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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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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宇新笑不出来。殩齄玕伤眼前的湖面跟明镜似的,映着两旁的垂柳和头顶蓝的天白的云。这样的时候,语言总是苍白无力的。不管如何辩解与自我安慰,也不管迟宇轩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哥哥。

    这对他而言,并非是简单的选择。

    三十多年里,这自始至终,都是他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刻。

    不需要被救赎。这本就是我的罪孽,即便是在我走过的无边黑暗中,这罪孽也无法被原谅。16613652

    他注定背负着这罪孽,在煎熬之中,度过余生。

    “老三,我只要她活着。所以,连我的份一起,好好爱她。”迟宇轩收起笑容,严肃而认真,“你不必有负担。这是我的选择。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那一年的十月,台风过后,天气迅速地凉了下来。比往年的十月份都要凉的多,那段等待着的时间,也变得分外的长。

    即将迎来的,是她的希望。是他的绝望。

    那一日,迟宇轩陪在何可人的房间里,在窗户边上打着游戏。窗户半开着,冷得紧。迟宇轩已经披上了羊绒大衣,细长的手指敏捷地按着手中的按钮。

    何可人在翻着漫画,心思不在这里,书搁在病床桌上,手里搂着抱枕,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有心事?”迟宇轩见她这般模样,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摇着轮椅到她床边上。

    何可人没看他,怔怔望着眼前的漫画,目光有些空。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转过脸看着迟宇轩,“二哥,我想出院了。”17HY8。

    他怔住,“怎么了?”

    “医院太闷了。我不喜欢药水的味道。”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被风一吹,就散。“我想在家呆着,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家。她称迟宇新那宅子,为家。真好。时至今日,对她而言,总还算有个地方,可以称之为归宿。

    迟宇轩揉她的发,一脸的宠溺与爱意,“再等等吧。幸运女神也许很快就会来了。”

    这话音刚落,郑医生顾不得敲门就推门进来了,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到了。“快点。准备手术。”

    在见到迟宇轩的时候,郑医生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迟宇轩只看了他一眼,便微笑着望向何可人,“看看。果然是吧?去吧。”

    何可人点了点头,灼灼的目光看向郑医生,“迟宇新呢?他知道了吗?”

    旁边,迟宇轩的目光,终究是黯淡了下去。

    她的视野之中,并没有自己。

    “我已经通知过了。他正赶过来。赶紧准备手术吧。”郑医生说完,又看了一眼迟宇轩,也不好多说,匆匆离开。

    直到何可人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还在等着迟宇新的出现。她等不急,拿迟宇轩的手机与他通了话。

    “如果……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她的眼睛有些湿,声音都有些变了,停了停,她又说,“我需要你。”

    话筒里所传出的迟宇新的声音,又温柔又坚定,温柔的,都不像是迟宇新。

    他说,“如果你活着出来,嫁给我好吗?”

    宇眼辩有前。他说,“我爱你。”

    迟宇轩没有听见迟宇新的回答,只看见何可人的脸上露出了这四年来从未有过的真切笑意。那笑容,由眼底至嘴角。

    她的声音,清甜,温柔。

    “等我。”

    只是,那笑容如此的刺眼。这一刻迟宇轩清醒地认识到,不管假装有多大方有多无所谓,都是假的。他嫉妒的就要发狂。

    他想抢掉她手里的电话,想抓住她的双肩,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吻下去。可是不能够。他能够做的,只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为了自己的弟弟笑,对着自己的弟弟说着不会对自己说的话。

    事到如今,他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再有。

    我爱你。

    这简单的,由心底里发出的三个字。这之后的六年里,迟宇新却再没有说出口。

    即便是那样的时刻,她给他的许诺,也不过是,我需要你,等我。她的心底里自始至终都藏着顾锦言。

    说无所谓,是假的。

    终究,也还是在意着的吧……

    迟宇新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在进行手术了。他一路赶来,嗓子干得都要冒烟了。走道上,迟宇轩靠在轮椅上,一言不发。他方才因为疼痛,不得不服用了大量的止疼片。这会,才总算消了些。

    手术室外一片静寂。这手术,是悄悄做的。甚至,何可人这病,连何可人的亲人都一并隐瞒了。

    两个人等了很久,迟宇新站起身的时候,脚底都麻木了。他拖着腿走过来,“回病房吧。等她手术好了,我去通知你。”

    他也有些熬不住了,身上又开始痛起来。迟宇轩忍着那痛,点了点头。

    回病房的路上,迟宇轩忽然开口,“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我没被爸妈领养会怎么样呢?至少,你不需要这么为难,也不需要面对这种选择。”

    迟宇轩是迟母弟弟的儿子,出生那一日他母亲因难产而死,父亲也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因车祸去世了。迟母便将他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也一直是将他当作亲生孩子养着。

    这事情,迟宇轩甚至是前不久刚刚知道的。

    他躺在病房上睡着了,被迟母隐约的哭泣声给吵醒的。半梦半醒间,他听见迟母哭着对迟老爷子说,若是亲生父母还在,配型可能会成功。

    他听着那对话,隐约拼凑出了事实的真相。只是,到如今,也没了计较的必要。

    那日,是后来才到的迟宇新阻止了母亲的哭泣的。迟宇新进来听见了,迟母哭得已经快喘不过气了,也没顾忌着迟宇新在。

    此刻,头顶的灯光惨白惨白的。

    迟宇新抿住嘴唇,“没有如果,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哥哥。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那样坚定地声音。

    标准的迟宇新似的回答。

    他从来都是那副模样,完全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可以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拼尽了全力。绝对的执行力。

    迟宇轩低低叹气,想起方才何可人进手术室之前的模样。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迟宇新将他送回病房后,扶他尚了床。护工已经买了粥过来。迟宇新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往外走,只是在走到门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会,还是停住了脚步,低声说,“如果是迟宇荣,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我知道。”迟宇轩捧着碗喝粥的动作顿住,“你放弃建筑设计,从来就不是偶然,不是吗?”

