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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苍觉得自己摊到了一个烂摊子,他人生有史以来最烂的烂摊子,他真是人贱心贱外加手贱救了个这么个脸皮比他还厚的小娃娃,如今竟是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好想揪个人来问问,你见过哪个姑娘家每天不知羞耻拼死拼活在你面前说娶我吧娶我吧的吗!?
好吧,无奈这个小娃娃住的地方实在是隐蔽外加偏僻,真的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于是他只能黑着脸问小娃娃,你见过哪个姑娘家每天不知羞耻拼死拼活在你面前说娶我吧娶我吧的吗?
谁知那小娃娃眨巴真天真无邪又漂亮的大眼睛围着他又转又笑,指着她自己说,我啊我啊,好人不是见着了吗?嘻嘻,好人,是不是想好了要娶我?
啊啊啊啊啊,他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居然遇到了这种雷劈都不死的奇怪娃娃。
自从那日他问了她后背有伤为何不说,她伤心地哭了很久,他嘴贱地说出一句管她的话之后,他曳苍就觉得他这人生就遭了雷劈,好想把自己的嘴给割下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是他割了人都没用,面前这个小娃娃不买账啊,拼死拼活地赖着他了。
这可让他怎么回到圣山去!?且不说他自身就憎恶中原人,这苗疆谁人不憎恨中原人?她再跟着他,只怕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他又甩不掉她,她简直比水蛭还水蛭,黏性真是非一般强,再加上他犯贱,下不了手将她一掌咔嚓了,于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当麻绳样的拧巴体。
“好人好人!野果子野果子!可甜了!”突然,在曳苍周围四处乱窜最终又总会黏到他身边的林蝉蝉蹦到了他面前,一边咬着右手里的一只红灿灿的果子,一边将自己左手里的果子递给曳苍,笑靥如花,“我刚刚摘的,给好人一个!”
曳苍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了面前欢乐的少女,真心觉得身心疲惫,他真是疲惫啊,怎么逃怎么跳似乎都在她的视线范围,他可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个只有些三脚猫功夫的女娃娃,居然身怀上上层的轻功,简直就是如影随形!
他简直就是天大的失策!他就应该在她还瘸腿的时候扔下她,现在她腿不扭了伤也好了,受苦的就是他了,他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是遭的什么报应!
而当曳苍蔫吧地抬眸,看到林蝉蝉递到他面前那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的红果子时,眼神骤然一寒,连忙抬头看林蝉蝉,只见她手中的果子已被她咬了几口,曳苍几乎是想也未想地便抬手用力打上了林蝉蝉的右腕。
林蝉蝉右腕吃痛,手中的果子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心疼得可以,那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果子啊,他就算不吃,也不要这么粗暴啊!
林蝉蝉顿觉委屈,她已经把自己弄得够厚脸皮够不要脸了,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对她,他以为她想这样吗,她无处可去,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跟着他了,可是,他真真是从没给过她好态度。
这么想着,忍了几日的林蝉蝉终于卸下了厚颜无耻的外表,眼眶红红地竟又想哭起来。
可是还不等她落下一滴泪来,便听到曳苍的呵斥,带着怒意。
“你吃了什么!?吐出来!”曳苍拧着眉看着又是一副欲梨花带雨的林蝉蝉,脸黑得可以,见林蝉蝉没反应,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腕,冰冷的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怒意,“愣什么愣,我叫你把你吃的果子吐出来,自己抠喉咙吐出来,快!”
林蝉蝉被曳苍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而且她的手腕被他抓得好疼,疼得她忘了按照他的话去做。
曳苍的脸黑得更沉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抬起右手捏住了林蝉蝉的两侧脸颊,使得她的嘴因受痛而张开,而后左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掏入了她的喉咙!
