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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夏氏的雀跃是短暂的,可能是在那么危急的关头,看到几头蛊雕相继毙命才会那般振奋,就连体型最大的那一头也受了重创,近几日很难再兴风作浪,这等战果是应该高兴一番,如果不是付出了那么多伤亡的话。
柳梦生一行人也算是幸运的了,只有柳梦生、江晓莺和夏语冰在这场遭遇中受了些轻伤,柳含烟和青阳两人则是全然无恙。
柳梦生后来得知,自己在泰山夏氏的营地中看到的并不是全部的蛊雕,如同还有数只水牛大小的蛊雕是直接绕到村落中去了,所幸当时自己的师姐在场,留在村里的老幼妇孺才未有罹难者,那几只蛊雕也被悉数斩除。
泰山夏氏并没有急于追击那头受伤逃跑的蛊雕首领,而是听从夏崇嶙的指示先行安顿好受伤的弟子、军士以及村民,修缮损毁的村舍和营帐,还有清理战场,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柳梦生也十分高兴地听从师姐的吩咐前来帮忙,之所以这么乐意,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可以在夏氏大营里增一顿午饭,柳梦生如今实在是对杜夫人的手艺不抱希望了。只是他不会医术,也不通晓搭建的技术,只能帮着一起清理蛊雕肆虐后的夏氏大营。
在搬运那些蛊雕的尸体时,柳梦生无意间发现这几头身形较小的蛊雕也和那头最大的一样,身上有很多被撕咬的伤痕,而且不仅如此,每一头蛊雕的身上都有很多树枝刺入体内。以这些树枝扎入的深度来看,应该是以极快的速度刺入的。柳梦生不禁有些奇怪,那些咬伤还可以解释为蛊雕之间为争夺食物或者地位时发生撕咬争斗所致,但是这些刺入体内的树枝该如何解释呢?这些蛊雕看起来行动敏捷,而且十分机敏,不像是会直冲着一棵树撞去还毫无察觉的样子。
而且柳梦生心里也一直有个疑问,恰巧见一位村落中的青年正在转移损毁的木橼,就跑到他身边道:“这位兄台,我有一事相问,这些蛊雕是什么时候在这一带作乱的?”
那青年见柳梦生前来,马上放下了手里的物品,很恭敬地站好,然后思索了一下回道:“那些蛊雕是前些日子突然冒出来的,之前完全没有预兆,幸好当时有夏氏的仙师们及时赶到,不然我们恐怕早就遭殃了。”
“是这样呀,”柳梦生之前就在奇怪,以这些蛊雕的凶残,若是早就在此处出没,恐怕这村落中的人就不会安居到今日了。只是为何蛊雕刚开始作乱的时候,夏崇嶙就恰巧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此处呢?如果泰山夏氏事先并不知道蛊雕的事,那些攻城弩是为了对付什么而准备的呢?
“这位仙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青年恭敬地问道。
“哦,没了,谢谢你啊,”柳梦生回神道。
那青年笑着抱起一根断了的木橼,又突然转回来道:“仙师呀,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但说无妨,”柳梦生一听便来精神。
那青年挠了挠头道:“我之前听村里的一些老人说过,好像几年前这一带曾经出现过这些妖物,只是后来有一天它们就凭空消失了一样。之后村子附近就一直很安宁,也不知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冒了出来。”
“这样啊,”柳梦生随口应道。
“不过也可能是村里长辈吓唬孩子讲的,仙师不要太当真,”那青年见柳梦生认真思考起来,便又慌忙说道。
“嗯,十分感谢,在下便不耽搁兄台劳作了,”柳梦生施礼道。
“仙师太客气了,”那位青年深深地鞠了一躬便抱起木橼离开了。
柳梦生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莫非这蛊雕还有迁徙的习性?
帮了一上午的忙之后,柳梦生在夏氏营地吃过午饭就想先回去躺一会儿,刚一回房,就听到江晓莺叹气道:“当时要是把柳姐姐也叫上就好了。”
“你怎么又跑到我房里了,”柳梦生白了她一眼道,“好什么好,要是那时候真的把家姐也叫去,那村里的孩子和老人怎么办?”
