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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宇新已经定下了与何可人的婚期,连商量都没有,只是冷静地通知了家里。瞙苤璨伤虽说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去讨论这事,但这无异于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迟母百般思量,还是选择了某天早晨去了迟宇新的宅邸。
迟宇新早上有事,走得早,何可人穿着居家服,正吃着早饭。
梅姨去开门,见着她,恭敬地喊了声,“太太,您来了?”
何可人始料不及,愣了片刻,然后从容地吃完最后一片面包,将被子里余下的豆浆喝完,她才悠然地站起来,“伯母。”
迟母这些日子因为心思不顺,脸色比之前也难看了不少,眼里满是倦意。她点了点头,吩咐梅姨泡壶茶来,便径自在沙发边上坐下。
何可人拢了拢衣袖,慢慢走过去,在迟母一米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电视里正放着欧美经典电影里的配乐,旁白的声音醇厚而富有感染力。
她坐着这些的时候,面容清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迟母没说话,她也不先说,只静静看着电视。
终于,迟母打破了这沉默,“你和宇新领过证了?”
“嗯。”她点了点头,低声应着。迟母的态度,倒不像是多么强硬,毕竟事已至此。迟家现在的意思,估摸着也就是趁请柬还没发出去,看能不能劝退了自己吧?
何可人想了想,转过脸,盛着水的眸子盈盈望向迟母,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您上次让我离开迟宇新,我知道您是为了他好,我也离开了。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他决定了的事情,我做不得主。我和他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决定权从来都在他,不在我。”
说这话时,梅姨已将茶水端上了茶几。她知道迟母在这关节来的意思,听着可人的话,梅姨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退了下去。
迟母看了何可人一会,移开目光,端起茶杯,浅酌着。何可人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若是劝退找她是没用的,只能找迟宇新。迟母心里也明白这道理,可宇新那执拗顽固的脾气,哪是她能说服的了的?
上次何可人也是听了她的劝退,离开了,可后来,迟宇新差点连命都赔上了不说,最后还是将何可人找了回来。
这个儿子,她真是半点主都做不得。
想到这,迟母低低叹了口气,转了风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迟伯伯现在年纪大了,经不住打击,你呀,帮着我劝劝宇新,这婚礼咱们延后再办。”
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梅姨小跑着去接了电话,低低说了几句,她微微抬高音量,“是三少爷的电话,说是有话要跟吃太太说。”17FWj。
迟母蹙眉,走过去。
电话那边,迟宇新也不等迟母说什么,静静开口,“忘了跟您说了,我没签婚前协议,没做财产公证。若是离婚,她可以分去我一半的资产。”
迟母低低地惊呼出声,压着声音骂,“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一点后路也不留,就是防着妈是吗?”
“她必须在我身边。即便是死,他日葬在我身边的也只能是她。”从话筒里传出的迟宇新的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却带着恳求的意思,“您能选择不祝福,但是别再给她压力。”
迟宇新何时恳求过自己呢?自己想想似乎还真是没有。这孩子自小便是少年老成,所有事情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也一直做得很好。
迟母听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迟宇新也没等她给予答复,又说,“请柬就会发出去了。您也别再叫她两边为难了。您跟可人说声,一会直接去选照片。”
挂了电话,迟母看着一旁站着的梅姨,叹了口气,“你跟他说我来了作甚么呢……”
