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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呀,你这白头发老头说的对,敏儿就是记不起怎么说的那几句话了。”
耶律楚才脸色有点挂不住,剑眉怒挑:“敏儿。不得胡闹。时日才有多久,不出十日,就将你看见的听见的告诉叔公。再说出一遍。”
“本来人家就记不住了嘛!”小女孩被爹爹这样一呵斥,顿时急了眼,小手啪啪拍着桌子:“那天娘亲就教了敏儿两遍,女儿自然只能能记住两天。现在过了十天爹爹还要问,敏儿怎么能想得起来嘛!”
“敏儿,你说什么?”耶律楚才一见小粉娃还啪啪拍桌子很是气恼:“你这孩子平日爹爹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一点礼仪都没有,给我做好。”
“爹爹欺负敏儿。我怎么了,敏儿就是忘了嘛,那天娘亲教敏儿说,敏儿就说完了,说完就忘了,呜呜呜呜——人家想不起来了————”耶律玉敏哇哇大哭,小手抹着眼泪,坐地上撒泼,小胖腿乱蹬乱踹。
耶律楚才脸色狐疑,被小粉娃这样一闹以为是小孩子不会说话自己没听清楚。抱起耶律玉敏:“敏儿,这是叔公,来你告诉叔公那ri你和娘亲去庄园看见了什么?姨娘是怎样的?”
“呜呜呜呜——娘亲说——姨娘——呜呜呜呜,爹爹,娘亲就教了两遍,敏儿忘记了。”
耶律玉敏趴在耶律楚才肩头委屈的抽抽搭搭,光顾着擦眼泪,不肯抬头了。
紫蝶间里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耶律玉敏的话,谁都听清楚了。是娘亲教的。
“耶律公子莫不是就听信了女儿的话认定那胡婞不忠?”
片刻,慕米桃说道。语气里已经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
“大侄子,你真的就是听了这孩子的话才——”
耶律流苏也忍不住问道。
“耶律楚才,且不说你是否了解胡婞,但就你只听一个被人授意的孩子的话就认定自己的女人有罪,并且那还是你自己选的,明知道会被妒忌而偷偷摸摸藏起来爱的女子。不给她机会辩解,甚至将她逼死都没有半点怜惜。男人做到你这份上,也算是无情无义到了‘极品’。”
慕米桃厌弃的起身冲耶律流苏一抱拳:“耶律兄弟,老朽已经知道了真相,告辞。”
“啊!悍妇!竟然使计害我于不仁不义!”忽然一声桌子破碎的声音。
耶律楚才扔下耶律玉敏,暴怒的踢翻红木方桌。茶壶茶杯稀里哗啦摔碎一地。
耶律玉敏坐地上吓的哭都不敢哭了。她还从来没见过爹爹发脾气。
“三木,去把那悍妇给我找来。”
耶律楚才眼睛泛红,青筋暴露。坐在梨木椅上看着门口,他心里的怒潮远远比脸上表现出的还暴风骤雨。
那个胡婞,他是极为喜爱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敢纳妾,就是因为极为喜爱胡婞才冒着被家里那头母老虎发现的枪林弹雨为她单独购置了郊外的庄园。
胡婞年轻,漂亮,性子温柔妩媚,对他更是百依百顺。完全满足了他在彪悍的正妻面前得不到的,被压制的男人的尊严和优越感。让他身上潜藏的胡人的野性和汉人的风情得到充分滋润。
也曾有过那么多甜蜜的赛过蜜的大半年时光,谁知道,就是这个让自己深深迷恋绞尽脑汁对付家里的母老虎来保护她的胡婞,竟然被亲生女儿玉敏看见红杏出墙,自己更是偷偷在她卧榻下面发现了男人用过的亵裤。
这么大的绿帽子,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能说出口,只好借着正妻逼迫写休书的机会将她休掉。
此刻,耶律楚才一浪一浪的后悔,原来竟是被那母老虎设计了。
不一会儿,那个叫三木的仆人满头大汗跑回来:“回老爷,夫人在和府衙里的几个夫人打牌没空过来,说——”
“说什么?”耶律楚才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轻松。
