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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寄快马加鞭,迫不及待赶回雍州城。“阿圆!”他几乎掩饰不住满心的狂喜,飞奔到沈沅所居的那间院落,速度之快,在院门口和服侍沈沅的一名丫鬟撞了个满怀。那丫鬟哪里撞得过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诧地看着大将军杨寄,连招呼都不打,拔脚又进了院子里。
沈沅早换掉了她不熟悉的那些华服,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剥豆。五月的阳光,透过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照进来,在她圆圆的脸蛋上洒满了金色的光斑,她抬起眼睛,睫毛一翣,眸子里反射着两个小太阳,然后嘴角边露出了小涡,一瞬间就把杨寄的魂儿给吸进去了。
杨寄几步到她面前蹲下,觉得那些豆子碍事,一把从她手里撸了下来,兴奋地说:“阿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之前都瞒着她,怕有个万一会令她失望。现在沈家人已经接出了秣陵,皇甫道婵已经送到了北燕,除了倔强不肯离开建邺的沈岭,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害怕的事儿了!
沈沅慢悠悠地听他说完一切,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微笑着戳戳他的脑袋:“你呀,真是个坏人!”
她懂他,也没有丝毫的酸气,和她在一起,就是那么放松、惬意、舒服,就像一双最好的草鞋,哪怕从底到面儿都是麦秸编的,但因为千锤百捣,因为手艺高超,因为适合脚型,而柔软、妥帖、跟脚,没有哪里比不过那些绫罗做的鞋子。
杨寄顾不得院子里都是人,一使劲把沈沅从小胡床上抱起来,打横揽在怀里转了几个圈儿。沈沅另一只手上还有一把豆子,被他那么粗鲁地一甩,吓得尖叫了一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她鹅黄色的裙摆随风飘散开,划出一朵圆润的萱花,裙子上赤红色的纤髾如同凤尾一般散开,她没有扎起的乌发像书法家笔下圆转的一捺,飘出飞逸的墨迹,而她手上的豆子,则像抛洒出去的翡翠珠子,登时落得到处都是。
(*纤髾:裙摆上三角形的装饰飘带)
杨寄闹够了才把她放下来,沈沅一张脸又红又白,气呼呼拍了他肩膀一下,紧跟着又笑了。杨寄伸手到脖子后头掏了半天,掏出一把豆子和豆荚,苦笑着对沈沅说:“天哪,还有些滑到衣领里面去了!”
毛茸茸的豆荚和滑溜溜的豆子在他皮肤上一路滑落到腰间,一动就蹭他,真是难受极了!
沈沅“噗嗤”一笑,那些刚刚看呆了的侍女们也终于敢掩口偷笑了。沈沅拿出主母范儿,指挥着:“去打热水,端澡盆,拿些皂荚,让将军洗一洗。豆荚上的毛,刺刺的可难受呢!”
杨寄苦着脸:“阿圆,你现在是公主——不,马上又变回大将军夫人了。剥豆这些事,你还亲力亲为啊?看我这会儿好惨……”
沈沅笑道:“天天三个饱一个倒,我都快发霉了。雍州城外好多豆子正是大熟的时候,我也想让你尝尝鲜嘛。这是打算为你煮些干青豆,消闲零嘴也行,还能够当饱。”
杨寄转嗔为笑:“干青豆好吃!马上大概免不了要打仗,我叫城外赶紧收豆子,多煮些耐存储的干青豆出来,万一打仗要存粮。”
沈沅笑道:“你不是才从扬州讹了一笔粮食么?现在雍州的粮仓满满当当的,管够三年!不过,多多益善,我回头把煮好吃的干青豆的方子公布出来。”
杨寄看澡盆和水已经备上了,又腻着她笑:“不急着吃豆。我要先洗澡,背上一路痒下去,自己又够不着抓挠。”
他进去洗澡,还非要沈沅亲自服侍不可。侍女们知道这大将军在家的德行,自然乐得躲闲,让主母受苦去好了。院子里地面撒着豆子,“咕噜噜”一个个滚在青砖石的缝隙里,小翡翠珠子似的。刚刚开始鸣叫的早蝉躲在碧绿高大的梧桐树枝条里,声音脆嫩,而尤其显得这个午后的宁静。她们的将军夫人,刚刚在将军怀里旋转着,裙摆和垂髾翻飞舞动的样子,似壁画上绘制的天女,又似绢帛上印制的彩凤,不奢华,也可以美得无以复加。
蝉鸣里,听见里头将军洗澡的那间屋子中,水声“哗哗”响得不大正常,若有若无的急促呼吸,咬唇忍着的*呻_吟,几乎半个时辰后才渐渐平息下来。外头又只余蝉鸣声,侍女们彼此心意相通地互相看一眼,咬着嘴唇偷偷一笑,脸上也都浮上了红晕。又过了一会儿,沈沅在里头叫最贴身的侍女进去收拾澡具。
小丫鬟出来后,轻轻地笑叹了一声,捂着嘴偷偷道:“真是!夫人的衣裳全湿了。地上开了沟似的。现在是在歇晌,刚刚不知道怎么闹腾的……”
大家忍着声音,又是前俯后仰了一回,又是暗自羡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大约就是这样的吧?要是自己将来,也能够有这样的郎君相知相守一辈子,大概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了。
芙蓉帐里,热气腾腾,沈沅刚刚上身的轻绡寝衣,又被杨寄剥了个干净。他们肌肤贴合,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暖意,这样无忧无虑的幸福,真的是久违了!
