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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伦敦是一周前的事情。
从伯明翰坐火车,随身就带了一只箱子到达这座城市时,她的心情就和这座城市的面貌一样,雾影幢幢。
潮湿的气候让初来此地的克莱尔有些不适应,索性新住处还算称心。隔天,她的哥哥负责联系运输的几只箱子也终于到达,经过一番整理,倒也终于有些生活气息:
“你确定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克莱尔?”克莱尔的哥哥是位年轻的男子,与她仅有两岁差距。当家具全部整顿好后,他便坐倒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点起。
不一会儿,烟草呛人的味道便渐渐充满房间。克莱尔微皱了一下眉头,起身从他嘴里夺走烟卷,毫不留情地弯腰在烟灰缸里按灭。
“别在你亲爱的妹妹面前抽烟。”她抬头抛下这句话后,便重又坐回男子对面的椅子。
“哦好吧亲爱的!”他耸耸肩,终于坐直身子,“但我是说真的,你真要一个人住在伦敦贝克街?和我一起回特拉依多好,我还能照顾你!”
克莱尔嫌弃地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维克多的过度保护,让他从小到大都被誉为好哥哥,克莱尔赞同这个说法,却又不得不忍受这种有时烦心的保护。但至少,对于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克莱尔来说,能有个爱自己的兄长,还是件幸事。
“行了,维克多,你亲爱的妹妹今年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能够自己料理自己了。”她伸手撑着下巴,今天的搬迁整理让她早已疲惫。
维克多挑了挑眉毛,而克莱尔则精神恍惚地望着不远处的红木壁炉,想起不久前来这看房子洽谈购买意向时,那位同自己有着相同称呼的老妇人:
“在这儿等法院传票?”维克多的声音有丁点突兀,“等那家伙主动提出离婚?”
闻声,克莱尔的眼珠还是转向了他,眼里并没多少表情:
“只能这样了。”她无奈地说道,“大英帝国高尚的法律应该改一改了。”要知道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可不会允许一个妇孺之辈提出离婚。
虽然维克多一脸要捏死克莱尔名义上丈夫的模样,但她还是冷言冷语地表示了赶人。于是在同他告别后不久,克莱尔便换上了睡裙。
鹅黄的灯光下,她倚靠着椅背,环顾起这间陌生却还算安心的新寓所。
从今天开始,克莱尔特雷夫便是贝克街221B的新主人了。
……
来这个世界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她似乎是覆在了一个本已一命呜呼的小女孩身上。虽然起初很费解也抵抗过,但不久,习惯便磨灭了反抗,克莱尔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七年前,她嫁给了奥斯维德赫德森。想来组成家庭,必然就完成自己在这个世界路人甲的全部意义,却没想到,这家伙在七年生活中越来越糟糕。踢小三的日子她算过够了,虽然他有个成为*官的光明未来,虽然他帅气得可以,虽然他每次犯完错都向克莱尔诚恳认罪,但她却早已心累。
所以还是选择从此分开,即便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他,但他们还是没逃过七年之痒。
一周后,生活渐渐趋于平常,克莱尔也终于将纸笔整理出来。向报刊投稿的小说刊登正酣,笔名“切莉夫人”在报纸上也算小有名气,而这却让她忽然灵光一闪。
因此不久之后,借着报纸的人脉,一则关于贝克街221B公寓招租的消息,便登上《泰晤士报》的一角。署名还是不情不愿地用了“赫德森太太”,想起这栋房子的前主人,那位死了最亲爱丈夫的老妇人也被称为“赫德森太太”,到底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对于自己和她真是有着本质区别。
而两天后,贝克街221B的房门终于被敲响。
当时的克莱尔,一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未来,以及这栋房子有多少非同凡响的意义。
只是推开房门,清明秋季的伦敦街道,雨后灰霾的天空方才拨开一点云雾,阳光从门缝里钻入,晃得克莱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面前瘦削的阴影逆光站在那里,高高的黑色礼帽挡住了头顶龟裂云层映出的金光。直到自己适应了这难得一见的阳光时,才发现这位不速之客正弯起嘴角,灰色的眼珠则定格在她下垂的左手上。
有些纳闷,而他,竟还那么脸熟。
在过去或许遇见过这个人,只是不曾想起罢了。
客人收回目光,视线调转于克莱尔眼睛的时候,他终于脱帽向她致敬:
“您好,赫德森太太。”
“您好。”
“我看到您报上刊登的广告。”
“哦是么!也就是说,您是来看房子的?”
他点点头,而克莱尔则微笑着让开一条通道,让他走了进来。
带着他上楼,克莱尔还在思考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却忽然间说出一句让女子揪心的话:
“没因为婚变而过度伤心,夫人您还是挺坚强的。”
“……”克莱尔惊讶地扭过头,在吃惊的同时,一种让人憎恶的熟悉感接踵而来。她努力保持自己礼貌的微笑,看向他时,男子已走进房间环视起来,高耸的鼻梁划出一道鹰嘴般锐利的弧度,“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哦别在意!”他心不在焉地说完,便里里外外踱了起来,“这房子比想象中要精致不少!嗯,起居室、会客厅……”
可要知道,那句让人耿耿于怀的话,怎么可能打消女子的注意?