林蝉蝉还来不及反应,顿时觉得喉间一阵恶心感传来,曳苍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撩起衣角包住自己那沾染了林蝉蝉唾液的手指,林蝉蝉也立刻弯下腰呕吐起来。
刚刚入喉不久的果子因着曳苍这一捣弄被林蝉蝉给呕了出来,只是那下肚之时还是盈亮亮红灿灿的果子,此刻竟是污浊的黑色!洒在泥地上,竟像一只只恶心的虫子!
林蝉蝉只觉恶心极了,惊得她将还握在左手里的果子给扔了,曳苍的眉拧得更紧了,没有完全吐出来。
于是,曳苍再次命令道:“不想死就快些再抠自己的喉咙!”
林蝉蝉此刻被自己吐出来的那些恶心东西吓住了,方才的委屈全部抛到九霄云外,也被曳苍的话吓住了,连忙将手指伸进喉咙狠狠地掏了起来,好恶心好恶心,她到底吃了什么啊?
林蝉蝉一阵一阵地狂呕,直到她将她胃里的东西都被她掏得吐得干净,直到她只能吐出一些酸水之后,才抬起因呕吐而泪水迷蒙的眼睛去看曳苍,谁知曳苍早已扭脸转身走了,当下也顾不得恶心,连忙转身去追。
曳苍的脸冷极了,愚蠢的中原娃娃,当苗疆能见着的东西都能吃吗!?红毒果是连小孩子都知道不能吃的东西,有没有点脑子!?
不过曳苍这么想着内心又纠结了,他紧张她做什么!?直接让她被红毒果毒死不更好!?这样他就不用愁了,他又手贱地干了些什么?
“好人好人,你等等我,等等我!”曳苍身后,林蝉蝉在提力追赶,只是她原本轻快迅速的脚步却在慢慢变得沉重,以致于她与曳苍的距离越拉越远,急得林蝉蝉想哭,一边用手按着肚子,一边往曳苍的方向追,声音也不再如之前的清亮,“好人,等等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追着追着,林蝉蝉只觉自己的肚腹火辣辣地疼,仿佛有火在她肚腹里燃烧一般,使得她只能蹲下身用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肚腹以减轻痛楚,却不能再迈开步子去追曳苍,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早已没有了曳苍身影的浓密林子,扑簌簌落泪。
她中毒了吗,她要死了吗?头好疼,喉咙好像有火在烧,她第一次离开益州就要死在外面,好丢人。
她好没用,不是掉坑里就是中毒,离开了益州她就什么都不是,连自己的命都看不好,她这么一无是处的人,若不是有那样的身家背景,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娶她,她也曾经想过,就陪着大伯,当一辈子老姑婆,反正她也不稀罕嫁。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想嫁的人,可是那人却不愿娶她,好伤心。
要死了还没能嫁给自己想要嫁的人,能不能等她嫁了才受死呢?
曳苍终于是无可奈何地回头,看到瑟缩在地一脸清白浑身颤抖的林蝉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真是贱贱贱贱贱!居然回头了!
林蝉蝉抽出最后一丝神智抬头看曳苍,视线很朦胧,以致于曳苍的模样在她眼里出现了两三重,努力地牵起了嘴角,“好人,能不能等你娶了我我再死?”
曳苍顿时好想吐血,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陶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林蝉蝉嘴里,而后俯下身,毫不柔情地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
“好人好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所以我一定要嫁给你。”林蝉蝉神智开始变得有些不清晰,只觉自己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正急急走着,使得她有些颠簸,便缩在曳苍怀里蹭着脑袋,寻求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声音越说越小,有要睡去的意味,“不对不对,你不是好人,好人虽然好,可是却凶得很,才不会抱我对我这么温柔……”
曳苍黑着一张脸有些哭笑不得,他活了三十几年还没跟任何女人这么亲近过,真真是破天荒了,他从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不过现在他不能让她睡去,他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让她躺好为她解毒,于是便冷着脸接话,“老子不温柔,现在谁抱你?”
