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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晓风,残月斜照。睍莼璩晓
舞雩白裙黑发旋入狼群中,纯白裙摆在夜色里仿佛展开的白莲,可是白莲到处却是血花四溅!
几头公狼被她手中长剑刺中,哀哀叫着,倒地失去人形,露出本貌。
从它们伤口中流淌而出的不止是血液,还有袅袅的轻烟。丝丝缕缕,浮上夜空。
关心和夏子然奔到窗口,关心指着那轻烟问,“夏叔,那是什么?攴”
夏子然也是面色一白,“他们的魂魄。”
纨素腰间那柄软剑,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舞雩当年斩妖除魔所用的,所以被那软剑伤到之后,不止是丧命那么简单,而是要连魂魄都被打散了!
所有转化成了人形的狼,无论是从前的舞雩,还是今日的纨素,都不允许他们转世投胎辶!
关心也是一惊,急忙大喊,“纨素,你住手!这里还有我,不需要你动手!”
“晚了。”
夜空之中,白裙纨素清冷回眸,“我已经动手,而且不想停下来!”
“纨素你不能这么做!”关心急了,忍不住拿枪瞄准纨素膝弯,“你停手,别逼我伤害你!”
“就凭你那空弹?”纨素冷笑,“关心,你拦不住我的!”
“舞雩,我们狼族与你势不两立!”春衫冷亲手抚平那几头死去公狼的眼皮,苍凉回身,厉声而呼。
“好啊!”纨素白裙黑发,随风飘扬,“千年前,莫邪为了保护你们,而亲手杀了我……你们可知道我有多恨?!”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跟莫邪早可以远远离开,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可是因为有你们,他放不下,舍不掉,你们是他的绊脚绳,死死拽住了他的脚步!甚至,为了你们,他不得不杀了我!”
纨素笑声凄凉,“为了他,我也一再忍让,一再按捺,眼睁睁看着你们在人间肆虐,我都没忍心下手——可是今晚,你们却冲来想要对我动手!”
“果然都是狼心贼子,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既然你们不仁,我又岂能再对你们讲义!便都来吧,本位一个一个杀光了你们,也好给我自己报千年前的大仇,也好还给人间一个清静!”
春衫冷也是冷笑,“狼族与你的账,早晚都得算。你千年前死了,今日却又复生重来;我们便知道,早晚都有这样一天。舞雩,你一天不死,我们狼族便永远不得安全。”
“你一句话便让我们生,一句话又让我们死——我们堂堂狼族,这样多族人这样多条命,岂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一言之下!舞雩,只要我们狼族还剩下一个人,也必定除掉你!”
春衫冷回头凝望一众族人,“我们合在一起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且只要被她的斩妖剑劈中,我们不光是丢掉性命,而是魂飞魄散——可是兄弟们,只要我们能有一点机会,只要我们能除掉她,那从今往后,我们的族人再不用活得躲躲藏藏,再不用担心随时有生命危险。”
“杀了她,千百年来勒住我们狼族脖子的绳子便被斩断!兄弟们,以你我的一己性命,为我们的父母家人求得一份安康,你们说,我们纵然死了,值不值?!”
原本几头公狼的死,让狼群中年轻的公狼颇有些犹豫,但是春衫冷的话又点燃了狼的热血。原本犹豫不前的年轻公狼们,终于向前坚定跨出一步,高高扬起头颅,朝向夜空冷月,发出震耳欲聋的狼嚎!
夏子然的血液也在沸腾,他闭紧眼睛,向关心解释,“他们是在说:决一死战!”
关心大惊,急忙说,“夏叔,我把纨素打下来;而您,去阻止狼族!”
“好!”
夏子然转头奔下楼梯,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跑向狼群去,“不要动手!”
关心的枪也照着纨素的膝弯、肩头等处打去——只可惜纨素身形飘忽,子弹大多落空!
看见关心开枪,纨素凛然回头,冷冷而笑,“关心,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现在已是人类的叛徒?!”