“太太,我这么多年看着他们的一路过来,也算是懂。劝少爷回头这话,我也没少说,可哪一次不被驳了回去。我说句话,您也别往心里去,依我看,这两个人,倒是三少爷在意何小姐多一些。”梅姨终是将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
迟母站在那,没动。梅姨这些话,她也想过也明白。可是,何可人这名声在清河城里早已经坏了,再摊上那么个家庭,心里总是介怀的。老爷子也是脾气扭,这么多年也没松口,她也没法子。
迟母思虑了一番,走过去,脸色比方才要好了些。她看着何可人的脸,这姑娘长得自然是没话说,就这么静静坐在这,也是一副好画。
“这婚事,我是十万个不愿意。但是宇新已经铁了心,你们也已经领了证,我再说不同意也是无用功。他爸爸脾气差,宇新也是随了父亲,执拗固执。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就早日怀个孩子,生个一儿半女的。老爷子见着儿孙,终归也是欢喜的。”迟母这回,态度倒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迟家到现在也没个孙儿。迟宇荣和林希是联姻,连个人最初都心有抵触,这几年关系才缓和了些,自然也没个孩子。迟宇新虽说与何可人在一起也十年了,却也没个动静。迟母这个做长辈的,自是心急。老爷子不说,但终归也还是在意的。
她这话,已算是最大程度的妥协了。
何可人心里明白,想必是方才迟宇新的电话起了作用。她微笑着,一脸温良的点头应下,“我知道了。谢谢伯母成全。”
迟母看着她,点了点头,长长地呼气,“宇新让你去选照片。你去吧。我再坐会,和梅姨说会话。”
何可人开车出门后,想了想,还是给迟宇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去的路上了。电话里,迟宇新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问,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我在店里等你。”
照片得有一部分装订成册。一部分挂在婚房里。还有一部分用在婚礼上。何可人坐在电脑前,看着那几百张,眼睛都看花了。
好半天,她重重往后靠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结婚真是麻烦呀。”
旁边的小助手在一旁捂着嘴笑,“迟夫人,这可是多少人都羡慕着的事。你怎么还嫌麻烦呢。”
迟夫人。
这个称号,让何可人愣了好半天。如今,她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在他身边,无论世人如何看待她怎么等着她被抛弃,他还是许以她未来和他身边唯一的位置。
何可人转过脸,身边,迟宇新的面目温柔,唇边是浅浅的笑意。四目相对,令人俱微笑起来。
时光如此静好。
这一刻,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突然觉得人生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最后,何可人只选了几张自己最喜欢的照片。余下的工作,都交给了迟宇新。这事,原本他可以交给旁人来做,可是关于结婚的所有问题上,事无巨细,他都固执地要求自己亲自来做。
她也终于觉得,这并非是他一时起意,而是发自内心的做出的选择吧。
待选完照片,何可人已是做得腰酸背痛,她揉了揉自己的发酸的肩膀,站起身来。迟宇新见着她的动作,目光益发温柔,他伸出手,将她勾进怀里,表情平常,替她捏着肩膀。好像他在做着的,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一旁几个人都看得傻了。
向来冷峻的迟家三少,竟也会做这些。这圈子里的人都说,这么急着结婚,估计是何可人怀了孕,以肚中孩子要挟上位。可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已经是中午,两个人便一起吃了午饭。
何可人切着牛排,吃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迟宇新,犹豫了一会,她才开口,“我们,要个孩子吧?”
迟宇新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心底里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所谓越害怕什么事,就越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停了一会,才开口,“我妈逼你了?”
