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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夏豆伤势恢复了七八成,在王濮的陪同下,以王神医的徒儿身份,前往周府暂住。
州来县与原阳城相邻,两地相距不过百多里路,王濮却是头一回出远门做客,自然雀跃不已,临行那天就差把闺房的小玩意皆打包带走。
王老大夫一脸不悦,“何必带着些去,那周家还算有几个钱,既是诚心邀你两个丫头去做客,未免住居器具都备不好?”
“师傅,你莫不是从前去过周家的?”夏豆好奇问他。
“又想来套我话?”王大夫手一背,“那小子的娘又不是我的徒弟,我去她家作甚,不过是听旁人说起过罢了。”
“您真是太多疑了师傅,”夏豆无辜道,“我就是那么顺口一问。”
“哼,”王老大夫头一侧哼一声,嘀咕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难怪说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
夏豆噗哧一声笑,“师傅,您这说的哪里话,我这可还没嫁人呢,”她看着正忙活得不亦乐乎的王濮问:“您莫不是舍不得濮儿?要不让濮儿别随着去了,我这伤也好得差不离,自个儿也能顾护好。”
“哪里是舍不得我,”王濮搬了装药的小木盒来,边走边脆声道:“哪里是舍不下我,爷爷他明摆着是舍不得你啊夏姐姐,你走了,他哪里还能吃那些花样新鲜,口味又好的饭菜,高婶儿会的他都吃腻了,好容易收个厨艺好的徒弟,哪里舍得放你走。”
夏豆更是乐不可支,王老大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早些时候偶然间见得夏豆在厨房做油饼,先是板着脸训她不知天高地厚,负着重伤竟还进厨房来做吃的,随后夏豆将油饼分了些孝敬他,他吃过之后便改了脸色。
之后夏豆知晓他爱吃,便专门找了府里的厨娘高婶儿,告诉她一些食方子,偶尔还帮着做一些小菜,变着法儿的做些新鲜口味的饭食讨好他,不出半月,老大夫果然待她亲近不少,师徒俩总算有了师徒的样子。
“您自个多顾着点自个儿,想吃什么让高婶儿给你做,”夏豆在一旁柔声道:“再有一个,药材什么的买来的也差不得哪里去,无须总去山里头挖,您这么大年纪,身子骨又不是铁打的,隔三差五去深山里头钻一趟,我跟濮儿哪里放心的下。”
“行了行了,这我还不知道,小小年纪怎就学得这般啰唆,”王老大夫推着她上车,“都走都走,我正落个清净。”
王濮和夏豆坐上了车厢,车夫催马前,老大夫又凑着车窗嘱咐道:“徒儿,那周府里头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你俩莫去搭理那些人,少跟他们有甚牵扯,等晏七一回来,你再打发濮儿回来就是。”
夏豆点点头,“师傅您放心,我定全力照顾好濮儿。”
王濮不乐意道:“明明是我照顾夏姐姐的,”王老大夫点头挥手让车夫驱马,车马开行后他又跟了几步,“伤初愈还需调理,莫嫌药苦就不吃了。”
夏豆忽而就冒出一串泪花,她和王濮一左一右趴在车窗上,向老大夫挥手道别,走了许久后,两人才坐回车内。
王濮年纪小,又是头一次离家,不舍与惶然的心思肯定有,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好奇,她拉着夏豆问东问西,“原阳与州来哪里不同”?“原阳可有那些好玩好吃的?”“哎呀要不说说你和七哥哥怎么成的亲?”
车马迟迟,行途漫长而乏味,眼前坐着个好奇宝宝倒也有趣,夏豆便捡着重点,如实跟王濮解释了自己与晏七的事。
近晚暮时分马车终于进了原阳城,周府的下人在城门附近等了整一天了,一见挂有“王氏”牌子的车马进城,赶紧上前来问,“可是王神医家的车马?”
车夫驻马回道:“正是,足下可是周府来迎人?”
“是呢是呢,”仆人老何喜声应道,“可算盼着您来了,我家夫人一早就派遣我在城门口等着,都等您几位整天了。”
车夫朝车厢内的人轻声回禀:“两位小姐,周府的人来接了。”王濮正半掀着窗帘在看外边,闻声便对夏豆道:“姐姐,好似派了个老头来。”
夏豆对她笑笑,沉声回道:“那便烦请老伯带路了。”
“哪里哪里,小姐客气了,老朽可不正就是来给您带路的么,”老何巴巴地笑着跟上了车,帮着指点车夫催马去周府。
夏豆听他声音熟悉的很,拨开车帘一缝看了看,果然冤家路窄,周家派来迎她这老丁奴,恰巧是夏豆先前就认识的。
去年寒冬时,周彦之派人接她进周府议事,来食美楼接人的仆从一老一少,那两位见她是酒楼厨娘,便故意轻慢相待,甚至于到了府中都不愿领路,事后那两刁奴可能被周彦之训斥了番,又三天两头来食美楼赔罪请人,夏豆都懒得搭理他俩。
车厢外周府派来领路的,正是当初那位年长的奴仆老何。见到了熟人夏豆忽而有些紧张,她抓住了王濮的手,像安慰她般说:“濮儿你别怕,你七哥哥定安排妥了所有,去周府不过暂住几日,住得不愉快再出来就是,咱们在城东那边有自己的宅子的。”
“我不怕呀,”王濮捏着她手咦声道,“难道是夏姐姐你怕了?”她小声的咯咯笑,“是不是,怕周府的夫人们不喜欢你?放心啦,你要嫁的是七哥哥,怕周府的夫人们作甚。”
夏豆也跟着笑了笑,王濮又道:“夏姐姐别慌张,我会陪着你的,你也说了,七哥哥定布置周全了才敢让我们去周府,咱们就安心等他回来就是。”
小姑娘拍胸脯打包票的样子豪爽又可爱,夏豆心情缓和了过来,暗暗吐了一口气,她是夏豆,不是从前周府小丫头听夏,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没有干系,有什么可心虚的?
