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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也搁下筷子起身,闻言轻点了点头,目光仍难掩忧虑。
他本来还想叮嘱一句:尽量忍住脾气,不要跟吕公公起冲突。
可想到吕公公先是要杀裴二,这次又直接把人叫过去问罪,哪怕真忍让,也没什么用。
何况裴二向来老实沉闷,本就不是会有脾气的人,当初蒋百夫长那般辱骂他,又踢翻他的饭盆,他才忍无可忍,还手打对方几下而已。
这般一想,李禅秀又觉不必叮嘱,只是担心仍少不了。
送走裴椹后,他就在药房来回踱步,蹙眉思索。
以吕公公的身份,军中几乎没人能压制他,没办法像以前对付蒋百夫长那样,拉陈将军制衡……
“张虎,”他忽然快步走到药房外,把还没走远的张虎叫回来,拜托道,“麻烦你到中军帐外守着,多带些人,万一吕公公真要把裴二下罪,你立刻带人冲进去,就说城墙那边有紧急军情,直接把裴二拉走,不要给吕公公机会。”
张虎一听,立刻明白,拱手道:“沈姑娘放心,我这就带人过去。”
李禅秀看着他大步走远,这才略略放下心。
这个办法虽然只能解一时之危,但吕公公现在手下没什么人,只是空有监军名头,只要张虎带去的人多,先把裴二救出来,之后不再回军营,吕公公就是想治罪,也没那个本事抓人。
其实陈将军让张虎转达的提议就很好,刚才裴二就不该去,但……唉,裴二实在太耿直,太老实了。
李禅秀无奈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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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中,性子很直、很老实的裴椹正坐在陈将军右下手的桌案旁,姿势大马金刀,单手转着茶盏,面无表情看着坐在对面的吕公公。
陈将军见他竟真来了,一口茶险些呛住,忙拼命朝他使眼色。
偏偏裴椹仿佛没看见,只盯着吕公公,漫不经心道:“听说公公要治我罪?不知我犯了什么事?”
吕公公见他一进来就大阔步走到对面坐下,态度嚣张,面上已是大怒,再想到那没了的一百死士,更是心疼——不是心疼人命,而是心疼训练那些死士花费的银子。
他当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来人,先把他给我压跪下!”
话音刚落,他身后仅剩的几名护卫立刻上前,握刀朝裴椹走来。
陈将军一听,脸色忽变,忙要阻止。却忽然,中军大帐的门被掀开——
杨元羿带玄铁兵冲进来,直接当着陈将军和吕公公的面拔刀。
一阵锵然刀响,帐中瞬间刀光交错,兵器相撞。
转眼,打斗已经结束,吕公公手下护卫尽数被擒,押跪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将军目瞪口呆,吕公公更是惊得瘫坐在位,半晌哆嗦抬起手,指着杨元羿等人,最后指向裴椹,颤抖道:“反了,反了,你反了天了!”
裴椹全程淡定饮茶,仿佛看不见刚才的刀光和杀气。
此时一切结束,他终于抬眸,看向吕公公,语气淡淡:“把他也拿下。”
站在他旁边的杨元羿直接抬手挥挥,玄铁兵便大步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吕公公从座位上拖下来,按跪在地。
吕公公此刻全身都快瘫软,可仍不明白眼前这个千夫长哪来的胆量,不由哆嗦着声音,色厉内荏道:“大、大胆!好你个裴二,竟敢对监军如此无理,知法抗法!咱家、咱家定要参你……”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一个小千夫长根本不用他到皇帝面前参,于是转头又对陈将军厉声道:“陈高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把这姓裴的拉出去砍了?还是说你们军中这是要哗变?”
陈将军终于回神,一听到“哗变”两字,脸色骤变,赶忙说情道:“不不,公公误会,裴二他只是一时冲动。”
说着赶紧快步下座,拉住裴椹胳膊,低声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他可是宫里派来的监军,还不快把人放了!”
“放了?”裴椹唇边浮起冷笑,拽回手臂,沉眸看向吕公公,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威势和压迫,“吕全,将你如何勾结蒋氏兄弟贪墨官盐和军饷,又如何指使他们勾结山匪打算销赃的事都一一招了吧。还有,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王家是给谁办事?大头赃银都流向了哪?严郡守是否参与其中,梁王知不知道这些?”
陈将军一听整个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吕公公。
吕公公也如耳边骤然炸雷,身体一下瘫软,脸色煞白,可仍强撑着,哆嗦厉声道:“你、你……胡说八道!诬陷,你分明是诬陷!还敢攀扯梁王殿下和严大人,一个小小千夫长,你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陈将军,还不快把他——”
“不说?那就关进牢中,慢慢审。”裴椹直接打断,抬眼示意杨元羿,“把他关到蒋和隔壁,不肯招就用刑。”
杨元羿嘴角一咧,道:“得嘞。”
随即抬手一挥,带人将吕公公等人全部押走。
吕公公还想转头大骂,但被架着他的玄铁兵抬手就甩两掌,直接堵住嘴。
杨元羿“啧”一声,也不阻止。他们当边军的,最恨这种贪墨军饷的蠹虫,虽然贪的不是并州军饷,但不妨碍他们同仇敌忾。
何况这姓吕的还骂裴椹,须知他带来的这些玄铁兵,个个都对裴椹敬佩有加,忠心耿耿,估计早想打他了。
帐外不远处,张虎带人看见吕公公狼狈被人架出,一时愣住:这这……情况跟沈姑娘说的不一样啊。
中军帐内——
陈将军在杨元羿等人离开后,很快也回神,喃喃道:“吕公公竟然也……”
忽然,他想起什么,又震惊看向裴椹,道:“你你你……你刚才逞什么英雄?”