    家里所有人都以为迟宇新是终于能听得进家里的劝告了。但事实从来就不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蓝图只为一个人而作,那就是何可人。

    何可人,这三个字,便是迟宇新的命门。

    他连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梦想,都可以弃之不顾,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并非是让人意外的事情。

    何可人的手术很顺利。

    只是,迟宇轩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在何可人的手术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去看了何可人。

    那会,何可人还没醒,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呼吸很浅,胸脯微微地起伏着。她正打着点滴。病房里很静,静得可以听见点滴流进血管里的声音。

    他凝视着那张他爱了许多年的面容,然后,吻上了她的睫毛。

    他吻得小心翼翼,生怕她会突然想过来。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着,提醒着自己,此时此刻,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

    之后,他的身体状况都已经容不得自己再去看她了。他怕何可人来看自己,让迟宇新同她说,自己已经出院了,暂时有事在身,不能来看他。

    可那日,周延来医院看过后,听说了何可人也在医院,跑去看她。周延在何可人的病房里哭得泣不成声,自然也将迟宇轩的病一并抖落了出来。

    那日,在周延走后,何可人拖着还没完全好的身子去了楼上迟宇轩的病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迟宇新的声音。鬼使神差地,让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门边。

    “等我死了,就葬在西山公墓最上头那边吧。还可以看看这清河城的景致。”迟宇轩因为没什么力气,声音很低。

    迟宇新立在那里,那张脸掩在影子之中。他的侧脸轮廓锐利,薄唇如刀片一样。这些日子,他忙着照顾何可人与迟宇轩还有公司的事情,消瘦了不少。

    “对不起。”即便说对不起没有用,即便语言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到最后,他所能说的,也仅仅是这三个字。

    迟宇轩的目光暗下去,他这会身子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语速很慢很慢,每一个字都是费尽了力气才说出来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只有一个肾,只能保一个人。这世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那一个,不就是她么……既然做了只能做的选择,就不要说对不起。”

    那一句话,似惊雷响彻何可人的天空。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伤口,脚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迟宇轩的房间。屋里那两个长相相似的人齐齐回头看向她。

    头很痛,痛得像是要炸开似的。仿佛有无数的炮仗一齐在脑袋里点着了。

    这不是上帝的垂怜,而是牺牲了迟宇轩的性命,才维系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需要你们这么做!这样的罪孽,我背负不了啊……”她哭着,身子瘫软下来。迟宇新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拖拽起来。

    她站不住,整个人都挂在迟宇新的身上。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整张脸都被泪水打湿了。

    “我把它还给你,好不好……”

    迟宇轩没有力气了,方才同迟宇新说得那番话,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这一刻,他看着何可人那张哭泣的脸,缓缓地伸出手来,轻声念着,“可人……”

    这声音,低不可闻。

    迟宇新死死地拽着何可人的肩膀,眸光幽暗。

    何可人推开他,脚步踉跄地走到迟宇轩身边,抓着迟宇轩的手,在他的面前直直地跪下去,“二哥……对不起……我都做了什么呀……”

    她哭得喘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迟宇轩想要笑,可是怎么努力,都牵扯不出一个笑容来。他曾经最爱做的事,就是逗她哭,然后再哄她开心。这会看着她哭,他的心底里跟打翻了的调味盒一样,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手被她握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

    她的眼泪滴下来,灼热的,几乎能烧伤自己。

    他的思绪渐渐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时候,何可人还小,圆嘟嘟肉乎乎的脸蛋,扎着马尾辫,有时候也会扎着公主头的发型。她每次哭之前,都会眨巴着大眼睛,眼里渐渐蓄了泪,然后伴随着“哇”的哭声,眼泪跟大雨似的,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爱甜品,再不高兴了,只要给她一份甜品,她就能笑起来。

    记忆中,她吃了一口甜品,然后抬起头来,慢慢咧起嘴角,弯了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的声音又清脆又甜,说着,“二哥,我要活在糖果屋里。可以吃到全世界的美食。”

    “你就这点出息呀?”他笑着点她的鼻尖。

    她作认真思考状,那么认真的模样,可是在这之后,她给出的回答却是,“这是好大的梦想呢。三哥明明说只要是自己想做又能开心的事情,就是梦想的。”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灵魂好像渐渐脱离了身子,他看着眼前何可人抓着自己的手哭得那么伤心的模样,想要将她哄笑起来。

    可他已经动不了了。

    他不想死。

    所以到今天之前,都没有交代过身后事。哪怕是现在,他也不过是提了西山墓。不想死呀,其实。

    想要陪在你身边。

    想要同你一起慢慢变老。

    可是,若是你和我只能有一个活着的话。只能是你。这是我能够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了。

    可从此以后,你的身边再也不会有我。

    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