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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从宁之远走后就很忙,首先,他离那个蛋糕远远地,迈着小步伐走来又走去,仿佛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
然后,他停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漂亮的纸盒子,黄嫩嫩的小身子开始慢慢的,非常缓慢的,朝它走去。
最后,小家伙搬了一张板凳往那一坐,紧紧挨着他的大蛋糕,小手在盒子上摸摸,又摸摸,嘴巴一直咧着笑,直到夏末回来。
夏末才走到山下,远远的喊一声小乐,小家伙以往都会开心应她,或者跑下来接她,可今天却有些古怪,没人没声的,静悄悄。
她快走几步,心里有些着急,待爬上台阶,眼里映入那小家伙小鸡仔般黄绒绒的背影,夏末才安心,放慢了脚步,在坡上折一根狗尾巴草背在身后,悄悄往家走。
小乐仿佛脑袋后面有眼睛,猛的回头,看见妈妈回来了,高兴的喊:“妈妈!”
夏末只好把那草扔掉,哎一声。
小乐移开自己的身子,指着蛋糕盒说:“妈妈你看!”
夏末顿住脚,破旧的军绿色解放鞋已经被踩得很薄,寒气从脚底板往上蹿,把她的脑子冻得生疼。
小乐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小眼睛满是渴望,问她:“妈妈,我可以吃这个漂亮的蛋糕吗?”
他已经对着蛋糕看了一上午,就差把蛋糕看出两个洞来。
这时王奶奶听到动静弓着老腰也上来了,她把小乐从夏末满是水泥灰的身上拉开,看着夏末的眼色说:“昨天没碰见你,今天那个男人又来了你认识吧?小乐说他认识,我多问一句比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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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遮去眼里的惊恐,蹲下来给小乐拍衣服上的灰,努力平静的对王奶奶说:“不认识。”
“那可得把孩子看好!”王奶奶紧张起来,也蹲下来问小乐,“那个叔叔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小乐很喜欢叔叔,可觉得奶奶和妈妈都不喜欢叔叔,他默默低下头,不吭声。
王奶奶哎一声,对夏末说:“以后我帮你看着。”
夏末点点头,撑着地板站起来,对王奶奶道谢。
王奶奶离开后,小乐坐在靠炉子的板凳上不说话,夏末舀了米拿去水池边洗,看见那个蛋糕。
最大的尺寸,那天那个带小孩的妈妈口中所说的巧克力蛋糕……
她朝着小乐招手,说:“一定很好吃,妈妈来帮你切。”
小乐腾的抬起头来,眼睛睁的大大的,然后颠儿颠儿跑过来。
夏末说:“妈妈再给你唱一次生日歌好不好?”
这才是真正的生日蛋糕啊……
小乐弄不懂,问她为什么。
“让宝贝多许一次心愿啊!”她说。
小乐问她:“妈妈,许愿都会实现吗?”
蛋糕的正中央用果酱写了几个字——祝小乐生日快乐。
夏末把蜡烛插上去,她没法回答孩子的问题,如果许愿都会实现,那么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避开四年前那场车祸。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乐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印着烛光,那么好的蛋糕,连蜡烛都很高级,点燃后会绽放成一朵花,自动放出生日快乐歌。
小乐吃惊的看向妈妈,在他心里,妈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可夏末也吃惊了,她从不知道只是一个蜡烛也能有这样多的花样。
等蜡烛烧完后,小乐洗干净说让妈妈藏起来,夏末从床下抽出铁盒子,小心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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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母子俩才安心的围着大蛋糕,留住那几个字,从旁边切下第一刀。
夏末给小乐分了一块大的,从三角形的切口可以看见里面有很多的果仁和果酱,夏末的手指蘸了一些点在孩子的鼻尖上,压下心里的苦涩,笑出来。
小乐也哈哈笑着,啊呜咬了一大口,嘴角糊着嘿嘿的巧克力酱,小舌头伸出来舔一圈,眯着眼很满足的咽下。
他把蛋糕举高高,要给夏末吃。
这一回,夏末撇开脸,说妈妈不爱吃。
“妈妈爱吃的!”小乐说,他明明记得妈妈爱吃的。
他离夏末很近很近,嘴巴里独特的巧克力味道溢出来,夏末说:“妈妈真的不爱吃。”
大人说的多了,小孩也就信了。小乐很伤脑筋的在想为什么妈妈不爱吃这么好吃的蛋糕呢?
夏末转身洗米做饭,两手微微颤抖。
这个蛋糕小乐吃了很久,夏末每天给儿子切一块,坚持把那几个字留到了最后……祝小乐生日快乐!
之后小乐每吃掉一个字,她都教他认会,于是小乐白天会用石子在黄土墙上写妈妈教的字,他们家房子外边,歪七扭八写着——祝小乐生日快乐!
