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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勿离好笑道,“表妹才多大的年纪啊,你也不是看一看就要出嫁的黄花闺女,顾及什么。”
她看端木惟真动作还算自如,应该还算好的。“表哥,我不知道你肋骨断了,不然我不会让你背我回来的。”
端木惟真面无表情,赶人道,“和你没关系,看过了就走吧。别打扰我看书。”
屠鱼跃僵着笑,真觉得是在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个……”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
因距离太远,端木惟真看不清书名,“什么?”
她之前弄坏了他的书,他说是孤本,没得卖了,她就让四哥帮她找了一本盗版的。“就那什么治国论的手抄本,我知道这比不上表哥原先的那本珍贵,但也算是我补偿的心意。”她把书放在了桌子上,“那我就不打扰表哥了。”
跨出门槛回头,见端木惟真又把心思拉回手里的书本上,看也不看她拿来的盗版。珍本,一听名字就觉得贵,她拿来的算什么,也不过是几文钱的货罢了。
或许这就是价值的不同吧,不,该是价格的不同才对,不同的价格决定了该把它摆在什么位置,既是地摊货,那就自然就是瞅都不瞅的……
转眼天气是日渐一日的热了,掐指算一算日子她来了也快满一年了。搬了美人榻到小院里晒太阳,手里摇着扇子,有一扇没一扇的,晒着她懒洋洋的骨头,盯着天上晴空万里。
“小姐……”奶娘的大嗓门。风风火火而来,抱起她进房,然后走到衣柜那帮她取衣裳,嘴里喊道,“小姐,快,快换上。”
屠鱼跃问,“怎么了?”
奶娘急道,“宫里来了人了,来宣圣旨的。”帮她简单的打理了一下,拉着她去了前厅,跪在了后排的位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旨里面除了几句她能听懂,像是谁要许配给谁,什么时候出阁之类的以外,大部分都是晦暗难明。屠鱼跃跪着等那公公念完圣旨,然后看着屠邱起身接旨。
“恭喜屠将军了。”公公道贺着。
能和皇室联姻是多大的荣耀,更何况屠家一嫁就嫁两个女儿。料想明日将军府门前会是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了。其他几房姨娘眉开眼笑,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团团围住大房连番道喜。
屠鱼跃偷偷瞟去,两位待嫁娘却是面无表情。
屠花舞喜欢的是东野昊吧,结果却要嫁给另外一位皇子,而屠弄影……她忽的想起昨晚屠清雨咋呼的那话来……
二娘推了推站她身边的屠清雨,“你二姐三姐就要出阁了,快去和她们说些吉利的话沾沾喜气。”
屠清雨先是抓抓头想了想,打打杀杀的词她比较能融会贯通,好话嘛就记得一句拜寿的贺词。“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屠鱼跃差点没笑出来,屠清雨才多大啊,连出阁是什么都懵懵懂懂,哪能指望她说出应景佳句。
二娘尴尬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屠清雨眉一皱,小姐脾气也上来了,“你是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骂我。”她做了个鬼脸,生闷气的跑出去了。做孩子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像大人心思都藏着掖着,连喜怒哀乐这种最基本的权利都不能有。
屠鱼跃想着她是该上去跟着大伙一般说好话拍端木凤慈的马屁呢,还是事不关己悄悄走人?
眼角瞟见宁朗扶着门框,呆呆的看着屠弄影。屠弄影瞥了他一眼匆匆移开了视线,也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不忍心看了。
之前有些半信半疑,但现在她是肯定了,肯定宁朗和屠弄影之间就算没到山盟海誓生死相许,也是互有情意,有那么几分暧昧的。
只是那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屠弄影已被皇家订下,宁朗若是不能当机立断,纠缠不清的话只会小命休矣。
堂内喜气洋洋,几步之遥有个人却是哀莫大于心死,宁朗的异样完全的外泄,是藏都藏不住,“夫子。”她走去轻声的叫唤,怕把他的三魂七魄吓走。也怕他受不住打击会像梁山伯一样吐血身亡,他若是化了蝶还不保证能有另一个祝英台陪他双飞。“夫子。”她又叫了一声。
这回宁朗总算有了反应,目光呆滞,茫茫然的朝她轻点头。
“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她回头看了看端木凤慈,怕宁朗的异样会被她瞧见。那女人虽然也有吃斋念佛,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宁朗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屠逐日正要去拿打赏公公的赏银,出来瞧见了便奇怪问道,“宁夫子这是怎么了?”
