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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从雪球地球回来后的某一个日子里,他向时晴追问他被发现的过程,问到了他在路上遇见的那个老巡长,他一直疑心老巡长送他的一程直接导致了他被发现。
时晴大方地承认了。然后还笑着说:
“你再猜猜那个老巡长是怎么评价你的。”
“评价我?他怎么说的?”
李明都对那位温厚的老巡长还挺有好感的。
时晴说:
“他说啊,你这人太简单了。喜是喜,怒是怒,哀是哀,乐是乐,什么样的心理在表情上都一览无余。谁一看到你,就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情……”
但在时晴见到的世界里,管理自己的心情是一门初级得不能再初级的必修课。
李明都吃了一惊,他撇了撇嘴,道:
“没有吧。”
时晴仍然保持着微笑,她凝视着年轻人的每一个藏不住的表情,目光温和:
“嗯,或许没有吧。”
然后这少女小声地、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笑了起来。
那时的窗外闪耀着与今天相似的阳光。群山、山谷、旷野都裸露在太阳的底下,机器钢铁的身体一片亮晃晃,电子眼的镜片里闪出了彩虹般的晕。中午以前,树荫底下的小草还挂着点晶莹的露珠,中午以后,世界一片热腾腾的沉寂,天上的鸟儿已经一叫不叫了。
年轻人从第二次小憩中醒来,眨眨眼睛,恍惚的三重视野隐隐约约有融合的征兆,他见到自己仍在石头的边上,在他的前方仍是那个晚期智人们的部落。
这时候,外出的智人们已经陆续回来了。他们的一天除了狩猎和采集并没有太多能做的事情,黎明时分是采集露水,上午就是在附近的原野和森林里采集果实蘑菇、挖挖根茎或捉点小动物,还有躲避原野上偶然出现的大的动物。
对于更接近动物的社会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叫他们一定要工作多少小时。现在是午后,多数智人大把的时间都消耗在一种缓慢的简单的叽里呱啦的交流,做做游戏,跟孩子一起玩或睡觉中,就这样来打发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只有一部分成年智人们正在打制石器,削平木头,制造木器,或者往部落的周围再堆几块大石头,以垒出更大的墙。
但吃不饱,身体也就没多少力气。
假设没有旱情的话,他们会比现在更加放松。可干旱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食物的短缺叫智人们心生焦急。几个有力气而有地位的勇士、族长还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聚在一团,心想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一位勇士一会儿看看那浑身是石头的野兽,一会儿看看那肤若婴儿的高个子怪人,说:
“我们的仪式会不会失败了,没能召唤出雨水,反倒召唤出了野兽。”
“仪式应该还是成功了。”族长小心翼翼,也望了那两个东西一眼,“但也许是缺了点什么,所以那两头神石派来的‘野兽’还没满意。”
说到这里,暴躁的族长顿了下,没有继续说话。
这时,一个骨瘦如柴、全身黑不溜秋的老人发言了:
“你们还记得黎明的事情吗?‘野兽’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我记得很早以前其他的部落出过类似的情况……我们应该做的……把那些养不活的东西都喂给‘野兽’吧。野兽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他迟早是要吃东西的。等吃饱了,或许它就满意了。”
成年智人们并不吃惊,其中一个问:
“那要是‘野兽’还不满足呢?”
“那也没办法……我们只能走啦,走啦!”