关心咬牙,“纨素,听我一句劝,住手!我再强调一句,我是警察,我要阻止你们这一场暴力行为!有什么事,停下来慢慢说!”
纨素眼中冰雪般冷寂,傲然俯望关心与夏子然,“你们两个,一个是人类叛徒,一个是狼族叛徒。两个叛徒要来阻止人与狼之间的战斗——你们连个,未免太过不自量力!”
果然,夏子然还没能跑到狼群面前,已经被几头公狼嘶吼着扑过来,被赶出安全距离之外。
那几头年轻的公狼朝夏子然警告地吼叫,“叛徒!”
春衫冷认得夏子然身份,犹豫了下,扭头轻啸,“六老爷,对不住了。狼族有狼族的规矩,我们现在只认规矩不认人。六老爷请你留在原地,如果再向前一步,我们同样格杀勿论!”
夏子然刹那间面如死灰。纨素见了只是冷笑,“夏子然,就算狼族不杀你,我却也不会留你!你的罪,甚至不在莫邪父子之下!你擅入人间,还胆敢爱上人类女子,而且竟然生出夏沫蝉这样的女儿来——你真该死!”
纨素咬牙,“我被困在洞中千年,一世一世地好不容易将我的另外两缕魂魄召回青岩。一魂散落在冬家,另一魂凝聚在山间——我以为那缕魂终究能成功吸入洞中,却没想到你跟秦雅竟然来到山中……”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我的那一缕魂怎么可能入了你女儿的身子,她怎么可能转世成夏沫蝉!”
纨素想到那一夜的阴差阳错,心中的懊恼和悔恨便如利刃一般切割她的心。
——如果没有夏沫蝉,又如何会有她后来的纵然复生却残缺的魂魄;又怎么会有,莫邪纵然回到她身边,却心已旁骛的不甘?
夏子然却平静面对纨素的控诉,“狼族既然已经拥有人形,便终有一天要走进人间;狼族如果永远固守青岩而与世隔绝,那么狼族便永远无法真的成为人——我愿意成为第一个走进人间的试验品。”
“就算为此,狼族要惩罚我,人类也不接纳我,但是我却会以我的一生经历作为给后辈的借鉴——更何况,我也已经有了沫蝉这样好的女儿,我纵然现在死了,也能含笑九泉。”纨素咬牙,“好,那我就成全你。”
纨素手中软剑,挽起寒气迫人的剑花,宛如夜空中闪过的电光,倏然扑向夏子然!
关心的枪再快,却已经来不及阻拦。
夏子然知道自己无力躲闪,他迎着纨素,索性轻轻闭上了眼睛——
“沫蝉,爸爸先走了。妈妈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孝顺妈妈。你妈妈这一生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惟愿我走后,她能安度晚年,不要让她早早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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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素的斩妖剑,是狼族都躲不过的。当年的老狼王——莫邪的父亲,带领狼群围攻舞雩,都被舞雩剑光劈斩。多亏当时狼群以死相护,数十头公狼挡在老狼王前面,用它们的性命帮老狼王阻挡住大部分的剑光……
饶是此,老狼王还是受了重伤,无法支撑。
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老狼王尚在人世的情形之下,便由莫邪承继王位。
于是当纨素剑光劈斩下来的刹那,夏子然松开双手,毫不抵抗,只闭上眼睛,在眼前用力想象妻子与女儿的音容相貌,作为对着世间最后的告别。
却在此时,猛地一道清风扫过,他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托起,继而抛向半空!
而耳边便是群起惊呼,“主上!”
夏子然闭着眼睛,没看见那一刻的情景。夜空残月之下,一道纯白身影宛如月色,骤然袭来,用他自己的身子挡在了纨素的剑光与夏子然之间!
正是莫邪。
纨素也看见了,可是却来不及收剑——斩妖剑见了狼血,已是凶狂大增,纵然是纨素都已经无法收回!
纨素与群狼,以及楼道里端着枪的关心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寒芒剑光刺中那纯白的身影。
然后,一朵血色的花朵,妖冶地在夜色月影之中,诡谲绽放!
