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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回来了,两人奔上前。
敬舒在门口滑了一跤,险些摔倒,她神情轻松,笑说没事,“小娴呢?”
“明天一早要上学,娴小姐已经睡了。”郭黎说。
老诚看见她脖子上的伤口,赶紧给她拿药箱,伤口不深,破了皮,老诚帮她处理了一番,担忧不已,“还有别的伤口么?”
敬舒说,“没有,你们早些休息吧,以后我外出办事,不用等我这么晚,我多大的人了,还怕丢了么。”她不愿多说,走进卧室,便看到小娴睡在她的床上。
许是担心打扰小娴睡觉,敬舒没开灯,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简单清洗一番上床睡觉。
小娴从被窝里靠过去于身后抱住了她,呢喃,“姐……”
“还没睡么?”敬舒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忽而发现小娴全身滚烫,敬舒微微一惊,急忙探了探小娴的额头,“你发烧了?”
敬舒急忙下床,拿了温度计给小娴测了测,“低烧,喝药了么?”
小娴摇头。
敬舒想要带她去医院,小娴直摇头,“姐,我没事,晚饭时候在院子里堆雪人,有点冷,睡一觉就好了,我不想动,别带我去医院,讨厌那个地方。”她执意不肯去医院。
敬舒跑下楼,从医药箱里拿出消炎药和退烧药,端着水杯匆匆跑上楼,“先吃点药看看,没有效果,就去医院做检查。”
小娴在被窝里把自己捂得脸上通红,喝下了药,她亲昵的抱着敬舒的腰,将头放在她的怀里,低声,“你没回来,我害怕……睡不着……我好怕好怕……”
“怕什么呢?”
“怕你不回来……怕我一个人……姐姐,我只剩你一个人了……”
小娴的眼泪安静的濡湿了敬舒的衣衫,脆弱的抱紧了敬舒的腰,深深的依恋和依靠,那么无助可怜。
敬舒紧绷冰凉的心忽而温软松弛,心头莫名酸楚,她紧紧攥着小娴的手轻轻搓着,难过蔓延,细细想来,自从家中发生变故后,她的心一直被纷纷扰扰纠缠,无瑕顾及家中事,又与小娴聚少离多,对小娴的关心太少,并没有尽到长姐的责任。
许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敬舒的心门仿佛上了一把锁,除了那个陪伴她度过痛苦难捱时光的孩子,她的心拒绝外界的一切,抵触外界的一切,无法正常的去接纳,总是与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哪怕面对小娴,敬舒也有跨越不了的障碍和距离。
她对自己的变化无能为力,对心里的那把锁无能为力,她没有办法去解开,却又要努力的把最好的状态给家人,长父为兄,长姐为母,她是不能关锁自己的,她还有很多孩子要去照顾,现实容不得她退缩,也不会给她退缩的机会,哪怕她自己都是一个病人,可是她却也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这么多人支撑着她,她需要自愈,再去愈人。
她不能让哥哥的悲剧重演,忽而想起哥哥,敬舒忍不住泪如雨下,将小娴拥进怀里,如果她早一点有这样的觉悟,哥哥或许就不会死。
“我好怕……”小娴泣声,“我失去了爸爸和哥哥,姐,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敬舒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娴不怕,以后姐姐不会彻夜不归,会抽很多时间来陪你,明天姐姐陪你去学校。”她推心置腹,“小娴,好好学习,你会拥有比姐姐更好的人生,只要你争气,姐姐拼尽全力也会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
她轻轻抚着小娴那张酷似她少女时期的脸,有些羡慕的酸楚,“你不知道姐姐有多羡慕你,还可以读书,还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这是多美好的事情,你正处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你明白么。”
小娴摇头,“姐姐,是我羡慕你才对。”
“羡慕我什么?”敬舒不解。
小娴说,“好多人爱你,纪先生爱你,小金哥哥也喜欢你,连宋司璞那样的坏蛋,都跟姐姐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长得都好看,还都围着姐姐转,我好羡慕,就连诚叔,郭叔他们都听你的。”
敬舒在黑暗中怔忪沉默,小娴是这么想的么?那些男人对她怎么会是爱呢?青春期的孩子只看到表象上令人蛊惑的暧昧痕迹,被那些徒有其表的光环晃花了眼睛,却看不到这浮华背后的残酷,那么那么残酷的厮杀,落在小娴眼中,确是令人艳羡的情爱。
敬舒脱口而出的说教硬生生咔在了嗓子眼儿里,斥责对小娴并没有效果,她和小娴的沟通不在一个频道,两人似是存有代沟,互相不能理解对方。