“但是先生……”她支吾了一句,当这客人扭头看向克莱尔时,或许一瞬便洞察了她的心思。但不久,他便又一次低下头看起房子:
“因为丈夫的不忠而决定同他分居,在哥哥维克多的帮助下来到伦敦,成为这栋房子第二位名叫‘赫德森太太’的女人。”他拿着手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漫不经心说出这番话时,却让克莱尔感到彻头彻尾地惊心。
“您调查过我,先生?”她警惕地望着他的背影,“您有什么企图?”说实话那个瞬间,克莱尔甚至想过,他也许是奥斯维德派来的侦探。
“哈哈哈哈……”当看见女子防备地目光时,那位神秘的客人终于爆发出一连串笑声。“抱歉,这是我的习惯,但我绝没调查过您,太太。”他的表情相当松弛,与克莱尔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习惯?”女子低声反问,眉头依然紧锁。
“哦,这间公寓很和我心意!”他弯腰敲了敲桌子腿儿,当听到结实的声音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嗯,一切都很好!”
而此刻的克莱尔,早已没了做生意的想法。要让敌人住进自己的公寓,这简直太可笑了。
“你究竟是谁?”大声质问的时候,她甚至缓慢挪步到墙边的桌几,反手悄悄拉开了摆放手枪的抽屉。
男子悠然转身,窗外金色的阳光时明时灭,他终于耸了耸肩:
“请您冷静,太太!”他说道,“这一切确实显而易见。”神秘者灰色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机智的光芒,而克莱尔则依然怀疑地望着他。
他显得很轻松,不久便用一种娓娓道来的口气与她述说:
“这并不神奇,太太,您的左手无名指告诉我您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您无名指根有一条白色痕迹,显然是您长期佩戴婚戒造成的。虽然您在摘下婚戒时,为掩饰那痕迹而细心戴上一枚同样昂贵的装饰戒指,但这枚戒指似乎有些大,所以总不能很完整地遮住那条突兀的白色痕迹。”
“……”克莱尔沉默地望着他滔滔不绝地做着推理,心中原本讶异的态度,终于恢复了一点。经他解释,原本突兀的言论,也显得能让人理解了。
“接着,之所以知道是您哥哥帮您搬了家,是因为烟灰缸里有一支才抽了几口的雪茄。”
“那也可能是其他人的雪茄。”她争辩道。
“哦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
“很不幸太太,这只昂贵的皮质沙发上有一处烫黑的痕迹,恐怕是烟灰掉下造成的。”
目光随着面前男子手指的位置,克莱尔心中暗骂了一声维克多。
“能悠闲坐在这儿抽雪茄的男子,一定是与您亲近的人。您的丈夫显然不可能,所以只可能是您的兄弟了。看您家中摆列的物品多署有‘维克多’这个名字,我猜您在搬家这件事上没花多少心思,大概是常常被这位‘维克多’先生照顾,想来,这位先生该是您哥哥而不是弟弟。”
克莱尔紧锁的眉心,因为他的话终于稍稍舒缓。这栋房子里的大多摆设,确实都是维克多置办的,商家会在这些商品上写上他的名字,倒也合理。但转念,克莱尔却又感觉事有蹊跷: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才搬家?”
“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带着手杖踱到了窗户边,“只有这件事最容易知道,要知道房子里的新家具和这陈旧的壁纸还真是鲜明对比,还有您楼下那些还没来得及放好的箱子,也让一切显而易见。”他搓了搓手,长吁一口气,“继续下一个问题吧,我之所以知道这栋房子的前主人也是‘赫德森太太’,是因为您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本厚实的本子,右下角署名‘飞利浦赫德森’,我便思考这究竟是您丈夫的东西还是其他人的。但这本子封面老旧,得是四五十年前的款式,而看这署名所用的墨水,褪□况也得是四五十年前写上去的,所以应该不是您丈夫的东西。这本子下压着一张纸,恐怕是您开门前正着手在写的东西。”他拿起那张纸,忽然大声朗读起来:“‘亲爱的赫德森太太:前日搬迁离开……’当然,只有一个开头。”他耸耸肩,随后又放下了纸条,“恐怕是前房东太太将东西落在这里,你正准备寄给她。飞利浦赫德森,显然是她的丈夫,当然这位前房东也必须被称呼为‘赫德森太太’。”
克莱尔挑了挑眉毛,不久便反问:
“那您现在是不是在怀疑我,其实冒用了前房东的称呼?”
“老实说,如果在我敲门前没遇到来您家送信的邮差,我恐怕会这样认为。”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忽然扬起声音,继续道:
“克莱尔特雷夫女士,我想您同您的丈夫奥斯维德赫德森,确实如我八年前所说的那样,还是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