夏末有试探性的问过小乐与宁之远的相处,她实在不明白,并且很后怕。
小乐歪着脑袋很认真的在想妈妈问的问题,他得出的结论是:“叔叔陪我玩啊!”
“哐当!”夏末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
“妈妈我来捡!”小乐蹲下去再撅着屁股起来,笑呵呵的把饭盒递给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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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看着儿子可爱的睡颜,捂暖了自己的手,在孩子的身上仔细检查一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这么做完,她总算有点安心。
小乐觉得冷,翻身把一双小脚丫塞*进妈妈腿*间取暖,夏末给他捂着脚,把灯一关,躺在床上,想到四年前……
那场车祸以后,夏末再也不敢骑车,只能辞了之前那份送货的活,在酒店做临时清洁员,那天她好像要记起些什么,脑仁一阵一阵疼,头晕目眩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那是夏末的领班,她说清洁部有人生病请假人手不够,让夏末加个班去十楼清扫客房。
加班有算加班费还加一餐饭,夏末揉了揉太阳穴,推着清洁车去了十楼。
一切,在车祸那天本该有个断点,可夏末的命运,却有了新的开始。
那份工作她已经很熟练,在清扫好其他房间后,夏末敲响十楼最后一间客房的门。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应门,夏末拿出备用钥匙准备进去打扫。
她旋开那扇门,房间里很黑,厚厚的窗帘拉得严实,她踩着软软的地毯想要去开灯,身后却冒出一个男人,单手关上门后把她压上去。
那个人身上有浓浓的酒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心里一惊,奋力挣扎,可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大很多。夏末吓得大叫起来,拳头胡乱挥舞打在男人身上,可犹如牛毛细雨,不痛不痒。
她被男人打横抱上床。
“不要!求求你不要!”夏末哀求,两手至于头顶,双腿被压住,压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下。
然后,她的眼前忽然变得明亮,男人拉开了灯,床头的小灯泛着暖光,照亮床上男女的脸。
那一瞬间,夏末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想起他是谁。
***
他是医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他是雷锋月里会组织同学到孤儿院义诊的大哥哥,他是宁之远。
小小一间院落里,住着无依无靠的老人,也住着嗷嗷待哺的孩童。他穿着白大褂,一点也不嫌弃的帮隔壁长年瘫痪的张爷爷清理褥疮,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而夏末就在那群孩子中间,因为蛀牙而高高肿着一张脸,让他误以为她被谁打了。
张爷爷的后背因为溃烂发出一阵恶臭,孩子们捂着鼻子撇开眼,害怕的不敢看。唯独她,站在那,不错眼的盯着宁之远带着口罩的脸,牢牢记住他黑白分明的眼。
宁之远脱下无菌手套朝她走来,周围的孩子害羞的一哄而散,他的指腹摸了摸夏末的脸颊,问她:“被谁打的?”
夏末从他的眼里看见担忧,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恩?被谁?”他边说着,边摘掉了口罩。
他的脸暴露在三月里明媚的春光中,认真的一塌糊涂。
夏末动了动嘴巴,很轻很轻的对他说:“牙疼。”
他就笑了,背对着光,一张脸凑她很近,笑的那么好看。
他直起腰来越过夏末向外走去,夏末扭头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然后,他拉着另外一个白大褂同学过来,朝夏末招手说:“小妹妹,让这个哥哥给你看看。”
夏末立在那里还是不动,她有些害怕那个哥哥手里银光闪闪的家伙。
宁之远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说:“我保证一点都不疼,放心。”
夏末的脚尖跟上了他的步伐,他的步子很大,夏末一阵快走。
她安静的坐在院子里,被冰凉的器具翻搅口腔,他们在讨论她的最后一颗大牙,她不敢动,心里很害怕。
那时,宁之远的手握住她的手,整个治疗过程,夏末都紧紧抓着。
破旧的小院里难得这么热闹,老人们绽放满是皱褶的笑容,拿出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给学生们——发潮的瓜子,化掉的奶糖,变软的饼干……
老人们盛情难却,宁之远他们就收下了,然后转手就送给了一旁眼馋的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夏末也得到一把瓜子,她想剥好后给张爷爷送过去,可孤儿院里其实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一个比夏末壮很多的男孩子抢走了那捧瓜子。
宁之远过来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夏末,他牵着她走到大门口。他们要走了,老人们、孩子们都不舍得的拉着学生们的手,宁之远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了夏末,他说:“晚上偷懒不想刷牙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看。”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放狠话吓唬一番才对,可宁之远却用一颗糖,让小孤女记住了他,记住了每晚都要好好刷牙。
那天晚上,夏末把糖纸剥开,捻着放入张爷爷口中,见他眯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