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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将军神情也犹豫,现在劳役这么处理,之后万一有士兵死了,岂不是也得这么处理?
戍边的兵最苦,从军几载,甚至十几载,最后连个尸骨都不能回故里就罢了,还要被烧成灰,只怕众人心里难以接受。
裴二站在两人中间,目光看到李禅秀的焦急,也看到陈将军的犹豫。
忽然,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将军,现在处理,疫病未必会扩散开。但如果处理不彻底,万一疫病扩散,让士兵们也都染病,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士兵闻言,脸色顿时都变了,尤其想到不久前才吐血身亡的那个劳役,一时人人脸上都掩不住担忧和害怕。
李禅秀清楚那名劳役的死因,见状担心惶恐情绪在军中蔓延,致使军心不稳,忙开口说出实情,安抚众人:“目前还没有人因疫病死亡,大家先不必惊慌。”
但说完,他还是强调:“不过,那名劳役确实也染了疫病,尸体不火焚,很有可能传染给其他人。为防止疫病在军中扩散,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
说完,他又看向陈将军。
陈将军听完他和裴二的话,终于咬牙决定:“把尸体也烧了。”
裴二和沈姑娘说的都对,眼下还没有士兵因疫病死亡,真正要做的是赶紧阻断传染,而不是顾虑之后的事。
陈将军下令后,没人敢不遵。很快,那锅羊肉和剥下的羊皮,以及那只还没被动的羊,都被堆在干柴上。不久前死的那个劳役,尸体也被抬到另一堆干柴上。
火把点起,火光映亮周围一张张恐惧担忧的脸。
陈将军心中也一阵沉重,尤其想到若不是李禅秀意外发现此事,等真正发现时,疫病恐怕已经在军中传开,
他忍不住一阵后怕,忽然转身厉喝:“谁让你们把死羊捡回来吃的?”
那些劳役顿时都吓得跪下,惶恐害怕,身体不住打颤。
李禅秀蹙眉,这些劳役因是罪囚,平时待遇差,吃不饱,把死羊捡回来吃时,应该没想那么多,但……确实险些酿成大祸。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防止疫病扩散,以及……这些羊是哪来的?
“沈姑娘,你可有治疗疫病的法子?”正思索时,陈将军也转回身问他。
“这……”李禅秀蹙眉。
他梦中经历过那场瘟疫,倒是知道该如何应对军中爆发的瘟疫,但治疗办法……说实在,直到这疫病持续的十年后,都没有能彻底治好它的药方。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药尽快把病人的体温降下来,如果病人能熬过这一劫,就能好。熬不过,就是死。
所以之前李禅秀给生病的劳役、士兵开治风寒的方子降温,倒也没错。不过梦中后来,那位游医经过多方游历,救治无数染疫的病人累积经验,一点点摸索出一个更容易治愈病人的方子,最后在病死途中,托人将药方带给在西南的李禅秀。
李禅秀想到自己在梦中收到药方时的情境,心中不由一阵沉重,目中也似有水光。
好在那老顽童现在应该还在大周和西羌的边界,好好活着。
他很快收回神思,重整心情,道:“回将军,这种疫病我也是第一次见,想要一定治好的办法没有,但有个方子,也许能让治好的可能性高一些,需要将军明早立刻派人去县城买药。”
上次他和胡郎中主要买了治疗风寒和外伤的药,没有应对疫病需要的药材。
陈将军听了立刻点头,道:“好,明早县城门一开,就让人进城买药。”
“另外疫病最重要的是防止传染,请将军立刻将已经染病的人安排一处,不要与其他人接触;已经接触过他们,但没吃过病羊的人,安排住在另一处,先等待几天,看他们会不会生病;最后是接触过染病的人,但没吃过病羊的,最好也给他们单独安排在一处,同样等几天看看,若都不生病,就没事……”
李禅秀又有条不紊地“安排”。
包括又告诉众人要多洗手,注意干净。病人住的屋子也要熏烧苦艾,用醋和石灰驱疫等。
陈将军听了均点头,对身旁心腹道:“都记下,按沈姑娘说的去做。”
李禅秀说完这些,目光又沉凝,似乎欲言又止。
陈将军看出他犹豫,不由道:“有话直说便是,不需顾忌。”
李禅秀闻言松一口气,道:“将军,那借一步说话。”
陈将军微讶,但还是跟他一起走到旁边一处远离人群的地方。
裴二见状,也跟上,走了两步,见李禅秀没说不让,便放心大胆地跟着。
到了僻静处,李禅秀福了福礼,才语气郑重道:“将军,这些羊来历古怪,我看很可能是有心人故意放在那,让劳役们去捡。”
“你是说……”陈将军疑虑,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也变凝重,道,“你说的对,我刚知道这件事时也奇怪,哪那么巧,三五不时就有羊给他们捡?这天上又不下羊……不过,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又是在塞外,莫非……”
“是胡人。”裴二站在两人旁边,语气平静接话道。
李禅秀不由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人平时不聪明,此刻倒跟他想一块去了。
梦中疫病爆发时,有一次,胡人为攻下一座城,就将染病的羊,甚至是病死人的尸体投进城内,导致城内的人也染疫,失去抵抗能力。
陈将军也觉得最大的可能是胡人,但还有一点不理解——
“他们何必这么麻烦,特意让羊染病,再放在那等我们去捡……”
“如果不是特意,而是羊正好染病死了,干脆利用一下呢?”