若换做平日,林蝉蝉早就蹦了起来,只是此时她神智因体内残留的红毒果毒素而变得迷蒙不清,只见她抬起手抓上了曳苍的衣襟,不服气地努努嘴,轻轻哼了一声,“那好人就是吃错药了,好人没有一张好脸,只有一张黑脸。”
“……”曳苍一瞬间很想将林蝉蝉扔了,冷哼一声,脚下步子愈加飞快,“信不信我现在就扔了你?”
“哼,你扔你扔,扔了我,你这辈子就娶不到媳妇了!”林蝉蝉的手在曳苍身前生气似的挠了挠,腮帮子鼓鼓的,“除了我,才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你这种老是黑脸的人!”
“老子就没想过要娶!”反正林蝉蝉现在神志不清,说了什么事后她也不记得,曳苍便也一改他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的态度,冷哼一声,微微垂眸看身前不安分的林蝉蝉。
此刻的林蝉蝉半边脸窝在他怀里,露在外的半边脸青白在褪去,正有红晕漫上她的双颊,眼眸半眯,迷蒙的眼神竟有一种诱人的味道,腮帮子因为她的怒气而鼓鼓的,唇是粉嫩的颜色,因着毒素使得她口中干涩,正伸出尖尖的小舌轻舔着自己的唇,使得那粉嫩的唇即刻变得润泽盈亮,她的小手扒在他胸前,有气无力地挠着,有一种痒痒麻麻的感觉。
曳苍的心突然猛地一跳,立刻抬眸,不再看林蝉蝉一眼,也不再与她多言一语,正巧寻到一处适宜暂时栖身的山洞,忙抱着林蝉蝉飞身过去。
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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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誉几乎是毫不停歇地在苍莽的山林里飞奔,夜以继日,她想要远远地离开台凯,好似以此能减轻她内心的痛苦。
道路中的树枝刮花了她的手臂她不自知,脚下尖利的石子磨破了她的布鞋她亦不自知,如一只惊惶得失了控的鹿在茫茫的林海间狂奔。
整整两日,龙誉不停不歇,脚步已经变得缓慢,她却仍不肯停下,似乎要将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耗干才甘心。
突然,一只手臂挡到龙誉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龙誉并未抬眸,甚至连眼眨也未眨,抬手便狠狠打开了拦在她面前的手臂,继续往前。
只是还未等她再往前走出几步,只觉身后一阵凌厉的杀气袭来,骤然心惊,迅速侧身躲开,奈何那杀气竟如网一般朝她劈头罩下,竟有种让她无处可逃的感觉!
龙誉本要矮身翻滚躲开,然而就在她矮下身的一瞬间,她却停止了动作,反而是重新站直身!
那就要劈到她身上的杀气骤然往两侧撕开,斩断了周遭的十数树木,粗大的树干带着繁茂的树枝轰然倒地,惊飞了满林鸦雀!
“阿妹突然间这么想死么?”烛渊面色阴寒地从龙誉身后走到她面前,脚踩踏到地上的树枝发出折断的卡擦声,垂眸凝视着面无表情的龙誉,语气亦是冰冷的,“阿妹,这么小小的挫伤便承受不住了么?那阿妹还拿什么来谈我教的教主之位?”
龙誉无动于衷,若换做以往她早已是暴跳如雷,她虽然还不够强大,但却万万听不得别人将她踩为蝼蚁,然而此时,她只是慢慢的抬眸,迎向烛渊的目光,眸中无光,口中无话。
“阿妹这副模样还真是特别,怎么?阿妹现在连教主之位也不想要了么?”烛渊轻轻冷冷一笑,抬手轻轻抚上了龙誉额角那已经结痂的伤疤,语气虽冷却不失温柔,“不过没有了一个村子而已,值得阿妹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么?阿妹往日的气劲到哪儿去了呢?”