何可人摇了摇头,“也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
毕竟,和迟宇新结婚以后,总是要面对迟家的。她没法看着迟宇新因为自己,一直在两边为难。所以,迟母的话,对自己是有触动的。
更何况,她也已经三十岁,她和迟宇新已经趋于稳定,也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一个家庭,总是要有孩子才可以吧。
她想要,有一个她和他的孩子。
迟宇新抑制着心里汹涌的情绪,低着头,保持着沉稳的表情,切着牛排,慢条斯理地吃着,“再等等吧。‘可新’准备上市了。等忙过了这一阵。”
他的声音异常诚恳。
因为忙于“可新”上市和结婚的事情,他这些日子几乎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份来用。
何可人也接受了这个解释,“也好。”
迟宇新这才抬眸看着她。随着结婚的进展,她没有办法生育的事实,似乎也没有办法继续像以前那样瞒住了。
或许,是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了。
可一想到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他就要打退堂鼓。他向来是决定了的事情,不顾后果的去做。唯独这么一件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何氏。秘书敲门进来,“景清国际那边送来的请柬。”
他当即愣在那里,表情僵在那里,好一会才点了头,“我知道了。放下吧。”16605851
即便已经从迟宇新的口中得知他们的婚期,可现在,看着那张摆在办公桌边的请柬,却还是无法做到泰然处之。
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
他也曾陪着她走过长长的路,曾一起看过春花冬雪。
可到最后,还是彼此还是走失。
事到如今,她已经走进了别人的生命里。
他的手指有些发颤,慢慢地够到那张请柬。照片中,何可人与迟宇新相偎而笑。他定定看了一会,她笑得自然而温暖,不似在他面前不管是怎样的笑容眼底里都是冰凉。十年后的她,也是可以这样毫不设防地微笑着的。
心里很空很空,他撑着额,目光始终没法那张照片上移开。
原来,从十年前,他躲在机场的柱子后,看着迟宇新飞奔而来,将何可人拉进怀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从此他就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可可了吧。
眼睛更疼了,他的手慢慢抚上了照片上她扬起的嘴角,嘴里弥漫着苦涩的滋味。
那么,可可,请你一定要幸福。
而我的苦衷,我终是不会再告诉你。我会将那些秘密带到棺材里,却永不会和你说。这已经是我,唯一能给你做的事情了。
何光耀的病一日日拖着,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吃晚饭时,何昕言说起何可人和尹芬,不由得说漏了嘴,将何光耀答应与尹芬葬在一起的事情说出来了。
李云沁当即愣在了那里。
何昕言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喊她,“妈……”
李云沁没说话,脸色极差,她坐了好一会,猛地站起身,拿起边上的车钥匙,便开门出去了。
何昕言追着她跑出去,“妈,爸肯定也是有苦衷的。您别和他吵。”
李云沁哪还听得进去,迅速上了车,发动了引擎。何昕言看着那车,苦着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追。
她就这么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锦言的车却开了进来,何昕言跟得了救星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妈知道爸答应尹芬跟她葬在一起的事了,怒气冲冲地去了医院,怎么办?”
顾锦言才下车,听着这话,又重新上了车,“你在家呆着。我去看看。”
李云沁到了医院的时候,护工还在病房里,何光耀刚睡醒,坐在床上看着报纸。何光耀听见声音从报纸里抬起头来,“怎么这会就来了?”
李云沁没回答,示意护工出去,等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她才走过去,在何光耀边上坐下来。这副郑重的模样,何光耀一脸疑惑看着她。
她斟酌了一会,才说,“夫妻的话,肯定是要生活在一起,百年之后也葬在一起的。对吧?”
何光耀听她这么说,明白过来她已经知道,也就没再想着隐瞒。他抓住李云沁的手,“云沁啊,可人和昕言一样,也是我的孩子。就因为我当初做的决定,她这二十年来过着怎样的日子,你也明白。我总要为她做些什么,不然我死后,哪还有脸去见何家的老祖宗。”
他的语速很慢,低低地,更忏悔似的语气。
李云沁低了头,泪水已经落下来,“可这样,你要我如何去面对?我算什么呢,何家的妾吗?”