屠鱼跃随便编了个理由,“没什么。受了寒身子不舒服而已。让他好好的休息睡一觉,明天自然就会好的。”
屠逐日敲了她额头,小声道,“之前台秀楼的店小二说你喝醉了在那里发酒疯,我可还没和你算账,下回再这样,我就告诉爹了。”
屠鱼跃揉着额头,屠逐日没放多少力道,他这一敲像是打针,有点疼有点麻,就没了。但是宁朗呢?她定睛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有点像是一个突然被医生告知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病人,晦暗阴沉。
这宅子还真是不太平啊……
屠家二女与皇家结亲消息是不胫而走。第二天府里便开始热闹了,上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前厅忙不过来,只好把奶娘和凝脂那几个丫鬟统统先调去帮忙了。朝廷真是个不讨喜的地方,之前见屠邱涉嫌逆谋个个是翻脸无情,今日他得蒙圣恩又来拢络巴结了。
夫子因为身体微恙放了她几日小假,屠鱼跃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可是肚子饿了却是找不到半个人有闲暇去厨房走一趟帮她拿个包子。
她只好自己走一趟了。
“屠鱼跃。”东野昊叫住了她,眉目间都是笑意,他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她若是知道出来拿个包子会遇上他,她宁可待在樱园里饿到手脚发软。“四皇子。”
婚事虽然是圣上钦赐,但东野昊依旧是要遵循祖制礼法到将军府来下聘。“你很怕我?”她方才遇着他显然是想扭头走了的,只不过被他瞧见了才站住行礼。
屠鱼跃恭恭敬敬的,这个人现在在她面前是温文尔雅,可上次在王府掐她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仁念。屠弄影就要和这样的一个人共度一生了,他对一个孩子都能动粗,也不知道遇到不顺心的事会不会家暴。
“四皇子多虑了,四皇子温文有礼一表人才,又多次救屠家于水火之中,大恩大德都不知怎么报答了,对您敬仰都来不及怎么会怕您呢。”
东野昊弯下腰,恶劣的吓唬她,“谎话说太多,将来死了下地府是要拔舌根的。”
屠鱼跃不做声,心里却想要下地狱也该是他先下吧,她是谎话连篇可至少没杀过人。她的手是干干净净的,不像他的,是红色,艳红艳红的。
“其实你不必怕我,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很快我就要迎娶你姐姐,就要是亲家,我这姐夫对你只有好绝没有坏。”他腰带上挂着下聘的玉环,玉环成飞龙的形状口尾相接。
她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你和屠花舞是两情相悦呢。”
东野昊耳尖听到,只觉得好笑,她毛发还没长齐,却和他说情爱是什么么?“八岁大的孩子也知道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么?皇上为你二姐另配了良缘,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他说的平淡,似乎娶不娶得上屠花舞对他没影响,真让人怀疑他成亲的动机
屠花舞和屠弄影都是大房所出,连着朝廷的两大势力,就像是两件高级待售商品。包装纸可能不一样,但盒子里的东西功能和用处却是一样的。
屠鱼跃心里骂了几句,嘴上却说道,“皇恩浩荡是该感恩戴德,我先祝四皇子能和我三姐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我真是越看越觉得你和将军不像了,样貌也好性子也好,你倒是比较像是端木家的孩子,老奸巨猾。”
“……”
她只是还不太能保持“淡定”,东野的人沿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来成婚已经过习惯了,但她还不习惯。
她过去所接受的婚姻自由,来到这里不过是个与传统风俗背道而驰的笑话,即使现在她还是相信婚姻应该有爱情的成分作为基石的,但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了。
如玉抱着琴经过,每日总有几个时辰这个八姨娘总会到后花园去弹曲儿。
东野昊望着,竟似乎有些晃神了。
“她是我八姨娘。”屠鱼跃直接点明了如玉的身份,希望这人不是起了什么歪念,怎么也是她老爹的妾侍,对臣子的女人抱了非分之想总不太好,更何况这臣子还即将是他岳丈,算起来如玉也算是他岳母了。
“你的脑袋到底是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我不过是觉得她有几分貌似我认识的一位嫔妃,你倒是往不该想的地方想了。”
屠鱼跃朝着他一拜,他是皇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退开了吧,免得她说多了错多。“是鱼跃思想不正,回去一定反省自身,四皇子是来下聘的,就不耽误您了。”
“换画的人还没抓到吧?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掉包,一定是将军府里面的人,你爹居然没有动静,真是太不寻常了。”东野昊也没留她,只是在她背后说着。
是啊,是有些不寻常了。
屠邱下个月就要回边关了,她还没见他审问过府里的谁,那幅画的事好像是不了了之了一样,还是他们是暗地进行,她不知道而已?