夏语冰怅然地望着窗外,自失了自己的佩剑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想来飘萍剑现在可能还插在那蛊雕的身上,若沿着血迹追去兴许还能找到那蛊雕头领,只是当时夏氏大营中没有人有那个精力再追去了。
“喂,你怎么也不安慰安慰语冰妹妹?”江晓莺凑到柳梦生耳边小声道。
“唉,若是当时追出去就好了,”柳梦生听了立刻叹气道。
“别尽想那个了,看你摔的那么重,当时还能动就不错了,”江晓莺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小声道,“你送的玉穗也在上面,语冰妹妹可是很稀罕呢。”
柳梦生侧眼看去,夏语冰正在失神地用手指在窗台上来回划着。
“语冰妹妹呀,你的那柄飘萍剑是什么来历?”柳梦生苦思冥想地想出了这么一个尴尬的问题,江晓莺当时就又给了他一个肘击。
柳梦生腹中吃痛差点叫了出来,夏语冰似乎没有注意到,低下头沉默了良久。
“那个,抱歉,语冰妹妹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柳梦生咬着牙忍住刚才那一击的疼痛,连忙道。
夏语冰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个是…妈妈的遗物…”
“抱…抱歉…”柳梦生心底一颤,不想听到的是如此沉重的答案。
“你个呆瓜!”江晓莺小声骂道。
“没关系的,”夏语冰抬眼看了柳梦生一眼,遂又低头轻声说道,“没关系的……”
像是在对着柳梦生说的,又好像是在自我安慰。
“怎能没关系?这么重要的佩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柳梦生立刻回道,“语冰妹妹,柳哥哥这就把飘萍剑追回来。”
“那么危险的事,真的不用了,没关系的,”夏语冰连忙摇着头摆着小手道。
“那怎么行?语冰妹妹放心,我这个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做到,”柳梦生拍拍胸膛道。
“我看你就是说的好听,你有什么办法找到那头蛊雕?”江晓莺鄙视地瞥了柳梦生一眼,不以为然道。
“我虽然没那个本事,但是有人能办到,”柳梦生自信道。
“哦?谁呀?”江晓莺挑眉道。
“这个人就是王复,”柳梦生回道。
“王复?!”江晓莺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能找到那个蛊雕?”
“我看此人八成是猎户出身,应该会一些追踪猎物的技巧,”柳梦生道。
“这么说来,我还奇怪呢,这个王复明明是个修士,怎么不配剑呢,还拿了把大刀,”江晓莺摸着下巴回忆道,“可是看之前吓成那个样子,他会答应吗?”
“大不了咱们直接去跟夏崇嶙借人,”柳梦生说完就拉着夏语冰往门外走。
“柳哥哥…那么危险的事…还是算了吧…要是再有人受伤就不好了…”夏语冰依旧不同意柳梦生冒险去寻回飘萍剑。
还未出院门,三人就被柳含烟发现了,听闻此去意图之后,柳含烟表示要一同前去。柳梦生心想若有师姐在的话,纵使再与那蛊雕头领交手,也有十分的把握能取胜。青阳自然是不愿一人呆在村落里,吵闹着要一起前去,无奈之下只能也将她一同带上了。
“既然是柳兄来借人,在下自然同意。只是如今形势尚处危急,柳兄也是知道的,我们怕是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处理这等琐事了,”听了柳梦生的来意之后,夏崇嶙躺在卧榻上悠悠道。
“只借王复一人即可,我们只追回语冰的佩剑,不会冒险同那些蛊雕缠斗的,”柳梦生说道。
相比于其他的营帐,夏崇嶙的帐内铺设可谓是奢华了,整个地面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账内所用桌椅都是用实木雕刻而成的,卧榻一旁竟然还立着一副画着百花争春图的屏风。
“哦?”夏崇嶙好奇地侧目看向柳梦生,“我那幺妹何时修来的这等福分,居然能结识到柳兄这般不…嗯…仗义的人。”
“毕竟曾在临安时同经生死,”柳梦生怀疑他最开始想到的词是不知死活。
“也罢,仅王复一人的话,便答应柳兄,权当是见面那时候的赔礼了,”夏崇嶙收回目光,悠然地躺在卧榻上。
“多谢!那王复兄如今人在何处呢?”柳梦生见王复并没有在账内便问道。
“莫急,他很快就会过来的,”夏崇嶙不在意一般地缓缓说道。