“莫邪!莫邪啊——”
纨素心痛惊呼!一把松开剑柄,扑过去扶住莫邪摇摇欲坠的身子!
群狼也都是痛呼,看见纨素接住莫邪身子,便都狂怒地飞身扑来——十几个男子,在夜色中,化身成身形巨大的狼,怒吼着冲向纨素,“J人,放开主上!”
夏子然砰地一声落地,巨大的撞击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碎了,可是他顾不上自己,急忙抬头望向自己方才立身的地方。正看见,莫邪一身白衣染满血色,缓缓倒地。
那一瞬间,那孩子还转头过来望向他,待得看见他没事,这才缓缓地笑了一下,继而宛如一片白玉兰的花瓣,随风落在纨素的臂弯。
他一双冰蓝的眸子望向纨素,轻轻扯了扯唇角,“欠你的,我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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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
狼群暴怒,十数条凶狂的公狼凌空扑来。可是纨素却都顾不得,她只伸手抱住莫邪,撕心裂肺地喊,“我是恨你,恨你当年为了那群狼而杀死我。可是我却没想要你还,我没有啊——”
“纵然是当年,我若想杀了你,你也没机会向我下手——你之所以能杀死我,只是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你……我宁愿我自己死,也不愿意伤害你啊。莫邪,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啊——”
“我费尽千辛万苦复生回来,我都是为了能回到你身边。你怎么能,让你自己死在我的剑下……我不是来找你报仇,你又说什么还给我,你说什么还给我啊!”
凄厉的哭喊声在夜风之中回荡,路边枯树枝丫随风飒飒低泣,纨素完全不顾公狼狂怒扑来,只收紧手臂死死抱住莫邪,“莫邪你醒醒,你醒醒啊!”
春衫冷等公狼已经飞身扑到,几头公狼张口咬向纨素的脖子!
关心看不下去,忍痛叩响扳机。噗噗几声闷响,咬上来的公狼中弹倒地。
因为事发突然,关心这一次来不及计算射击距离,所以没办法很好控制空心弹是否会伤人。于是这几发子弹打出去,虽然没有了弹头,却还是伤了那几头公狼……另外几头公狼愤恨朝关心扑来!
场面登时大乱,没人再有能力控制住彼此的仇恨!
纨素也被现场的气氛牵动,霍地单手抱着莫邪旋身而起,另一手挥剑斩向扑来的公狼,“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因为你们,千年前他杀了我;还是因为你们,千年之后又轮到我杀了他——我要杀光了你们!倘若他有三长两短,我用你们为他陪葬!”
狂怒的纨素,再没有半分保留,剑光带着寒气,宛如一道道电光闪动不停地劈削向仅剩的几头公狼!
而关心那边,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开枪打向扑向她去的公狼——枪声响过,那几头公狼也倒在墙下血泊之中……
血腥的气息,缠裹着浓稠如墨的夜色,在天地之间萦绕。
纨素和关心都杀红了眼睛,也——痛得红了眼睛。
待得狼啸声全都平静了下来,垂首望满地的狼尸,才确切地知道,方才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而是一场真实的杀戮。
因为爱情,而尽量手下留的情,这一切全都毁之殆尽。
关心颓然扔下了枪,她遥望一袭白裙也被莫邪的血染红了的纨素,喃喃问,“纨素,我们都杀了狼……以后,我们该怎么办?还能怎么,面对他们?”
春衫冷也躺倒在血泊中,呼吸困难。血流淌进他眼中,他望着呆若木鸡的纨素和关心两人,心中猛地一动。他拼尽最后的努力,扭头望向夏子然,“六老爷,叫,叫沫蝉姑娘,回来……”
人与狼之间的仇恨,已被重新挑起。如果这世间还能有一个人有能力、有耐心来重新平息下去,那么那个人,只有沫蝉姑娘了。
春衫冷不甘地再望一眼纨素怀中的莫邪,喃喃地说,“主上,小的保护不周,真是该死……小的,先走一步了。”
春衫冷带着无法言说的不甘,头缓缓落入尘埃。眼睛还望着莫邪的方向。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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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啊,救人啊!”