前头不远,她瞧见宋章和墨染在拉扯。
宋章上回一脚踹上她肚子,要不是塞了那本厚厚的册子她已经重伤了,她还记忆犹新。他倒是把前尘往事都忘个一干二净,直接就登堂入室了。今天老是遇上她不想见的人,真是邪门。“宋大人。”
宋章一见她便放了手,墨染双眼有些红肿急忙和他拉开距离。
“六小姐。”宋章从袖口掏出了一块准备好玉佩,晶莹剔透水润光泽。“这个请六小姐笑纳。”
屠鱼跃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大人你这礼送错人了。是我二姐和三姐要成亲,这玉佩应该给她们才对。若你是找我爹他在书房,这里是女眷待的,你进来实在不太方便,还是请回吧。”
她拉起墨染,他紧绷的弦像是远离了魔窟一下就放松了,他回头看宋章,眼里带着厌恶。“将军不愿意收他的礼,他就来纠缠我让我去说项。”
“你已经是我爹的义子了,以后不想理会他就搬出我爹来吓唬他。”宋章是典型的欺善怕恶,拿个比他大的官来压,他就会胆怯了。“他身上有股好浓的硫磺味。”靠近宋章时她鼻子难受的不得了。
墨染道,“他府里放了好几个炼丹炉,四季炼丹不曾间断。想靠着丹药延年益寿羽化飞升。他常常逼迫我们为他试药还……,若是不顺从就我就要挨鞭子。”他真不想记起过去,但宋章就是不愿让他好过。他最近快乐的都要忘了,宋章一出现,他却又什么都记起来了。
屠鱼跃诧异,墨染满手的鞭痕是宋章打的么。
对宋章来说,像他这样命如蝼蚁的娈童,死了也就是死了,不过是另外找人顶替他的位置,供他再玩乐。
“跟我来。”屠鱼跃拉起他,抄了近路绕道前厅的方向。她料想宋章一定是去找屠邱的,她带着墨染躲到假山后边,不一会果然真又见了宋章。
刮了太多民脂民膏,吃的肚满肠肥的,身子不灵巧走路也不灵便。慢吞吞的最好了,方便她瞄准。她直接从地上抓了土,捏成了泥球。
墨染抓住了她的手,“别乱来,他可是官。”
“他上回狠狠的踹了我一脚,我现在报仇雪恨,那叫一报还一报。要不要和我一起扔?”她问。
墨染摇头,他知道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实则是在给他出气。“他是来找将军的,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呢,屠鱼跃已经出手了。
飞来横祸,宋章是吃了一嘴的泥巴,“谁!是谁!”他气急败坏却找不到元凶,只能大喊大叫。那样的狼狈,屠鱼跃看了,直乐。
宋章那样的人也该是受些教训了,她没胆子打着杀人的旗子去惩奸除恶,不过狐假虎威去整人她还是敢的。“他就是知道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他得罪过我爹,我爹现在可是如日中天,他没那胆子的。”屠鱼跃又捏了一个泥球,递给他,“我现在还真发现,人不能一直忍忍忍,得要适时的反抗才能减压,不然会爆炸的。”
墨染不解,“什么叫做减压,什么是爆炸?”
屠鱼跃看了看泥球,她好像是在诱导一个好孩子去干坏事呢。她诱哄道,“那两个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扔了就知道那感觉了,通体的舒畅。”
墨染犹豫不决着,手缓缓伸过来,估计脑子里善念和恶念在打架吧。屠鱼跃握住他的手直接站了起来扔……
宋章显然是见着他们两个了,瞠目结舌的。
屠鱼跃拉起墨染快跑,“是不是通体舒畅?知道什么叫做减压了吧。”
墨染笑了,余晖落进了他眸子里,一闪一闪的,她这样仔细瞧,才发现他瞳孔好像是褐色的。“我只知道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是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
屠鱼跃笑出声来,要保护也是她保护他吧,扔个泥巴都犹豫不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看到他羽翼丰满,即使不需要依靠着别人也能自由的飞。那怕会是很久以后吧,好在她屠鱼跃有的是时间,就慢慢和他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