着,正好带了他们一道进京见一见世面。
四堂哥同五堂哥自然眼睛一亮,可想到正在为着院试,日(日)苦读到三更半夜的二堂哥、三堂哥同六哥,还有正月半刚过,就去了方家家学刻苦攻读的大堂哥,还是齐齐婉拒了,缓缓摇头:“我们以后也会有机会进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