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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宜衡死后,陈家似乎一下子萧条了许多。5偌大一个金碧辉煌的府邸,在秋风中却透出几分萧瑟来。
宜子煌金昨。这日清早起来,陈宜宁才发现昨夜竟下过雨,清晨的风夹着雨丝,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里钻进来,竟有着彻骨的寒意。
翠屏一边帮陈宜宁梳头,一边笑道:“夫人说今日降温了,小姐们都不必过去请安。各自在自己屋子里用早膳便是了。”
陈宜宁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红萼的声音:“姑娘,荣华斋的赵妈妈求见。”
赵妈妈?难道是荣华斋出了什么事?陈宜宁忙道:“快请进来!”
赵妈妈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陈宜宁忙吩咐翠屏:“快给赵妈妈上盏热茶暖暖身子。”
翠屏忙捧了茶过来,对赵妈妈笑道:“昨夜下了场雨,没想到今日竟冷成这样了。”
赵妈妈接过茶盏却不坐下,匆忙道:“姑娘,二太太快不行了,二房过来报丧了,太太叫我过来通知您,要带了府里的姑娘们一起过去探望。”17245408
陈宜宁一听是杨氏不行了,也不敢留赵妈妈喝茶,忙道:“劳烦妈妈了,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您先回去跟母亲回话罢。”
赵妈妈走后,陈宜宁忙吩咐翠屏道:“把我那身月白色的夹丝褙子找出来,裙子也要素净的颜色,头上的金玉首饰一概不要,只簪几枚珍珠发钗罢!”
杨氏病了很长时间了,前段时间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二房早备好了她的装殓,没想到今日竟真的来报丧了。
陈宜宁带着翠屏和红萼到荣华斋门口时,陈宜薇、陈宜月也各自穿了浅色的素净衣服,等在马车旁边了。
陈宜月一身莲白绣缠枝玉兰花的倭缎斜襟褙子,底下是珍珠灰的镶深边褶子裙,头上规矩的梳了个弯月髻,只插着一对双喜如意白玉长簪,素净中不乏雅致贵气。更衬得肤色莹润,明艳秀美。
陈宜薇在谢姨娘的授意下也穿了一身纯白的衣衫,脸上却有些不情不愿。陈宜薇生的圆润娇憨,更适合活泼俏丽的颜色,白色的衣衫反而将容貌压了三分下去。
见到陈宜宁穿的月白丝褙子上连一朵绣花也无,白色的挑线裙子也并无半点纹饰,头上也只几颗珍珠,陈宜薇便撇撇嘴对陈宜宁道:“二姐姐,你真是有心的。夹答列伤不像某些人,去奔丧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美貌如天仙。”
刚一进荣华斋的院子,陈宜宁就看到周氏正在廊下跟管家婆子们交代事情,周氏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神情虽还算平和,眼角却透出疲惫紧张,眉心中间更是显出一道思虑的深痕。
瞧着周氏这副样子,陈宜宁正有些心疼,听见了陈宜薇的话,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二太太马上就要殡天,母亲操心劳碌,就是为了打理好内宅。你不知为母亲分忧,反而处处和姐妹争抢风头,唯恐天下不乱!”
陈宜薇很少到荣华斋来,平时和陈宜宁也接触甚少,陈宜宁每次见到她也都客气可亲,她本以为陈宜宁是个好相与的,今日本来是想拉拢陈宜宁一起孤立陈宜月,没想到却被陈宜宁训斥一顿,心中顿时羞怒交加,但碍于陈宜宁嫡女又是长姐的身份,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气。
陈宜宁训完陈宜薇,便朝周氏那边走去。马车旁只剩下陈宜薇和陈宜月。
陈宜月用袖子掩住嘴角轻笑一声:“妹妹,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陈宜薇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陈宜月笑得更加开怀:“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手定然有些疼吧?”
陈宜薇大怒:“践人!你一个青楼女昌妇生的东西,竟敢嘲笑我?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嘴皮子讨巧,哄了夫人和陈宜宁高兴,便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千金,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了?”
陈宜月瞟了一眼陈宜薇身后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周氏和陈宜宁,脸上的笑容马上换成了委屈,语气也十分可怜:“妹妹,你为何要骂我是青楼女昌妇生的贱种?我虽是二房的庶女,但已经过继到夫人名下,你这样骂我,岂非存心对夫人不敬?夫人素来宅心仁厚,善待庶女,你心中为何还有怨毒之念?”