接着痛心疾首:“就算吕公公也参与其中,这事你也不能出头啊!那姓吕的来头简单吗?背后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你说你一个小小千夫长,你有几条命?啊?你又不是那位姓杨的,人家是并州来的厉害人……”
“……唉,我本来还想提拔你当校尉,结果这一下弄的……等着吧,要不了几天,上面肯定会来捞人。不,我看都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今晚,肯定来捞。”
裴椹坐在案边,神色淡定,继续喝茶道:“来了正好,谁来救,谁就也有嫌疑。”
陈将军明显一噎,瞪他道:“你还想审出后面的人?你不会以为仅凭你一个人,就能把后面那些大人物都揪出来吧?你以为你是……”
说到一半,他语气忽然一顿,改为伸手去拉裴椹,头疼道:“来来来,请请请,裴千夫长,您请上座,这个将军,你来当!啊,我能力浅,没本事,以后我坐你的位置,我当千夫长!”
他没好气地说。
哪知裴椹听了,竟点点头:“也行。”
陈将军一噎:……你还真不客气。
正这时,杨元羿回来,刚一掀帐进来,就朝裴椹拱手道:“俭之,都办妥……哟,陈将军还在呢?”
陈将军:“……”这是我的中军大帐!
他不在这,他在哪?
不过他此刻也看出,这位并州来的、身份不一般的杨姓军官,跟裴二关系匪浅。
莫非这就是裴二敢动吕公公的底气?
陈将军一时狐疑,他摸不透杨元羿的具体身份,但他昨天看过对方的令牌,知道对方在并州军中地位不低。
可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裴二忽然这么有底气和胆量?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裴椹忽然搁下茶盏,像是叹了声气,接着抬起手,并拢的食指中指朝他招了招。
像上级招下属过来。
陈将军:“……”这小子,忒没大没小!
但还是立刻走近几步。
裴椹偏头,低声跟他说了句什么,说完面色如常,继续喝茶。
陈将军却彻底怔住,仿佛瞬间变成一尊石雕,半晌才回过神,不敢置信磕巴:“你你……我我……”
裴椹打断:“此事不宜暴露,陈将军一人知道就行,还请替我隐瞒。”
“……好好,是是。”陈将军几乎僵硬点头,显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接受完冲击。
“另外请将军派人守好牢房,无论谁来要带走吕公公和蒋和,都不能同意,哪怕是严郡守亲自来。”裴椹再次开口。
“是是,好好。”陈将军仍僵着,只知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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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中军大帐后,杨元羿转头看一眼帐门,不放心道:“让他知道没问题?”
裴椹皱眉:“要处理吕全,没办法避开他,而且他知道后,能帮我遮掩,更方便我在军中做事。”
好在对方是雍州前郡守张大人提拔的人,裴椹这一个月对他也算了解,能够信任。
“也对,反正不需要隐瞒太久,等雍州危机解除,再查清你娘子的身……咳,总之,用不了多久,你就回并州了。”杨元羿接道。
裴椹听到这,忽然皱眉。
杨元羿以为是自己提李禅秀身份的缘故,刚想解释几句,却忽然听对方问:“你身上带钱没?”
杨元羿:“啊?”
裴椹皱眉:“先借我点。”
刚才杨元羿提他娘子,让他想起来中军大帐前,妻子得知吕公公要问他罪时,担忧深情的眼神。
接着又想起他昨晚惹妻子生气,到现在还没哄对方。两厢一对比,着实有些愧疚。
而且他听说,成了亲的男子,会定期给妻子交家用。
昨天他和杨元羿一起吃饭回去晚,是他不对,若多交些家用,不知能否哄对方高兴点。
倒不是他怕那小娘子,非得去哄对方,而是失忆时自己跟对方恩爱非常,必然会这么做。若他恢复记忆后不这么做,岂不露馅?
然而半刻钟后——
“就这点?”裴椹掂了掂手中钱袋子,皱眉问。
还没之前宣平给的诊金多。
杨元羿已经翻遍衣袋,无奈道:“我好歹得留点平时用吧?再说我来雍州是找你,没事带那么多钱干什么?”
接着又问:“你要钱做什么?要是紧急的话,用不用把其他玄铁兵兄弟都叫来,让大家一起凑一凑?”
裴椹:“……”
他看对方一眼,约莫是丢不起那个人,说:“不用,就这些吧,等回去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