她这么疯狂的两日,牵扯着他的心极不舒畅,若非如此,他断不会出手阻拦她。
不过,他却觉得有什么在从她的身体流走,再也不会回来。
“我知道阿哥是心疼自己的命。”龙誉的肩头猛地一颤,嘲讽似的冷冷一笑,拂开了烛渊的手,“一个村子?阿哥说得轻巧,在阿哥眼里,人命不值一提,可我不是阿哥,我有血有肉,我有情感,我会哭会笑会伤心,一个村子,几百条人命,我会记得一辈子的。”
“我倒是想做到同阿哥一样的冷血无情。”龙誉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而后贴到烛渊的心口上,感受他的心跳,最终再笑不起来,“或许正如阿哥所说,他们的灾难是我带来的,等同于我毁了我所爱的台凯,阿哥还要我做到嬉皮笑脸无动于衷吗?”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龙誉愈说双肩愈抖得厉害,贴在烛渊心口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衫,垂下了头,声音也抖得厉害。
她怎么能做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她几乎翻遍了台凯周围的林子,想要揪出那幕后之人,可是任她如何疯了般地寻找,也寻找蛛丝马迹。
“阿哥,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她坚强地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无助,她早已成为了别人的目标,她却毫不自知,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便是连她的双手,都沾上了同胞的血,二十年了,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下这般想要寻求依靠,她一直以为,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的,只要她还活着,没有任何人真正地伤到她。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人因她而家破人亡,她自诩聪明,如今却落得个连自己的方向都迷失混沌了的麋鹿,困在了莽莽的森林里。
龙誉紧紧揪着烛渊的衣襟,颤抖着双肩将额头抵到了烛渊的胸膛上,此时此刻,在她身边的只有他,她想要一点点安慰,一点点光亮,一点点就好,她怕自己真的会疯掉。
烛渊眸中的冰冷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沉静。
他见过她张牙舞爪怒不可遏的一面,见过她不知所谓天不怕地不怕的一面,见过她不知羞耻毫不讲理的一面,见过她温柔乖巧笑靥如花的一面,见过她冷血无情毫不留情的一面,见过她纯真可爱无忧无虑的一面,见过她自信坚强万事不惧的一面,却独独没有见过她软弱无助的一面。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不仅迷了路还受了伤的鹿,想要寻求温暖与指引的光亮,柔弱得让人疼惜。
“有我在,阿妹需要担心什么呢?”龙誉将脸埋在烛渊怀里,烛渊不知不觉地抬起了手,轻轻抚上了龙誉垂在背后的长发,话语温柔,“阿妹说的没错,我是心疼自己的命,所以连带着我也会心疼阿妹的命,所以阿妹万不能就这么死了,如今这模样,不适合阿妹。”
“阿妹还是好好的为好,不然阿妹若是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伤,那我可是要帮阿妹出气的,届时若是牵连了阿妹不想牵连的人,阿妹千万不要伤心才好。”烛渊轻声宽慰着,却让龙誉猛然退开了他的胸膛。
他的话很清楚,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必须好好活着,否则他会拿无辜的生命来为她陪葬,她知道这是为了他自己,他绝不允许他的命受到任何威胁,而现下的她,就在无意识中威胁到了他的生命。
“我就知道阿妹是聪明的。”烛渊浅笑着抬手替龙誉理了理凌乱的刘海,“那么阿妹现在找到自己想要的光亮了么?教主之位还想争么?”
龙誉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自己垂在身侧的双手,他的心,果然够狠,够冷。
“阿妹,想要活下去,心必须够冷够狠。”烛渊好心地叮嘱,“若是阿妹的心还像如今这般软弱,倘若找到了那罪魁祸首,阿妹能将其手刃么?”
“走吧,红雪还在圣山等着你回去,大地祭坛的圣火也早就等不及了。”烛渊说完,与龙誉擦肩而过往前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烛渊微微垂首看向自己心口处的衣襟,只见上头不知何时竟晕湿了一片。
哭了么?
心,有些怪异的感觉。
------题外话------
明天还是两更,吧,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