到了迁徙的路上,养不活的就更养不活了。
农业在这个时代还在酝酿之中,私有制尚且没有成型,绝对的家庭概念在这群古老的人系中并未得到建立,社会契约也无从谈起。不过他们隐隐约约地已经有一些占有和保护的本能。
谈论到这里的智人们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而那时候,从其他世纪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客人,尚且不清楚旱情的存在。周围虽然荒芜,但在李明都的视野里也算是有草有树木的富饶的土地,比起雪球地球或没有任何植物动物的外星球已经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还困在三种视觉的恍惚中。
在过去,他带回不定型的身体后,两种视野很快便在大脑的处理中合为一体。但不知怎的,带回机器人的身体的这次,第三种视野和前两者的融合却不太顺利,反倒叫他的大脑隐隐有些刺痛,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又感到热。
明明不冷,肌肤会突然起鸡皮疙瘩。明明不算热,却突然汗流浃背,同时机器身体里的降温器开始运作起来了。
人体的起鸡皮疙瘩与流汗、发热,机器人的自主升温降温都是神经调控导致身体做出的反应。
正常的神经调控应是受环境影响而起的。现在却好像三种感受器官失调,三个神经中枢都接收到了错误的感受信息,极可能还是其他身体传来的感受信息,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小憩两觉以后,刺痛才有缓解,那些个异常的发热流汗现象消失了大半。这时离他穿越已过去一天一夜,他准备再检查检查身后这块熟悉的石头时,人体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噜的叫声,一股子空虚的感觉让不定型的身体都前胸贴后背了。
年轻人咂巴咂巴自己好久没用过的人类舌头,站起身来,稍走两步,远眺黄昏中的旷野。
比起一无所有的雪球地球,他现在身处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植物的种类已经蔚为壮观,动物更是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美味的调料和食材在这个时代都已经长出来了。
他已经开始思考是吃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又或者水里游的。
“烧烤是怎么做的来着,调味料要怎么找……盐我可以从海水中炼取。但附近好像没有海,那找矿盐,矿盐应该怎么找……不定型能析出矿盐吗?”
他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了数十米开外的部落里那些个晚期智人:
“这群原始人会有盐吗?”
只一会儿,饿狠狠的眼神就吓得智人们纷纷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好像这个时代没有。”
太阳已经西去,野地上蒙着一层壮丽的红霞。群山已经陷入黑暗,山脚下的树木都融合成了大而黑的一团,但群山顶上的白雪犹一片鲜红,好像是野火正在山头上熊熊燃烧。
时间已经不早了。
被12号他们造出的机器人的身体要比正常的人形大上不少。年轻人趴在机器人的背上,机器人的双手向后抱住了李明都。等到他觉得已经调整到合适的程度,机器人便轻轻颤动片刻,背包向着身后喷出两道若有若无的云气。整个机器人与人身就一同起飞。
低下眼睛,万事万物都在变小,直像是玩具一样在大地上星罗棋布。历石就立在稀疏的窝棚村落的中央
抬起眼睛,群山苍茫,可以见到更远处的天空。
晚期智人们慌张地走出各自的巢穴,抬头凝视天上飞行的影子。族长大声喊了一句:
“你要去哪里?”
他们紧张不安地行动起来了。
只一会儿,李明都便飞过了天际,在看不到边界的黄土原上自在翱翔。他看着长着毛的长牙大象,也见到了披满厚毛的犀牛,有鹿,有野猪,也有熊。在一颗开了白色小花的树下,一种大嘴生满利齿的熊有着长长的四肢,它好像发现了李明都的身影,靠着后肢在地上短暂直立,向着天空站起张牙舞爪的时候,接近五米,几乎是两层小楼高!
玩心不改的年轻人大胆地靠近了这头树下直立的熊,一手摘下树叶,一脚则踹到了这短面熊的脑壳!