此时从卧榻旁边的屏风后面传来了水波撩动声,柳梦生这才注意到那屏风后面像是设了一个浴盆,正有一人刚刚出浴,妙曼的影子投在屏风之上,仿佛是在百花丛中曼舞一般。
柳梦生不知道该将自己的目光安放何处:“咳,那在下便出去等候吧。”
夏崇嶙侧眼看向柳梦生,嘴角微微一扬:“柳兄既然来了,不妨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稍等片刻,王复很快就会回来了。”
柳梦生还未来得及回答,绿姝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虽然平时一直散着头发,出浴之后反倒是把长发盘了起来。绿姝依然只以轻纱覆体,这次还只穿了一层,肤色依稀可见。
“柳兄不用避讳,这位是绿姝,”夏崇嶙悠哉到有点懒洋洋地说道。
“在下见过绿姝姑娘,”柳梦生立马施了一礼,正好借此将目光下移看向地面。
夏崇嶙挑眉看向柳梦生:“柳兄不必多礼,这位是我的灵偃。”
“这个在下知道,只是绿姝姑娘看上去实在是与哪家的闺秀无异,所以在下一时间还是不能习惯,”柳梦生依旧保持着施礼的姿势看着地面,心道什么多礼,这分明是非礼勿视。
夏崇嶙愣了一下,然后放声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柳兄是忘记了呢。”
柳梦生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在下倒是还有一事想问。”
“哦?”夏崇嶙漫不经心地回道,“柳兄尽管道来。”
“初次相见之时,王复老兄将我误认做是那玄门逆党,为何崇嶙兄却能如此淡然?”柳梦生问道,抬眼见夏崇嶙伸手将绿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柳梦生赶紧将目光又看向地面,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哈哈哈,柳兄既然能有我三弟的令牌,自然不会夏氏的敌人,至于柳兄跟那逆党像不像,说实话,我不关心,”夏崇嶙双眼望着绿姝悠悠地说着,“何况,就算那些个逆党出来招摇过市,估计也不会真有哪家玄门认真对付吧。”
“哦?是吗?”柳梦生心道自己刚进临安城就被夏揖山和冷美人追着砍,这还不叫认真对付?
“那是自然,现在邪祟过于猖獗,各方都是疲于应对,谁还有心思去追究那些个逆党的事?也就是王复那种刚入门派的弟子才会这么较真,”夏崇嶙淡淡地说着,“哦,说着就来了。”
柳梦生听到有人进入账内,就回头看去,王复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师兄,”王复恭敬地将那盘水果放到卧榻边的小桌子上,方便自己的师兄取用。
夏崇嶙瞄见王复那鼓鼓囊囊的前襟差点擦到盘中的青梨,便微微皱了一下眉,绿姝捏了颗葡萄送到他嘴前。
“王复呀,柳兄方才问我,要你一同去追那头受了伤的蛊雕,”夏崇嶙将葡萄吞入口中缓缓道。
“可……”王复听了不由一惊。
“怎么?怕了?”夏崇嶙淡淡地问道。
“可是二师兄现在还不方便行动,”王复马上回道。
柳梦生见夏崇嶙右手和左腿绑得严实,还用几根结实木棍加固,推测这两处应该是伤到了骨头了,确是行动不便。
“无妨,叫其他弟子来便是,”夏崇嶙头也不斜一下,任由绿姝将另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那蛊雕留着早晚也是祸患,不如趁此乘胜追击,除之而后快。你这一趟也算是为之前冲撞柳兄赔罪了。”
“是,”王复施礼道。
“还有,这几日不知玉矿那边状况如何,这一趟你也顺道去查看一下,回来汇报与我,”夏崇嶙望着身边的绿姝淡淡地说道。
“遵命,”王复应道。
“多谢崇嶙兄,在下就不多叨扰了,”柳梦生一同施礼,遂往帐外走去。
王复先一步走了出去,柳梦生前一步刚踏出去,就听见身后夏崇嶙似是小声说了一句:“能这么照顾幺妹也真是辛苦你了。”
柳梦生回头看去,见夏崇嶙正悠哉地躺着,绿姝将一小串葡萄放入他嘴中,于是在心里默默地嘱咐夏崇嶙保重身体。
“哇,你还真的把王老兄借来啦,就这么简单?”江晓莺略有惊讶道。
“还不是本公子有威望,话一出口那夏崇嶙当时就答应了,是吧,王复老兄?”柳梦生道,江晓莺将信将疑地一同看向王复。
“啊,嗯,”王复皱着眉头一边看着夏语冰和柳青阳一边敷衍地回道,“四小姐和这个小姑娘也要一起去?”