仆人红了脸低了声音:“夫人说,老爷要是有什么事,回去晚上——在榻上再说。”
啪!一声桌子响。
“悍妇是怕了。”耶律楚才嘴上说着。转身看向耶律流苏:“叔叔,原来是侄儿被那婆娘给算计了。胡婞现在在哪?侄儿过去看看。”
“大侄子啊,胡婞能捡回一条命,全仗着这位老人家,只是你那孩儿,是没了。”
耶律楚才刚才被慕米桃骂了,已经很尅颜面,如今又要来拜谢慕米桃,脸上很是尴尬,讪白白的:“老人家,刚才是在下糊涂,多谢老人家救了婞儿。待在下看过婞儿必定重金酬谢老人家。”
还好意思叫婞儿。爱的时候你侬我侬,就因为一点栽赃就翻脸无情。
慕米桃冷笑的牵了牵嘴角:“老朽救人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只是看那女子几次轻生太过可怜。公子既有诚意悔过,不如去看看‘你的婞儿’。对她也是个安慰。”
只是不知你看了半残的婞儿会不会再拿你家母老虎当借口丢掉。呵呵。慕米桃心说。以前她可怜那种惧内的妻管炎,看见这个耶律楚才她是知道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正是他们的可恨老天才派个厉害角色来管制。
慕米桃,耶律楚才加上耶律流苏一行人又回到胡家。小白正搓着手在门口东瞻西望看见慕米桃的马匹,焦急的跑过来:“嘎嘎,无忧——额——老人家,你总算回来了。那姑娘刚醒了,可是她还要死啊!小白死没办法实在不会劝,不过小白把她娘找去劝解了。”
“真是想不开了。”慕米桃跳下马,这时候耶律楚才已经先一步大踏步的迈进院子上楼。
慕米桃拦住耶律流苏:“人家小两口的事,我们还是躲远点啊。”
耶律流苏牵起马缰绳:“老人家,既然他们小两口已经见面了。误会不误会的就让他们自己解释去,兄弟我忙别的去了。待会儿兄弟派人将你接到府上去住啊。”
“嗯,好。”
慕米桃心想如今这家姑娘出了这桩事情,再住着恐怕打扰了姑娘养病休息,顺水推舟去耶律流苏府上也好。
忽然这家的老太太,胡婞的老娘面带泪痕的走到院子里,给慕米桃扑通就拜:“老婆子眼拙,没想到老人家您还是婞儿的大恩人。老婆子我还出言不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老人家您量大别计较。老婆子我再带上我家老头子在此谢谢老人家。我那苦命的女儿醒了,想见见您拜谢一下。老人家可否上楼一见。”
慕米桃没吱声,直接上楼去看那胡婞。
闺房里还是到处都充满着血腥味。地上的血污刚刚擦过。一张靠窗的小*挽起了帘子,胡婞盖着毯子,面白如纸的躺在榻上,半闭着眼。听见慕米桃上楼的脚步声,艰难睁开漆黑的眼眸,噏动着发白的嘴唇。那声音也是气若游丝。
“老人家,小女子没有气力拜谢。请老人家勿怪。您救了小女子两次命。恐小女今生难以报答了。”
“婞儿,都怪相公不好。我一定好好惩治那悍妇,给你做主。”
*边上耶律楚才攥着她苍白的手。
胡婞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奈何没力气便也任那男人攥着。
慕米桃在离*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姑娘不要多虑,只管安心养好身体。老朽就是过路之人,遇上了就帮一把实在没什么。”
“婞儿,待你好之后,相公再给你找个可靠的地方好好*你,绝对不在听信那悍妇的诡计。”
耶律楚才满眼深情的看着胡婞说。胡婞却没有回应耶律楚才的话:“老人家,胡婞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命又不好,今番就算好了也是废人,你何苦救我呢。”说罢,便闭上眼,泪水扑簌簌从睫毛里滚落出来。
“婞儿,你说哪里话,难道相公我还看不起你的病吗?”耶律楚才急切道:“我这就给你请玉盘关最有名的老郎中。”
“刚才救胡小姐醒过来的就是老郎中。”
慕米桃冷冷的说。
耶律楚才转而对着慕米桃说:“老人家,给婞儿把脉的老郎中怎么说?”
