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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袁大嫂,让袁氏觉得很陌生。
那锐利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叫她眼睛刺痛,慌忙垂下头去。
袁氏的爹娘过世的早,她是哥哥嫂嫂张罗着出的门子。说是姑嫂,两人之间却从来情同母女……
忽的觉得好像有甚的东西正在悄悄溜走,忙攥紧了拳头。
她本不是一个遇事慌乱的人。
尤其嫁进秦家这么多年,甚的都挺过来了,还有甚的熬不住的。
可不知怎的,这心里却越来越慌越来越乱,也越来越荒凉。
嘴里喃喃出声,道:“可,可我们家石榴也是族叔族婶他们看着长大的呀!”
袁大嫂瞪大了眼睛望着袁氏,拽住她的手却慢慢垂了下来。
袁氏是她的小姑子。
劝她、骂她、教她,领着她去秦家赔不是,这都是她这个做嫂子的该当的。
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来甚的都知道,却仍是一意孤行……
袁大嫂望着眼前这个她当亲妹妹一样掏心掏肺关照到如今的小姑子,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袁氏看着袁大嫂的眼睛,心里倏地空了一个洞。
下意识地就要去拽袁大嫂的衣袖,却拽了个空。
良久的沉默。
堂屋里的袁大哥知道袁大嫂这是要避开隔壁屋里的孩子们同袁氏说些体己话,可这姑嫂二人迟迟没有出来,他已是等的心焦起来了。
不禁隔着厚厚的门帘子唤了声袁大嫂,袁大嫂喑哑着喉咙应了一声,又长出了一口气,却看都没看袁氏一眼,只低着头,语气平平地道:“隔壁担心你有甚的苦衷不好说,前儿袁家老大一大清早就特地寻了你哥哥说话,想让我们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说如果有甚的难言之隐,只管提出来,能想办法帮你解决的一定帮你办到。你哥哥当时是打了保票过来劝你的,可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没甚好说的,只却得同你哥哥去隔壁回个信的。”
说着就挑开帘子快步走了出来,拽了袁大哥的胳膊就一径往外走。
袁大哥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却一句话都没问。
直到一径走到院门口,袁大嫂才止步,把袁氏的话告诉给袁大哥听,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她甚的都知道甚的都想的明白,可还是决定要把石榴嫁进秦家去,好拉扯红枣几个。”
又道:“你还是赶紧想想吧,到底怎么同秦家交代!”
袁大哥又气又急:“她怎能这样!”又想到爱娘,咬牙切齿的道:“都是那个女人挑唆的!”
袁大嫂没有做声。
如果袁氏她自个儿没有这样的心,哪怕那爱娘真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也万万说不动她。
就好比他们,这都几回了,她想定的事儿,他们何曾有本事转圜过。
袁大哥已是握紧了拳头,一锤大腿:“走,我们去秦家。”
袁大嫂却没动,一脸的苦涩:“去了又怎的说?”
她都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人家这样掏心掏肺,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场算计。
“照实了说!”袁大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一鼓作气打开大门,快步走了出去。
袁大嫂愣了愣,赶忙追了上去。
……
年关将至,家无虚丁,巷无浪辈,家家户户大大小小都在为着过年忙活着。
尤其这还是请假搬入新家后的头一年,也是立族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更与以往不同的。
旁的不说,只说秦连豹腊八之前,就从崇塘买了整整两大筐大红表纸回来,预备着过完小年,就开始指点着大堂哥二堂哥同三堂哥挥春写对联。
旧年家里头是从二十七开始写对联的,可十里八村的,或是想沾沾秦家喜气的缘故,认识的不认识的,俱是拿了红纸袖了瓜子花生酥糖糕饼过来秦家讨对联,忙的秦连豹大堂哥一连几天下来,手跟鸡爪子似的,花椒香叶踮着脚尖下死劲儿地给他们揉了又揉,把筋都揉松开了,还是好些天才缓过劲儿来。
而今年更是一个老早,就有人过来递话,说是过年时还要过来讨对联,秦连豹这才盘算着,索性再提前两天,免得到时候忙的天昏地暗,差点把自家的对联都给落下了。
大堂哥还则罢了,前年过年,就开始正正经经地帮着秦连豹打下手了,自家的对联,好些就是他写的。旧年的对子,几乎全是他写的,倒是不曾太过兴头。况且开年就要下场了,不比秦连豹这样淡定,他这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的了,一心扑在书本上,实则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致来。
只二堂哥三堂哥两个自是激动的不得了,他们写的字也能贴到大门上去了。
也不记挂着玩儿了,一个老早就把家里的门窗都点了一遍,又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到底该写些甚样的对子,前两年更将大红表纸一张张的裁了出来,收在了正院的厅堂里。
今儿一大清早,就搬了书案在正院厅堂里写对联。
家里两串儿的小小子小丫头都凑了过来。
或是孩子与孩子比较容易相处,再加上秦家的这一串儿小字辈因着大家庭生活的缘故,自小的教导和成长,让他们本就很善于自如有分寸的同人打交道。能去倾听旁人的想法,也能陈述自己的意见,想办法达成共识。饶是香叶性子腼腆娇憨,可手里头却素来大方散漫,有甚的好吃的,都会与人分享,所以不管周家湾也好漏斗湾也好,好些个小不点儿都喜欢香叶。
而刚来的这一拨小孩儿,虽然难免还是有些胆怯和腼腆,可因着打小经历的缘故,实则每个人的心里都比表象来的成熟,自然愿意同秦家的小字辈们打交道。
虽然至今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也不是人人个个都说过话儿,可既是大伙儿都有这份心,相处起来自然分外轻松。
尤其是小和尚,除了小不点儿还没他高的花椒外,对着秦家的小字辈俱是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姐”的,小嘴巴巴的不知道有多甜。
这会子跟在七堂哥身边站在桌旁,看着秦连豹亲笔写的秦家万年不变的院门对联“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又瞪圆了眼睛道:“三伯写的字可真好!”
七堂哥就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了?”又一歪脑袋:“你认得字?”
小和尚就点头:“我六岁被人贩子拐走的,那时候我已经开蒙,所以认得几个字。”
这话一出,小小子小丫头们就都看了他一眼,搁下毛笔的秦连豹也看了他一眼。
小和尚就咧着豁牙齿朝着秦连豹笑,秦连豹心思一动,正要说些甚的,就见袁大哥已是从敞开着的堡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