柳梦生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便道:“放心,有我师姐在,不用担心的。”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王复见到青阳身旁的柳含烟不由自主恭敬地施了一礼,抬头的时候还是很不放心地问道,“可是这一次是去找那个吃人野兽,几位姑娘一同前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当时要是不姐姐那一剑,某人早就被野兽吃了,”青阳听了不满地甩了一句。
“这……”王复皱着眉头看向柳梦生。
“王老兄,那时候飞剑而来救了在下的人便是家姐,”柳梦生解释道。
“哦,这样啊,”王复十分意外地看向柳含烟,但仅看了一眼,就瞄见了青阳警告一般的目光,遂不敢直视。
王复将弓矢和猎刀准备妥当,又让几人各自打点了一周左右的干粮,在林边搜寻一番之后便确定了那蛊雕头领的逃窜方向,遂领着众人向着林中深入。
“王老兄,你是怎么确定那头蛊雕往这边逃的?”柳梦生看了看旁边倒伏的草木,明显是有蛊雕经过的样子,而王复却选了另一边。
“那些野兽虽然逃跑的时候像头野猪横冲直撞的,但平时却是跟山猫一样机灵狡诈,”王复认真地查看草木间留下的痕迹,随即讲起了自己在林中猎山猫猞猁的经验,“这个山猫呀,跟猞猁一样,狡猾的很,最会隐藏行踪……”
柳梦生在一旁云里雾里听着,王复一边讲着一边将蛊雕留下的踪迹指给柳梦生,看到那些不连续的痕迹,柳梦生怀疑这些蛊雕是在林中跳跃前行的。
一路寻踪,江晓莺终于听腻了王复涛涛不绝地讲述那些狩猎经验了,遂忍不住问了出来:“王老兄呀,我说你不是泰山夏氏的弟子嘛?怎么还在用猎刀啊?”
“江姑娘,实不相瞒,我原本就是个猎人,加入宗内的日子不长,”王复头也不回地说道,十分认真观察着周围草木,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
“那王老兄修行有多少时日啦?”江晓莺接着问道。
“修行?”王复顿了顿,随后拽住一枝断掉的枝丫检查起来,“我加入玄门还不足两个月,还不知道江姑娘说的修行是什么。”
“不足两个月?”江晓莺吃惊道,“看你常常在夏崇嶙左右,我还以为你是天赋异禀,被破格收为内门弟子了呢。”
“那是我自愿跟在二师兄身旁的,当初要不是二师兄留下我,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加入泰山夏氏这样的玄门,”王复解释道。
“话说,王兄进玄门不到两个月就认得我是那个什么玄门逆党啦?”柳梦生话一出口就觉得说错了,遂连忙改口,“不是,就认识那些个玄门逆党的样貌啦?”
