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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小镇,小张先将喻尘送去了剧组落脚的旅店。
旅馆的住宿条件和大城市的酒店自然天差地别,但在这样的小地方已经算不错的了。房间是那种没有房卡的,天刚蒙蒙亮,老板娘哈气连天地拿了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来给她开门。
喻尘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静静看着房屋简单到萧索的格局。
从前在横店,她也在这种小旅店里当过按摩师。简单到几乎没什么家具电器的房间,地毯散发着南方特有的潮气和霉味。
大多数顾客都是小剧组的摄影师和工作人员,剧组工作十分辛苦,收了工就三两结伴地去他们那做按摩。按钟计费,竞争激烈,人工劳力十分廉价。
她不专业,也没什么经验,会的那两下子都是在瞧着别的技师上钟时偷学的。店长嫌弃她力气小,手掌不够厚,也不怎么给她安排活。一个月挣不到几个钱,没做一段时间她就被辞退了。
喻尘正回想着那段经历,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还没完全回过身就被扑过来的一个白色的小团子抱住了。
“姐,你来看我啦!”沈畹畹拂了拂缀满蕾丝刺绣的睡裙领子,瓮声瓮气地抱着喻尘的脖子撒娇,牛奶般细嫩的皮肤上有淡淡的少女馨香。
喻尘摸了摸她的额头,看着她身上的蕾丝娃娃裙皱了皱眉:“怎么生病了还穿这样少?”
沈畹畹嘻嘻地笑,露出一排莹白整齐的糯米细牙:“生病了也要做小公主呀。”说完还提着蓬蓬的裙摆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喻尘拿她没办法,只好脱下自己的风衣罩在她身上:“我去跟老板娘借个电热锅煮点早餐,你等我一会儿。”
上去又下来,才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刚刚哈气连天的老板娘竟然已经睡着了。
喻尘犹豫了一瞬,搓了搓手臂,推开了旅店破旧的玻璃门。
清晨的空气冷冽清新,喻尘抱着手臂在小镇里闲散地逛着,在本地人的菜市场里挑拣新鲜蔬菜。
松茸,白蘑,青笋,苍耳......青嫩水灵的色泽十分养眼。她一边逛着一边听着菜场里的阿姨大妈们用方言讨价还价,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亲切自在。
喻尘挑了一条活鲫鱼,又买了豆腐、鲜笋和生姜,准备给小姑娘熬些鱼汤补补身体,回来时老板娘依旧在蒙头大睡。
她提着一大袋子菜站在柜台边,正听着鼾声如雷进退两难,楼上忽然传来拖鞋趿拉着木地板的声音。
喻尘抬头望去,一个年轻女孩正一边刷牙一边下楼,神情迷迷糊糊的,似乎刚睡醒,在看到她的瞬间忽然愣了愣,塞在嘴巴里的牙刷也不动了。
喻尘尴尬地冲她笑笑。
“你是......?”女孩咬着牙刷含含糊糊地问。
剧组对于外来者都十分敏感,她到的时候其他人还在睡着,还没得及做自我介绍。
“我妹妹是剧组的演员,她生病了,我来探班的。”
女孩回过神来,连忙把牙刷从嘴巴里□□:“你是畹畹的姐姐?”
喻尘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长得可真像。”女孩的语气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感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很多人都说我们长得像。”喻尘尴尬地笑笑。
“跟孙慧琳也好像啊!”女孩上下打量她,忽然捂了下嘴巴:“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孙慧琳前一阵刚出了车祸......”
喻尘愣了愣,回想起林特助来加油站找到她的那个大风天和前一天夜里那宛如警钟般的救护车鸣笛声。
“哎,我这不是废话么!”女孩握着牙刷柄敲了敲自己的头,嘴角冒着牙膏的白泡:“萧导每部片子的女主角长得都挺相似的,你和畹畹是姐妹,你和孙慧琳能不像么?”
似乎对自己恍然大悟的逻辑十分满意,说完,女孩笑眯眯地看向喻尘手中提着的菜:“你是要去小厨房吗?”