马车很快到了周府门前,仆人老何吆喝一声,“王家两位小姐,到府里了。”
王濮率先掀开了车帘,看了眼两扇兽头朱门,又瞟了眼上方大书“周府”二字的牌匾,漫不经心脆声道:“到了就到了,走正门进去啊,停着作甚?”
老何觑着眼看这姑娘,见她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穿着身杏黄缎面对襟褂子,外罩了件白底绿萼梅薄披风,头上簪着金丝攒珠簪,面若银盆,眼如水杏,神情满是不谙世事,说话声音清越悦耳,只几句话就能听出,这是位娇生惯养任性惯了的小姐。
老何擦擦额角忙不迭地应:“是是,老奴这不是跟两位小姐通传一声罢了。”他又朝着门口几位守门的家丁喊:“快叫人去禀告大夫人,王家的客人来了。”
马车继续往里走,王濮收了车帘朝着夏豆做鬼脸,“这老丁奴半点都不老实,还想让咱俩走路进府不成。”
夏豆朝她竖了竖拇指,“不错,挺机灵。”
王濮得意地撇头,“那当然,”夏豆却有些黯然道:“濮儿,我这心里头总有些不安,你看我对这周府的人事半点都不熟悉,却还要带你来做客,怕是要委屈你许多了。”
“夏姐姐你这说的哪里话,咱们本就都是初来乍到的客人,”王濮理所当然道:“周府递了好几回帖子请我们来做客,怠慢了客人,丢的是他周府的脸,咱有什么好不安的。”
夏豆懊恼地扶额,心道自己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晓事,她究竟在踟躇惶然些什么,夏豆攥了攥腰间晏祁之前给她的对牌,进府停车后底气十足地下了马车。
因她刻意穿戴得隆重了些,门房老何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暗道州来王家这两位小姐好生气派。
车停后老何连忙招呼了那头待着的轿夫们抬轿来迎,夏豆这还是头一回坐轿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一阵后,便听见外边有娇娇脆脆的丫鬟子们的声音,“哎呀,可是王家两位姑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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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祁先前便将周府的情形大致告知过夏豆,周老夫人生有三儿两女,如今周家主事的是周大夫人宁氏,夏豆进府需拜见的也正是这位。
至于其他人,晏祁的原话是,“除了老祖宗你需敬着些,其他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无须花心思应付,不必担心。”
原本夏豆还以为晏祁是哄她,到大户人家做客,哪能像他说的那般省心省事,但她被宁大夫人接见过后,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下人们围拥着前往后院住处去了,她心头竟有些恍恍惚惚,还真特么简单容易。
之前在食美楼做事时,夏豆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在她看来,这周大夫人宁氏,同一般的夫人别无二致,她们的共通特点有,相貌秀美,气质雍容,华冠丽服,待人圆滑周到,处事滴水不漏。
宁大夫人一见夏豆,便亲亲热热地来拉手喊姑娘,将人带到正屋坐下,再连唤下人上茶果传点心,之后便是对着夏豆和王濮一通嘘寒问暖,将行卧起居都问了个遍,末了拍手定道:“哎哟你看这花骨朵似的两朵娇花,真是越看越喜欢,这样,豆儿呢,以后就叫我姨母。”
宁氏再拉着王濮笑:“濮儿姑娘呢,我这一见心里头也喜欢得紧,只是王神医圣名远扬,神医的亲孙女儿,我倒不敢攀这门亲了,你和豆儿一样,只当这是自己家便是,安心住段时间,让姨母我呀高兴高兴。”
她的态度亲和又热切,说出的话更是熨帖暖心,几乎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好似就是个嫡亲的姨母,在接待多年不见的外甥女儿。
最后宁氏道:“天色有些晚了,老祖宗那边歇得早,姑娘两个大约也累了,不若先行去住处歇息,待明日一早,我再派人来接你俩去见见老祖宗。”
夏豆和王濮点头应下,宁氏才唤了门外一群下人进来,吩咐道:“送姑娘俩个去修竹院歇息。”
丫鬟子们齐声应了,才上前来围拥着夏豆王濮,领着她两人去修竹院。
夏豆走后,周大夫人坐回了圈椅上,端了热茶缓缓吃一口,神色已是清冷含威,她扫眸看向一旁的婆子,凝思了问了句:“那丫头我看着面熟的很,像是哪里见过的。”
婆子垂眉低眼地在一旁立着,闻声低语回:“夫人接见的人多,何须费心思去记这些下人。”
“若老婆子没看错,”婆子声音波澜不惊道:“那位夏姑娘,长得及像修竹院往日的旧仆,一位名儿叫听夏的末等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