江宁医院,午夜的大堂传来凄厉的惨叫。只见一个浑身血红的女子,竟然抱着一个男子冲了进来。
她长发早已被汗水和血色染湿,原来的白裙更是变成一袭血衣。她满脸癫狂,恍如厉鬼般凄厉地喊,“来人,快点来人!我命你们救他,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救他!否则,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急诊医生迅速查看了莫邪的伤势,全都紧张地面面相觑,“……太难!”
莫邪在生命消逝的过程中,本性复发,骨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他的血液因为流失太多,于是让一众见惯了突发情形的急诊医生也不敢下手。
“说,要怎样才能救他?说啊!”纨素狂烈痛呼。
急诊医生吓得结巴起来,“这,这样的大手术,恐恐怕只有一个人敢做。可是,可是……”
“说,谁?!”纨素伸手,一把掐住那医生的脖子,“说!”
那医生憋得直脖子,“院长!”
纨素眼睛猛然一眯,“江远枫的父亲?”
“正,正是!”那医生颤抖着说,“许多年前,院长也曾经亲手给骨骼这样奇异的人,做做过救命的大手术!”
纨素猛地回头,望医院后院那一株仿佛染了血一般嫣红的枫树,“江远枫,这是你来向我索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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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沫蝉,正在从澳洲飞回中国的飞机上。
夜班飞机上人不多,几乎所有人都睡了。沫蝉始终难以入眠,可是不知怎地,脑海中却总有似梦非梦的幻觉袭来。
沫蝉只好也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不知是梦着还是醒着。
梦中只听见悠扬的口琴声,穿破云层,袅袅荡荡地来。她看向舷窗外——原本应该漆黑一团的空中,不知哪里投下温暖的灯光。
而那一团一团轻柔的云朵之上,她竟然看见了莫邪!
不,也许不是云朵,而是水岸边白而轻柔的荻花。荻花瑟瑟,残阳斜照,却掩不住那少年惊世的容颜。
她立在水岸边,手分开荻花,惊愣望着他,“你是谁?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不是人,你是妖!”
沫蝉知道自己这又是做梦了。这种能清醒着做梦的感觉,仿佛将她分成两个,一个在梦里,一个在梦外。这种感觉很奇怪,很让她自己无法掌控。
她听见梦外的那个自己,对着那坐在荻花深处,身披斜阳望来的少年,问:“……你在吹什么?为什么是一只口琴?你怎么可能在吹一只口琴?”
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抛向上空。沫蝉猛地睁开眼睛,只听周遭一片惊呼。空中小姐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遇到气流,请旅客们检查好安全带。不要慌乱,请相信我们会闯过乱流的!”
然后飞机就像惊跳的蚂蚱,开始在天空中弹跳起来。沫蝉被抛上抛下,只觉魂儿都快被震飞了。
可是她却并不慌张。因为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漆黑嶙峋的手,霍地握紧了她的心神——她觉的自己的心口仿佛忽然破开一个巨大的洞,而她的心被从那个洞口摘除。
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心都空了。
沫蝉直觉之下,只惊痛地喊,“小邪!”
类似这样的感觉,宛如最后告别一样的梦境,她已经在江远枫那里经历过一次,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沫蝉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只在心里暗暗发誓,“小邪,如果你敢出事,我必定也不活下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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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医院,一片肃杀。
在纨素的凄厉命令之下,每个医生全都自危。他们打通了江院长的电.话,江院长听说全院的医生性命都被威胁,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来不及多说,检查过莫邪的情形,江院长便怔住,“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再拿起手术刀。我一拿起手术刀,就会看见我儿的惨死……真的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救人,而是我已经做不到。”
同样躺在急诊室里,也正在接受医治的夏子然,忽地不顾自己的伤势,猛地伸手一把扯住江院长,“江院长,你还认得我吧?”
江院长一见夏子然的脸,便惊得不敢动。
夏子然摇头,“别再说什么你做不到……当年你欠我的,我知道你这多年来良心也是难安;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的话,便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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