“老郎中说,姑娘的病,若是想好只怕万两白银千两金,好汤好药扶持半年方可再说好与不好。而且就算身子痊愈能下地走动,也不可能再生儿育女。”
“这样?”耶律楚才迟疑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片刻咬着牙说:“这有何难。不过是区区万两银子。本公子还拿不出来吗。”话说的硬气,脸色却比刚才发白了。
胡婞听见慕米桃说的不能生育,眼泪再次溪水流一样流出来。撇过头去。
“耶律公子,胡婞与你已经没有瓜葛,公子还是请回吧。”
“婞儿,以前的误会,莫要怪相公了。相公怎能弃你于不顾,你且等相公来安置你。”
耶律楚才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搁在胡婞枕边。
胡婞苍白的嘴角艰难的泛出一点笑意:“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呵呵,呵呵呵呵。”
她从被子里拿出手臂,连抬的力气都没有,但还是要强的抬着手臂抓过那张银票用劲最大力气刺啦一撕两半。“老人家,请帮婞儿,送客。”
耶律楚才又惊又怒,又抹不开此时胡婞病着讪讪的道:“婞儿,相公以后会补偿你的。”
说罢,也没再看慕米桃一眼红着脸尴尬的下楼。
只剩下榻上那胡婞哭成泪人儿一般。
慕米桃沉吟片刻说道:“姑娘,莫怪老朽刚才将你的病情和盘托出。有时候苦难才能考验一个人的真心。”“我知道,老人家。”
胡婞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不适于她这个年龄的苍凉的笑:“老人家慈悲菩萨心,只是何苦救婞儿。婞儿从小就被父母冷落,被兄嫂所欺。平日只有诗词聊以慰藉,原没有指望攀权附贵找什么富贵人家。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平凡夫妻是多数人的命运。
只是爹娘,兄嫂愿意,将婞儿许给耶律公子。婞儿从小粗食淡饭。也以为是从此苦尽甘来,对相公恨不得肝脑涂地,极尽温柔,哪里知道万千深情抵不过他人一句谗言。小女也曾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也曾告知看在有了身孕,有了孩儿面上,相信小女。可是有什么用。和小女的苦痛相比,他更相信他的正妻和女儿。
被休回娘家之后就仿佛小女做了见不得人的恶事,犯了多么有辱门庭的大罪,其中的悲惨,老人家你也是见到了。小女子在这人间冰如地狱,有何贪恋。
老人家今日救了小女,明日小女还是在这种悲惨中纠缠。又岂是救?不如让小女解脱。老人家心意小女来生报答。今生,何必,何必。”
胡婞费了周身气力说完这些话已是大口喘息,虚汗直流。
慕米桃心里柔软的同情心被碰触的一颤一颤的。
哀莫大过心死。自私父母虎狼嫂。这胡婞看来真是生无可恋。
但是慕米桃得劝啊。
“姑娘,你欠我的人情就算了。你一死简单,可是你欠那老郎中自己都没舍得吃的神医门的救命丸,你得怎么还呢。若是没那神效的救命丸支撑,恐怕你早就失血过多去了冥界,还哪里有机会说这些话。”
胡婞微愣了一下:“救命丸救了我?小女只是在书上看过救命丸奇效,神医门也只是听说过,原来真有这些奇事。”
“姑娘,世间不止有你父母兄嫂这样薄情寡义的人,也不止有耶律楚才这样不辨是非的人。还有很多好人,很多神奇的事,世界很大,你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他们。若是单单就为了这几个人渣失掉性命,多不值啊。你还没给自己时间遇见很多好人,很多美好的事情呢。
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他们欺负的吧,你活着不是为了让他们高兴自个儿送命吧,你得为你自己活啊。把身体养好报答老郎中能将那么珍贵的救命丸送你。”
胡婞空洞无神的望着棚顶听慕米桃周围这番话,泪水越来越汹涌。
好了,有戏了。知道痛苦,知道哭,知道不甘,就是准备活着了。
慕米桃长出一口气下楼来到院子里。
女子的老娘小心翼翼的挨过来:“恩公,我那小女的病可是要很多银钱?”