这话,说得极重。
何光耀也知道她心里的疙瘩,他吁了口气,“这我知道。等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洒在海里,不要入土了。”
“可是……”李云沁急急地喊。
“我这一生连自己的女儿都没顾好,哪还能入土为安。就洒在海里吧。”何光耀心里早已做了决定,他拍了拍李云沁的手背,“我已经决定了,就别再说了。”
“何可人那事,也不怪你。他妈妈亲手将她推进火坑里,你又能怎么做呢?别太自责了。”李云沁只得这么说,然后想起何昕言晚上的埋怨,又加了几句,“更何况,昕言那么求她,她连配型都不肯来做……”
何光耀知道她心里有怨,也不跟她多说。
顾锦言推门进来时,李云沁与何光耀倒也没在争执,他心里定了些,走过去,“妈,您先回去吧。这边我来陪着。刚好我还有些公司的事情得跟何叔说。”
李云沁晚饭还没吃,这会也饿了,听顾锦言这么说,她也就听了他的话,嘱咐了何光耀几句,便回去了。
何光耀笑了笑,“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我这病,估计是拖不长了。”何光耀低低叹气,看了一眼窗外的天,“那2.5亿的事情,别跟你妈和昕言说。”
宇了这还没。顾锦言应下来,“我知道。”停了停,他想起何可人和迟宇新的婚事,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可人的婚期定下来了。明年1月20号。”
“也近了呀。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顾锦言想说肯定能,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不到合适的肾源,也无异于在等死。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只不过不敢说出来罢了。
何光耀将摆在面前的报纸慢慢叠起来,放到床头柜边,“可人应该恨透我了吧……”屋子里静的很,远处时不时传来鸟鸣声。
他偶尔想起结婚时的尹芬,她总是微笑着,每天变着花样的做菜,明明可以交给帮佣来做,她却非得亲自下厨。她用尽了一切方法来讨好自己,维护这段婚姻。那时候他连她生气的样子都没见过,她爱得卑微,卑微到了尘土里。
他甚至没有资格去问尹芬,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他心知肚明,让她变成这样的,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去仔细思考,被时光被很多事情裹挟着,大步的往前走,却从没停下来,检讨过自己。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时光悠长,所有他曾在意的,金钱、财富、地位,都变得没了意义,他终于能够坦然承认,在这段人生中,他到底做错了多少,是如何毁了自己前妻与女儿的人生的。
顾锦言走到窗边,外面是烟灰色的天空,有几朵云孤单的漂浮在空中。远处天边夕阳的余晖浅浅的,像是温暖的光圈照着大地。
白天,尹明安曾来找过他。尹明安一身西装革履,完全没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没碰手边的咖啡,直接表明了来意,“何氏收购以后,这边的工作,我希望继续由你来做。”
完全出乎意料,他看着尹明安,对方一脸严肃毫无玩笑之意,他说,“我能问你们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吗?”
尹明安没绕圈子,直接回答,“我们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姐……何可人,觉得你可以胜任。在她不介意的前提下,我也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依着何可人的性子,若是恨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到现在,她对他没了爱,也没了恨,对那段过去,也早已经释怀了吧。
留在那过去里的,只剩下了他。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说需要考虑考虑。
尹明安临走前,看着他,犹豫了一会才开了口,“她和迟宇新领证了。你也不必留在回忆里,止步不前。其实,即便十年前什么也没发生,你依然在她身边,你也守不住她。在她身边的人,注定不是你。所以,对那件事,你不必耿耿于怀。往前看吧。”
这一刻,顾锦言想起那一句话,却只觉得悲从中来。
身后,何光耀低低开了口,“等我死后,就把骨灰洒在海里。这我跟你妈也已经说过了。还有啊,家里人都别再去找可人了。”
何光耀这么坦然地交代后事,倒是顾锦言自己觉得有些悲伤,他点头,“好。”犹豫了一会,又还是问出了口,“何叔,抛弃尹芬和我妈,你后悔过吗?”
何光耀沉默下来。
许久,他才慢慢开口,“以前也想过,可不敢深想。如果我没娶你妈,你和你妈也还是可以在乡下过着平静的生活,尹芬和可人也不会走到现在这副境地。如果我结婚后,便和你妈断了联系,也不会有之后的事。”他停了一会,拿起边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目光有些渺远,“那时候不敢承认自己的错,索性就蒙住眼睛塞住耳朵,什么都不去想,只管着往前走。”
“如果不是病倒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以后,我大概也不愿意承认。即便知道做错了,也还是要硬着头皮往前走。人呀,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后悔。”
那一刻,顾锦言听着这些话,想起自己并不是何光耀亲生儿子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存在痛恨至极。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毁了何可人人生的真正凶手,其实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