“阿末。”沈沅专心地用手指在杨寄身上顺着肌肉的纹理一道道划过去,嘴里轻轻说,“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天天跟你睡。”果然是厚颜无耻。
他身上*辣挨了一巴掌,舒服得倒抽一口气,终于又找到了借口,一翻身把沈沅压住,边轻啄她的脸,边笑道:“凶悍的小猫儿,又打你男人!看来,不好好教训你,这毛病治不好,我还是夫纲不振嘛。”膝盖一顶,分开她的腿,又顺势挽着她的腿弯儿抬起来。
沈沅顿时失守,满脸泛上红云来,不消几下便告饶了:“我腰腿都酸死了,阿末阿末,快停下来!”
不理,只是凝视着她的脸,看她蹙着眉头,又要哭,又露出颊边小涡的古怪神色。惩戒了几下才说:“那你叫个好听的,求求我。”
“好阿末——”话音未落,旋即感觉自己都要腾空了,差点叫出声儿来。
“不行。听腻了。”
“那,大将军!”
大将军威风凛凛,丝毫不为“敌人”的投降而心软,简直是要赶尽杀绝!
沈沅咬了他胳膊一口,胳膊吃痛,肌肉一绷,弹得咬不住。这完全是负隅顽抗,立刻遭到了报复,只能另外想辙。这种情况下,脑子里都是雾蒙蒙的,简直是个白痴,好半天才又想出了一句“好听的”:“驸马!饶了我!”
杨寄气得发笑,腾出一只手在她身上肉多的地方满把地揉捏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嗯,好得很。现在我是乐平公主的驸马。来,让我好好伺候公主娘娘。”
“伺候”到这份儿上,沈沅明白了,就是借口嘛,他哪里停得下来?只能自救,牢牢地揽住他,汗湿的胸膛,柔腻的脖颈,并作一处,耳鬓厮磨,俯身相就,与他琴瑟和鸣,共奏凯歌。眼前一阵阵白雾,闪着星芒,周天充满着他的霸道气息,别无其他,身体如同浮在广陵浪中的小舟,随波逐流,起伏跌宕。
小舟终于靠岸。杨寄爱怜地捧着她的脸,吻去眼角渗出的一点泪光:“傻瓜,这半天还没想出来?我刚刚已经提示你了嘛!”
沈沅别开脸,却又斜乜了他一眼,无需造作的媚色满溢出来:“当真以为我不懂?我不说而已。”
觉察他的膝盖又侵略过来了,沈沅识时务地露出一个笑涡,抱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朝朝暮暮在一起……”
杨寄觉得幸福得心酸,不住地点头,寻着她温软的双唇深深地琢磨、吮吸、探求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快窒息了,才舍得分离片刻。如今的他手握半边天下,似乎执拗劲儿也见长,呼气在沈沅耳边,说:“还少半句。”
沈沅云蒸霞蔚的脸上更添流光,剜了他一眼,又怕他再次来袭,只能蚊子叫似的小声说:“朝朝暮暮一起……睡……”杨寄喜盈盈道:“哎!对!就是这句!再说得响亮一点我听听?”沈沅见他终于肯放松着翻身下去了,才解放出手脚,恢复了凶悍的模样,支起身子一揪他的耳朵,冲着他耳朵眼儿大声说:“累死了!睡!再不睡,你今晚就别睡我榻上了!”
白虎煞星顿时变作煨灶猫,护住自己“嗡嗡”作响的耳朵,挖了半天耳朵眼儿,委屈地看一眼撑在自己上方、翻身做主的沈沅,低声说:“好好好,你说了算。”
时光若是永远停留在这样的美好中,该有多好。但战事不可避免地纷至沓来——也在杨寄的意想之中。
两面夹击。
南边来自建邺的是皇帝斥责的圣旨,以及皇甫道知震惊溢于言表的私信。杨寄早已和幕僚拟定了回文,不论是圣旨,还是私信,反正就是把说给皇甫道婵的话又说给了他们俩听。在私信中,更可以毫不避讳地告知皇甫道知:一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后悔也晚了;二来,他手上有胡鼎画押的供状,随时可以昭彰天下,打打皇家的脸面。
建邺那里,是怎样的惊怒交加,杨寄不管。东边,淮河以北直到黄河以南,现在都是他的地盘;西边,凉州一路直到荆州,隔绝川蜀,毗连湖广,逼近中原,也是他的;历阳、庐江、京口等地,亦都是杨寄的私人作为郡牧,早就忠贞不二地献了投名状的。所以,沿着淮河,他早就加强了布防,筑城挖濠,秣马厉兵,摩拳擦掌,看建邺方面敢不敢动手。
而朝廷多年勾心斗角、自相残杀,渐如雄风不振的老汉,看着漂亮妻子在外头,也没有管住的法子。从前朝起,方面军权一旦脱离中央控辖,除却狗屁的道义还勉强可以暂时令人收敛之外,别无他法。
皇甫道知在建邺大骂自己的妹妹愚蠢不堪,竟然背着他这个哥哥,想去看着杨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赔了进去。
皇甫衮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睁开,毫不客气地叱问自己的叔叔:“摄政王气怒又有何用?”他脸色暗沉,嘴角抽搐,皇甫道知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若是再挑边衅,简直是罪大恶极,所以并不说话。
皇甫衮忍耐不住,终于说:“难道北燕的叱罗杜文就肯白白吃这个亏?扼扬州,断杨寄的补给,让北燕以‘不守信’的借口攻雍州,然后请叔父调集会稽一路的兵力夹击雍州,先败杨寄,再败北燕。便可两全其美。”
皇甫道知不经意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皇甫衮说:“不是我不舍得动扬州的兵,你知道的,京口和历阳都在扬州近边,扬州空虚,就无法阻止这两处的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