“说来也是对不住小兄弟,那时是我太冲动了,居然没认出三师兄的令牌,”王复抱歉地说道。
“无妨,王老兄不必在意,”柳梦生摆了摆手道,心想你哪里是没认出令牌,分明是听见妖雨之后就失控了。
“小兄弟真是大度,”王复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好吧,”柳梦生心道我这是习惯了好不,比你反应过度的大有人在。想到路上那些被追捕时,身后法术乱飞、箭矢乱射的经历,柳梦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王复回头看了柳梦生一眼,便接着说道:“其实早在几年之前,那些什么玄门逆党的事就有所耳闻了,后来又在二师兄的卷宗里看到过那些通缉和悬赏的画像,就仔细记了一下。”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非得加入玄门呀?”江晓莺口快问道。
王复身子一震,手下失准将那支树杈掰断了。
王复一愣,怅然地举起断了的枝丫看了看,叹了口气就扔到一旁,声音微颤道:“哪里是好端端……”
江晓莺一惊缩回到柳梦生身边小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自己觉得呢?”柳梦生咬着牙小声回道,随后走到王复身边,“王兄。”
“小兄弟,没关系的,我没事,”王复强作镇定,抬手指向前方道,“这边。”
之后一众人沉默地在林间穿行,王复在最前面开路搜寻着蛊雕的踪迹,仅在指点众人避开提防异兽用的陷阱时才会开口。随着一行人逐渐深入山林,周围草木渐变荒颓,柳梦生甚至感觉到就连四周生机也在渐渐褪去,看这情形柳梦生都怀疑他们是走回了来时的那片林子里了。
“这畜生逃得太远了,”王复最终又检查了一遍蛊雕的踪迹,提议道,“仅凭一日怕是追不上了,不如趁现在找个休息的地方,明日再做打算。”
“也好,王兄经验丰富,就听王兄的,”柳梦生赞同道。
王复找了一处视野良好的空地,又砍了不少粗壮的树枝围在四周,说是可以预防野兽偷袭。
待营火生起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柳梦生心道幸好是有经验丰富的王复在,不然一行人又得摸黑扎营了。
大家一起围着营火,吃着随身带的食物。
“王老兄,刚才对不住了,”江晓莺借机会道歉道。
“王兄执意投身玄门,想是必有隐情,晓莺莽撞问了不该问的,还望王兄多有担待,”柳梦生帮忙说话道,江晓莺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总是会有人这么好奇的问我,”王复拨弄着燃烧的柴火,“的确,像我这么大岁数又没有什么天赋,突然说是要加入玄门,谁都会问这么一句。唉,我之前也找了不少玄门,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也就只有二师兄愿意收留我。”
“王兄若有难言之隐不想说,我们也就不再多嘴打探了,”柳梦生瞥了一眼江晓莺,江晓莺白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回嘴。
王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地看着窜动的火苗。正当柳梦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悄悄离开的时候,却听王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在如今这世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说罢,王复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阵。
柳梦生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匹叠得整齐的织布,不解地问道:“王兄,这是?”
王复将那匹布举到远离火光的地方,像是生怕有火星燎到这布上一般。
“这是内子的手艺,”王复仔细看着手中的织布,缓缓道。
柳梦生将馕饼插在树枝上放到营火旁烤着,然后便对着王复坐到了夏语冰身边,江晓莺也挪了过来。
“我家是在王家坡山脚下的无名小村子里,那里栽满了桑树,每年春天阿静都会拉着我去摘桑叶,但我一直都分不清楚那个什么叶色叶位的,每次还都是让阿静再分拣一遍,”王复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老村长还曾提议给村子起个名字,叫什么采桑村,结果大家最后谁也没记住。”
柳梦生看着王复一脸怀念的表情,心想这个阿静一定就是他的妻子了。
“那王老兄的村子是养蚕吗?”江晓莺问道。
“不只是养蚕,村里人好些都会织布,”王复回道。
“那王老兄也会织布吗?”江晓莺接着问道,柳梦生一听差点没笑出来,看王复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哪里是会干织布这种精细活的样子?