小厨房在旅店一楼的后院,女孩很兴奋,一边带路一边同喻尘闲聊,说自己是剧组的见习化妆师,叫小杜,还曾经给沈畹畹上过妆云云。
刚推开连接后院的小木门,空气里就飘来一股调料的香味。不远处,几个女孩子正围在炉灶边煮泡面,头碰头凑在一起,其中一个见小杜来了忙同她招手。
“你们干什么呢,从门外头就听见你们几个叽叽喳喳地怪笑。”小杜跑过去,歪头去看一个女孩拿着的手机:“......今日清晨,萧意和携妻前往私人妇产医院,疑似秘密约见男科专家......”
喻尘站在后面,静静听着。
里面传来些隐晦的笑声,小杜气愤地说:“这种微博营销号编造的小道消息你们也信,还当成真的一样乐成这样,傻不傻。”
“圈内本来就传萧导空有一副好皮相,可那方面......不行。现在又被狗仔偷拍到,这小道消息八成属实。”
喻尘拎着沉甸甸的两袋菜站在门边,听着小杜和几个女孩大声理论:“萧导那是洁身自好!”
小杜用力咬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开,一转身看见喻尘,终于想起来正事。
几个围在一起的女孩也这才看见了小杜身后的陌生人,纷纷惊慌地收敛起笑容,一时间鸦雀无声。
小杜眼里隐有泪意,瘪着嘴巴,拉着喻尘走到炉灶旁。
几个交头接耳的女孩相互对视,鱼贯而出。
喻尘看着面前双眼微红的年轻女孩,想了想说:“谢谢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在这边就可以。”
小杜还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双臂抱着膝盖,摇摇头:“不想回宿舍,你不嫌我烦我就在这呆着了。摄影组和导演组都去雨崩采风去了,我们这两天没什么事,等萧导回来才继续开工。”
喻尘点点头,利落地在水龙头下冲洗青菜,收拾鲫鱼,清晨冰凉的自来水冻得指关节生疼。
“你很维护萧导演。”
小杜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重重地点点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
鲫鱼汤在炉灶上小火慢炖,鲜香脱骨,鱼肉细嫩,青笋豆腐清香扑鼻,鱼汤熬得像乳汁一样浓白,不管谁路过都要回头望一望。喻尘索性又借了一只锅,多煮一些,将鱼肉分一分盛给留在旅店修整的剧组工作人员,偷偷给畹畹和小杜留了两大餐盒。
端着鱼汤回到房间的时候,沈畹畹正趴在她的小床上看剧本,两个小小的眉头微微皱着,握着一只荧光笔十分认真地划重点,喻尘走到了她身边也没有发觉。
喻尘笑吟吟地将鱼汤递到她面前,沈畹畹精致的鼻翼耸了耸,然后兴奋地跳起来,搂住喻尘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喻尘摸着脸颊上的温热有些恍惚,沈畹畹已经拽着她钻进了暖呼呼的被窝。
“姐,你帮我划台词好不好,我腾不出手。”小丫头举着汤匙呼着热气,哧溜哧溜地喝着鱼汤,馋嘴的小猫咪一样。
喻尘从她膝上拿过一沓装订起来的打印剧本,轻轻地翻动到扉页。
《暮雪落长河》——“暮雪不融,今生不见。”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一行打印的文字,听着沈畹畹含混不清地嘟哝:“听说整个剧本都是萧导独立完成的,故事真的很好,但是太折腾演员了!我原本都不想接的,可经纪人说萧导从《所爱隔山海》以后不温不火了这么多年,这部姐妹篇一定会大热。”
沈畹畹咬着不锈钢汤匙哀怨地望天:“现在住在这小镇还算好的,过几天去了雨崩,在大雪山上却只能住小木楼,想想都可怕。”
喻尘静静听着沈畹畹的自言自语,一个段落一个段落地用荧光笔涂抹着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看着它们变成闪亮的金黄色。
她在心中默读那些美好的句子,忽然听见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畹畹抬起埋在汤碗里的巴掌脸,竖着耳朵。
喻尘掀开被子跳下床,走到门口,将木门拉开一条小缝。
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挤了满满当当的三四个人,正低声争执着什么。一个年轻男人背上驮了一个女孩,女孩头发散乱,面色惨白。
喻尘“咚咚咚”跑下去,拨开女孩汗湿的头发,惊诧地看向其他几人:“小杜怎么了?”
几个人见了她面面相觑,一个胆子大些的吞吞吐吐地说:“好像......好像是喝鱼汤坏了肚子,忽然晕了。”
喻尘愣了愣,转瞬冷静下来:“鱼汤是我做的,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