愤怒的熊立刻嗷嗷大叫,挥舞起自己威力无穷的熊掌,但机器人早已抬升数十米,变成了夕阳里不可追及的影子。
而年轻人则把树叶放在嘴边,吹出一声清脆的口哨。
哨声一直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旷野的尽头是群山。沿着山麓,分布着一种鼻骨弯曲的羚羊,有的在啃吃岩层上的牧草,有的则奇怪地在舔岩石。李明都从他的身前掠过,它与它的族群便吓得一起陆续从一块岩石上跳蹿到另一块岩石,接着跳过悬崖,便再见不到了。
而岩石上早就一根小草茎都见不到了。所有的土也都被羚羊们踏实了。
山上到处是山洞,连绵的山洞和山脚下的野地都藏着许多灵敏的中小动物。其中既有食肉的狐狸、鼬、狼、还未被人类驯服的野狗野猫、剑齿猫、浣熊,也有松鼠、野兔、河狸等更小的被食的。人们寻常时候想要逮到这群善于隐藏的动物是颇要耗费一番手脚的,所有这些生物在这个万物匮乏的年代,都学会了机灵。但在天空,靠着比老鹰更加敏锐的眼睛,年轻人能见到的世界无穷广阔。
而他已经盯住了一群不幸的大雁。
这群久居天空的生灵只认得那些主宰苍天的秃鹫和雄鹰,完全没反应过来那不远处黑乎乎的东西原来不是石头,公雁们仍在向母雁发出一声声热情的咕叫。那时,霞光一片粉红,他们的身体也是一片粉红,看上去格外鲜美。
“石头”便趁此时机以它们反应不及的高速砸进了大雁的阵列之中。
顿时雁群大难临头各自飞,一片片带点粉红的雁毛迎风飘荡,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年轻人低头打量着自己两只手上两只可怜的大雁。不定型则像蛇一样卷在大雁的脖子上,它往外一拧,血液便顺着年轻人手上的青筋向外流淌了去。
接着,他往回走,重新来到了羚羊舔过的岩层上,岩石的表面还留着羚羊的口水。
“秋阴说过动物舔岩石,可能就是为了从中汲取盐分。”
不定型低头,找到了一块没有口水的岩石轻轻舔舐,它从中找到了氯化钠的成分。年轻人再不犹豫,让不定型吃下一块岩石,从中炼出一点不纯粹的盐来。
这些盐被他裹在之前摘下的树叶里。
而机器人曾经用来装耗材的小箱子则被他用来装了一桶子水。
而这时,太阳彻底落到了群山的另一边,天空已布满了繁星,旷野陷入了漫漫黑夜的沉默里。
在夕阳最后的余光消失前,他飞回了智人部落和历石所在的山谷。昨天的火种在今日的山谷已经重新燃起光芒。烟雾袅袅地升到半空,火堆仍然是在石头的边上燃起的。
他往火堆的方向降下,正想着自己该如何料理这两只牢底坐穿鸟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
他落在地上,往那块大石头的边上看,十几个从刚出生几个月到两三岁的小孩子都在大声地哭。
而且越看到他过来,就哭得就越用力。
晚期智人暴露于风霜之间,又缺乏黑褐素,因此皮肤总是偏黑的。但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的肤色总是洁白无暇。
亮晶晶的泪珠就在她们的眼眶里滚动,连着口水、鼻涕一起流过孩子惨白的面庞,在寒风中呜咽,咿嘤不绝。其中一大半都是女婴,剩下一小半男婴都刚出生不久,并且生来体弱。
在部落人的想法里,他们不可能在迁徙中活下去。
单身了一辈子的年轻人完全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只真真是手足无措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思想从他的脑海里迸发出来——
这群原始人要做什么呀?
接着,他就怒气冲冲地往智人们的部落走去。部落里的人看到这点慌张地躲避起来。族长在山洞里拉着老人说:
“莫非他不喜欢吃小孩,想要吃的是我们吗?”
老人吓得手只哆嗦。
好在只片刻,他们就看到这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怪人抓了两个兔儿生得极大的女人。两个手足无措的女人被抓着肩膀一路拽到历石边上,月光皎洁,她们的白兔儿还在兽皮里上下摇晃。
年轻人怒气冲冲地指了指那群婴儿,谁知道这两女人望着这群小孩子怔了怔,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居然也大声嚎啕起来。
嚎啕的时候,肚子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年轻人的怒火这时消除了一半,他没好气地说道:
“行吧行吧,我大概是明白了。”
他坐在火堆旁边,立起几根树枝当架子,拆下机器人装水的铁盒子当做锅。流质的不定型消蚀了大雁的羽毛。
也没闲心去除内脏,年轻人把两只大雁扔进“锅”里,就和机器人一起把羽毛收集起来,和着其他树叶兽皮收在一起,盖在一个垛。
再把婴儿们放在垛上。机器人在草垛边上靠自己的聚变之心放热,和火焰一起温暖周围。
等忙活完一切,他恼火地对那两女人说道:
“你们还是要把这群小孩子带回去的。”
她们一声不吭,抱着自己的白兔,两双绿油油的眼睛都在望锅里正在煮的大雁。
不一会儿,水就烧开了。
热腾腾的水气,伴着肉香一起飘向了浩瀚无穷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