王复听了也是一声笑,道:“江姑娘,我是个粗人,只会一些打猎的功夫,织布这种事情做不来的。阿静也经常说靠打猎营生太没保障了,老是想教我织布这手艺,可我太笨,总也学不会。”
“那这匹布就是那位阿静姑娘织的吗?”江晓莺指着王复手里的布问道。
“嗯,对。跟我不一样,阿静很会织布,她织出来的布拿去城里都能卖到好价钱,”说到这里,王复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是啊,那天我也是带着阿静织的布拿去城里卖的。”
江晓莺和夏语冰见状纷纷紧张地坐正了,王复并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小动作,接着说道:“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早就有预兆,明明没有下过雨,山路却那样泥泞。要是那时候就回头该多好,我为什么非要那天去不可呢?那天因为山路泥泞在城里耽搁了一晚,等我再回到村里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官兵给围住了……”
柳梦生大致猜到了王复的遭遇,便起身绕到他身旁,扶住王复微微颤动的肩膀。
王复抬起头看了一眼柳梦生:“小兄弟,说来也是对不住你,那时候听小兄弟提到妖雨,我就,就一时激动。”
柳梦生坐到王复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以理解。”
“就是那妖雨啊,就是那妖雨害了我的阿静,可怜我那儿呀,才一岁不到就……”王复忍不住哭了起来。
江晓莺和夏语冰相互望了望,两人也都明白了那一村人的遭遇。
王复哽咽了一阵又叹气道:“后来我一心要找那个什么妖雨报仇,就四处拜访玄门,可是全都被拒绝了。幸好途中遇到了二师兄的车队,二师兄听了我的来意之后,力排众议将我留在了宗内。”
“那王兄为何非入玄门不可呢?”柳梦生问道。
“当时那些官爷说这妖雨是种邪祟,官府没有有效的法子对付,只能依靠玄门各宗去讨伐,所以我这才费尽心思拜入玄门,”王复解释道。
柳梦生点了点头,回想临安时同那尸蛟恶斗的经历,虽然官府当时也参与其中,但最后发挥关键作用的确实是玄门修士。
思量间忽然听到尖叫一声,众人立刻警惕了起来,就连王复也迅速收敛了情绪。
寻声望去,只见柳青阳已经跳了起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都白了,甚至连佩剑都拔了出来,颤抖地指着一个方向。
柳梦生见青阳吓得花容失色,便立刻将气息散了出去,却没有发现有任何诡异的气息,隧站起来走过去。柳含烟起身抱住青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青阳才缓缓地将剑尖垂下。
柳梦生随手折了一只树枝,好奇地向着青阳方才指着的方向警惕地走了过去,忽然一个巴掌大的黑影从围在四周的树枝中窜了出来。柳梦生一惊本能地将手中的树枝甩了出去,那树枝一下子插在了地上,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撞到树枝上停了下来,柳梦生定睛看去,只见那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用前肢摸了摸自己撞痛了脑袋,缓缓地爬了起来,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大老鼠。
柳梦生心道青阳原来是被老鼠吓到了,刚松了口气,却惊讶地发现这只灰老鼠竟然用后肢着地站了起来。
灰老鼠捂着脑袋转过身来,只见它一只眼睛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另一只眼睛里闪着泪花,看来是脑袋被撞的很疼,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瞪着柳梦生。
柳梦生竟觉这辈子头一次被一只老鼠瞪得有点不好意思,差一点就随口说一句对不起了,但是一想自己要是对着一只老鼠道歉的话,恐怕是要被江晓莺笑死,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那老鼠趁他一不留神就迅速向营火旁冲去,等到柳梦生反应过来它要干什么的时候,自己烤的那块馕饼已经落入了这老鼠的口中。那老鼠叼着饼回头得意地看了一眼柳梦生,这柳梦生哪里乐意?这块饼可是他的晚饭,便一个箭步追了过去:“大胆鼠辈,还我饼来!”
那老鼠自然是不想被抓住,飞快地向着外面逃去,柳梦生心里一急,抽出木剑甩了出去,以同样的方式再一次拦住那老鼠去路。
灰老鼠这一次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咚的一声撞得头晕眼花,趴在了地上。
“叫你跑呀,你倒是跑呀,”柳梦生跑过去指着那老鼠说罢,挽起袖子伸手就要去抓它。
“梦生小心!”柳含烟忽然高声道。
听到师姐的提醒,柳梦生当即一愣,忽觉有一物快速近身,随即一道青色的影子略过眼前。几乎同一时间柳梦生忽觉前臂刺痛,当即缩了回来,再定睛看去时那只灰色的老鼠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梦生抬起自己刚才伸出去的右臂一看,方才的刺痛处上面留下了两个针眼一般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