小娴低声,“继母携款潜逃的时候,把我带到国外,她们吃香的喝辣的,让我给她们当佣人,我又要做家务,又要帮她照顾那个调皮的私生子,继母的弟弟动不动就打我,骂我,后来,她们把钱挥霍光了,赌博输的光光的,又被仇家追,全家带着我到处躲藏,住的地方一处不如一处,见到的人一个比一个猥琐,最后,还被发现我们没有身份,被抓进牢里关了好久,说要遣返我们,一直都没动静,可能我比较好欺负,她们总欺负我,打我。”
“后来纪先生找到我,给我治疗伤口,给我好的生活,我身上的伤口恢复了,他带我回来见你。”小娴说,“没有他,我们会再次相见呢。”
敬舒静静听着,紧紧抱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似是退烧了些许,“你受苦了,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小娴仰头看敬舒,“姐姐,现在像不像小时候,小时候你也是这样抱着我睡觉的,还给我讲故事。”
敬舒苍白的微笑。
小娴看着敬舒的脸色,怀春般的轻声,“我是真的羡慕你,那么多帅哥围着你转。”她绕着长发,自顾自地说,“纪先生的帅是很水灵的漂亮,宋司璞的帅是精致俊俏,金颐哥哥是秀美,三个人不一样,如果是我,我倾向于选择纪先生,性格多好啊,宋司璞总是一张冷冰冰的臭脸像他的人一样坏,金颐哥哥性格太大众了像个邻家哥哥,姐,如果我们家没有发生……”
不等她说完,敬舒属实听不得她这番让自己无比抗拒,心惊肉跳的言论,纪临江和宋司璞的名字,哪怕听在耳中,都觉嘲讽刺耳,敬舒委婉打断她怀春的话语,“小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如果,就像我跟你说了无数次的话题,如果我们原谅他们,就对不起爸爸和哥哥。”
小娴说,“为什么我没有你那么怨恨呢,时间越久我就越放下了,我跟哥哥是一个态度,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或许纪先生有过错,可是纪先生也把哥哥从牢里保释出来了呀,还救了我,替你挡了子弹,救了你一命。”她的声音很小很软怯怯的,“何况,爸爸是自己跳楼的,不是纪先生推下去的,若追究原因,是宋司璞忽然撤资,咱家资金链断裂,继母把家底卷跑了,爸爸才跳的不是么?姐姐,宋司璞不该撤资的。”
她的话里绵里藏针,这般不合时宜,敬舒手脚冰凉,似是没有力气反驳,浓浓的姐妹情谊却因小娴的步步紧逼忽而剑拔弩张。
“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了。”小娴抱着她的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因为宋司璞让几个男人欺负过你,你忘不了,所以才放不下,可是纪先生并不介意你被人欺负过呀,他都不介意,你为什么要介意呢?”
小娴循序渐进,“你怨恨他们,为什么要让我们全家跟你一起怨恨呢?我不懂,你是你,我是我,你怨恨,我不怨恨,我想要放下过去,好好生活,我不想像你一样活在黑暗里,你从小就这般争强好胜,可是我和哥哥爱好和平,爸爸和哥哥肯定不想让我们为他们报仇,我们两个女孩子能报什么仇呢,到头来吃亏的是我们,哥哥想让我们放下过去,幸福生活,姐姐,你不要再强迫我了,我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活在你的阴影下。”
敬舒忽然低头看着小娴。
小娴不敢看她,脸藏在她的怀里。
敬舒一言不发的躺下睡觉,背对着她,小娴说的那些话似是无形的针扎在了她的心脏上,心痛极了,泪流不止,一夜辗转难眠,凌晨时分,她忽然坐起身,哭着说,“闵静娴,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是你姐姐!我何时让你跟我一起怨恨了?你好好上你的学,读你的书,我让你做什么了?你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才说出这番话的?”
刚刚被纪临江欺负时,她都没这么崩溃的哭过,心颤抖的滴着血,又气又痛,“你还把我当你的姐姐吗?说这样的话,你良心不痛吗?我愿意这样吗?我想过这样的生活吗?你的心到底向着谁!”
小娴躲在被窝里不敢吭声。
凌晨三点,敬舒披上衣服,拿着手机,跑了出去,她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了,却还是被小娴这番话激的心碎了一地,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她只觉得充满暖气的房子里憋的她喘不过气来,有种无法面对现实的痛苦,只想让她逃离。
路灯从半山绵延而下,圈地自萌的别墅群兀立在山雪中,她在大雪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走,大踏步的迈开腿跨过齐膝的雪地,拐过一个山弯,便看到半山腰上停着的白色车辆,车窗开着,依稀可见纪临江白皙淡静的脸,他似是从夜总会折返后,便将车一直停在这里,不露面,但离她和孩子近一点。
似是没想到冥想中会忽然看见敬舒的身影从大雪中走出来,纪临江眸光一闪,苍白的脸瞬间有了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