陈宜月的话,周氏和陈宜宁听得清清楚楚,周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陈宜宁瞟了一眼陈宜月,心中冷冷一笑。
陈宜月素来说话轻声细语,这几句话却说得颇为高声,很明显是故意想让人听见的。1amjK。
陈宜宁看到周氏皱起的眉头,知道母亲果然是上当了。忙扶了周氏走过去,对陈宜月道:“姐姐,你方才在说什么?是五妹妹对你不敬,辱骂于你么?”
陈宜月眼圈微红,忙笑道:“妹妹,是你听岔了罢?五妹妹方才和我说些衣衫首饰之事,并没有辱骂于我。”
话虽如此说,她的眼神却躲躲闪闪,提到陈宜薇的时候,脸上显出几分惊恐和不安来。
陈宜薇气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陈宜月要是直接承认自己骂了她,她还可以对周氏辩解一二,可陈宜月这样矢口否认,倒叫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周氏和陈宜宁只会以为陈宜月是害怕自己事后报复她,才故意隐瞒的。这样更显得她骄横跋扈,不敬长姐、不敬嫡母。周氏和陈宜宁定然更看她不顺眼了!
陈宜宁看着陈宜月装模作样的脸,心中十分惊讶,以前,为何自己竟没发觉她有这样的嘴脸?
周氏不悦的看了陈宜薇一眼:“姊妹之间要和睦相处,都是陈家的女儿,何必互相踩压,弄的斗鸡眼似的?”
陈宜薇心中又气又急又委屈,梗了脖子正要辩解,周氏摆摆手:“走罢!都上马车罢!如论如何要赶去看二太太最后一眼。”
因有事要商量,周氏带了贴身妈妈坐上最前面的一辆马车。陈宜宁、陈宜月、陈宜薇三人共乘一辆大马车。
一上马车,陈宜月便亲热的拉着陈宜宁说话,一会儿赞她皮肤白希如玉,毫无瑕疵,一会儿赞她衣衫虽素净,穿在身上却十分清丽标志。
话稠密得水都泼不进,生生把陈宜薇晾在了一旁。
陈宜宁假装没看出来,只淡淡的应付着陈宜月。也许人就是这样,在没有看出瓷器上的裂痕之前,只觉得瓷器精美至极,无一处不惹人喜爱。待看出了瓷器上的裂痕,便处处都能挑出毛病了。
她对陈宜月,也有点这种感觉。以前只觉得她身世可怜,人又乖巧懂事,对周氏更是尊重孝顺,加上前世陈宜月待她的恩情,让她情不自禁拿出一片真心待她。
谁知,最狡猾的敌人往往是隐藏得最深的!
直到如今,陈宜宁都想不出,陈宜月为什么要算计自己。若说是因为季渊,可季渊现在北狄督战,生死未明,陈宜月根本没有半点理由要对自己下手。
陈宜宁越想越头疼,索性不去想这件事。她不会让琥珀白死,但她必须先弄清楚其中的关节,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到了二房的门口,早有丫鬟婆子迎在门口了。门边的地上放着几个白灯笼,只等杨氏一咽气,便要将白灯笼挂上去。
周氏忙带了几个女儿赶到正房。
杨氏瘦得皮包骨头,陈宜兰,陈宜玫等几个围在床边,个个都眼圈红肿,满面泪痕。
见周氏等走进来了,陈宜兰带着弟妹迎上来行了礼,话未出口,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大伯母,母亲……怕是不成了!”
周氏正要温言宽慰她几句,病榻上的杨氏突然挣开眼道:“姐姐,你来了……”
声音虽低弱细小,但吐词却很清楚。
陈宜兰等惊喜的对视了一眼,以为杨氏的病情有好转了。周氏心里却明镜似的: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了。杨氏的身体,确实不成了……
周氏应了一声,忙走到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拉着杨氏枯瘦如柴的手轻声道:“妹妹,你受苦了……”
杨氏的脸颊消瘦得完全凹下去了,整个人就如同死人一般,只有眼睛的间或一眨,才让她有了一些生命的迹象。
陈宜月站在榻边看着,和陈宜宁等人一起从袖中抽出帕子来擦拭着眼角,将眼角擦的生疼,眼中也挤不出一滴泪来。
她确实哭不出来,若当初季渊没有为她找到解药,今日这般凄惨的躺在病榻上的,就是自己。
她自问没有菩萨心肠,对杨氏这种心肠歹毒,刻薄寡恩之人,她真的做不到同情和怜悯。
杨氏强打着精神和周氏说了几句,便对周氏道:“你带着姑娘们到外间喝盏茶水罢,我有话要跟宜月说。”
周氏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陈宜月本来就是二房的女儿,杨氏临死前想祝福陈宜月几句话,也很应该。便点点头,带了女孩儿们出去了。
房中连下人也不留半个,只剩下杨氏和陈宜月二人,单独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