“嗯,失血过多,伤心过度。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至少要调理半年。用些好药。”
老太太眼中一下子闪出复杂的神色。
“这——老身现下只有半两碎银,平常人家哪来那么多银子治这富贵病啊。老人家你既然救人救到底。莫不如老人家再帮我问问你耶律公子,既然当初休妻是误会,可还要接婞儿回去?不管怎么说,这病是嫁给他耶律家得的,总不能都我们娘家自己出银子治吧。”
慕米桃转过身第一次认真仔细的看这老妪的脸: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亲妈?但是有,眼前这看似老实的老妪不就是吗。她给儿子捐个官差就万八千的银子,嫁个女儿彩礼就三金六银的。给女儿治病说只有半两。这老妪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慕米桃越看她越来气干脆就气这老妪道:“老人家,莫不如你就把胡婞那婆家给的彩礼拿出来给胡婞治病吧。反正也是她嫁了一次赚的钱就治她嫁了一次得的病不是正好。”
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气愤的瞅了慕米桃两眼转身拧哒拧嗒就走了。
‘诶曰——’小白对这老太太做个鬼脸。
慕米桃心下郁闷。这半天闹腾的自己午饭还没吃。
“我们也去打打牙祭。”小白听到吃立马蹦跶着走到头里。
“烤全羊,今天我要吃烤全羊。”那天的香味他还馋着呢。
烤全羊就得去观海楼。慕米桃不想见到那对儿歼夫悍妇。
“小白,烤全羊我们两人儿有吃不完,换一样。”
“吃不完叫人帮着吃啊。要不就找——老流苏。哝,就在前面,那不是他。”
此时街上一群一群的驼队经过。胡人汉人的马帮不慢不快的从各个街道出来向通往关内的东关方向缓行。
奇怪,慕米桃迎着那人群走过去。
耶律流苏在这玉盘关也算是一号名人,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有人大招呼。
“流苏兄弟,你们这是?”
“哎呦,老人家你还不知道吧。天泽军队攻进大梁,西贺王室都跑了。”
“啊?”这么快,西贺大梁就被攻陷?西贺王朝就灭了?
离倾绝。慕米桃并不希望他有那么大的野心。眼前再次浮现那个冷峻霸道的男人。
久违了,那英武,矫健的身姿和轮廓。还有无数心醉的*,只有在那时,离倾绝才会忽然像个住家男人,那么贴心。慕米桃心里早已经想念的泛滥成灾。
三国大陆,下一个目标,他就该是大瑞?
“老人家,发什么呆。不管怎么说屯集在玉盘关一个月的客商也该上路了,战事暂时明朗,我们胡人是不管谁当权,反正该贩卖时就做买卖。来来和哥几个喝一杯去。”
“走,老人家一起来喝一杯。”那天见过的黄毛也怂恿慕米桃一起去。
“好。”
“流苏大哥,你说去哪?观海楼还是秋瓷楼?”
“秋瓷楼,走。”耶律流苏迟疑一会,下了决定。观海楼那母老虎和窝囊大侄子,他今天是不想见。
秋瓷楼里的生意明显就清淡了。原本就仗着来往客商的关照才有生意,今天大批商队都出发了。
郝连风行照旧看见耶律流苏这伙人便热情过来招呼。
“耶律兄弟,你这定好出发日期没?”
“定了,就明个儿,走晚了,市场该被人都占上了。”
“说的是。做买卖就要趁早,不能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对对对,今儿哥几个在你这喝一杯聚聚,明个进关,再相聚就明年咯。”
“来,我也陪你们喝一杯。二十年了,在这看着你们西来东往。”郝连风行忽然惆怅脸上布满氤氲。
“无忧娘娘,郝连昆布的事儿,你还是不说啊?”
小白坐在慕米桃身边小声问。
慕米桃看见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心里就酸涩。
说了是残忍,不说也是残忍。
在郝连风行喝了几杯下楼时,慕米桃也跟着出去:“掌柜的在这一开店就二十年,玉盘关生意定然是很好吧。”
郝连风行喝几杯酒,平日的淡漠褪去,坐在空荡的一楼大厅。
“老人家,你看这午时没过,店里就人影皆无,生意能说好?”
“生意清冷。听说掌柜的以前也是走商运货的。”
“呵呵。是啊。做了半辈子,没想到老了却转了行当。”
“那是因何?”
慕米桃本以为以郝连风行的谨慎不会说。他连认识了二十年的耶律流苏都不告诉,和况她一个外人。
但是世间其实就是这样,人往往喜欢和陌生人说心里话却不愿被亲近的人了解太多。
郝连风行听了慕米桃的问话,从正趴着的桌子上立起身,靠在花梨木太师椅的椅背。
长叹一声。接着眼圈就泛红了。
“为了我儿子。”然后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
只是那表情满是痛苦纠结。
慕米桃也陪着他呆坐离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上面写着一个‘汗’字。摊在郝连风行面前的桌子上。悄身离开。
慕米桃其实就想赌一次。如果郝连风行看见这张纸上的字,真如郝连昆布所说会立时知道是他,自会找到慕米桃疑问清楚。
如果郝连风行对这张纸无动于衷,那就算了,死者安息,生者继续带着希望去等去期待,也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