李禅秀分析,再结合梦中胡人忽然大举进攻,西北沦陷一事,他忽然有个猜测——
“胡人逐水草而居,靠放牧而生,很可能是北边的牛羊正在大范围染病。”
如今正值深冬,草枯水涸,牛羊又都染病死去,胡人处境艰难,所以才有了梦中那次大举进攻。也许他们最初只想劫掠一番,可没想到大周会那么好打,让他们轻易就拿下西北,险些打到长安。
尤其大周当时也民乱四起,许多地方刚被流民劫掠过,见胡人又来,不少地方守官吓得干脆不抵抗,弃城而逃。这也让胡人看到了入主中原的可能,后来便是更大规模的举兵。
而眼下,这些病羊就是他们先扔过来试探。如果大周戍边的将士或做苦役的人捡回去吃了,疫病传染开,导致守城无力,那最好。
如果没被捡回,对胡人来说也不亏,他们定然也知道这些病羊不能吃。
想到这,李禅秀后背渐渐冒出冷汗。如果这番猜测没错,那胡人的进攻很可能……就在最近几日!
“将军,胡人很可能在近日发动攻击。”李禅秀当即道。
“将军,胡人近日可能发动攻击。”裴二沉眸,几乎也同时开口。
说完,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李禅秀顾不得意外,很快又建议:“陈将军,应速派人去永定等其他驻地询问,看有没有同样情况。如果有的话,可见刚才推测没错,北边的牛羊正大量染病死亡,胡人没吃的,定会大举来攻,应该赶紧告知其他驻地,早做准备。若其他驻地也有疫病,更该及早防治。”
陈将军听完,顿觉有理,顾不得惊讶他一个流放来的女子竟能想到这些,赶紧让手下去送信。
因为李禅秀他们也接触过病人,三人都没回营,留在城墙上等消息。
天快蒙蒙亮时,出去送信的几名士兵陆续回来禀报——
“禀将军,永定的赵将军收到消息后,深夜巡查,发现确实也有劳役捡回死羊。”
“禀将军,永安驻地也有同样情况。”
“禀将军,永胜驻地也……”
听完禀报,陈将军脸色愈发凝重,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不仅其他驻地也有同样情况,甚至有的驻地还有士兵也捡过。
一切都被沈姑娘猜中了,而且胡人的牛羊如果真在大量死亡,那此次进攻规模定然不小。
陈将军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忙起身叫来心腹,道:“吩咐下去,近日巡防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不可懈怠。另外,从今日开始,每天派出去的哨兵增加三次,尽量再往北探查一些,一旦发现胡人踪迹,立刻来报。”
“喏!”心腹立刻领命出去。
陈将军吩咐完,却仍不放心。自他守永丰镇以来,这一带从未经历过大战,大多是被小规模骚扰犯边。
但这次胡人很可能不再只是骚扰,甚至,他们会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么一想,陈将军赶紧又给严郡守和武定关的守将写信。
郡守总领一州军事,这么大的事,不能不向他禀报。而武定关是雍州最大关隘,那里驻守八万精兵,是雍州真正的北门锁钥。
一旦他们永丰、永定这些小关隘守不住,点燃狼烟后,武定关定会立刻出兵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