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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指城下,犹为不甘地喝问道:“难道越王没看出来这是卫芊那个妇人的离间之计么?越王难道没有察觉,今日韩王并未露面么?这是谁人之功,越王难道忘记了么?”
“本王没有忘记姑娘为越国立下的功勋,可是比起那受你所累而全军覆没的八万将士,你这功勋,也实是不值一提。睍莼璩晓”
越王语气森冷,面色更是阴沉吓人。
八万精锐尽亡,眼下这种境况越王自知责无旁贷。
原本便难以向天下臣民有所交待越王,他宁肯相信是因为卫姣这个外形奇丑,令人望而生厌的不祥之人所至,也断不愿承认是因为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太过急功近利,才导致八万兵士有去无归膣。
同时他又想到,韩王没有露面,却由着一个妇人统率大局。或许正如卫姣这个妇人说的那般,韩王必然有所不测。
对越王而言,这是一个机会。
少了让越人闻风丧胆的韩非,面对卫芊,越王的心情明显要轻松许多蜮。
所以这种时候,不管这个妇人是否真是不祥之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需要借助这个妇人来解除整个越国的厄运,提升兵士的士气。
在越王阴沉的盯视中,已有越人兵士上前扼住卫姣的双臂,一把摘去她的纱帽,强行按压着她跪倒在越王面前。
卫姣的纱帽一脱,那些守城将士便发出一阵惊呼。
侥是他们久经沙场见贯惨状,在骤然见到卫姣时,仍是吓得发出阵阵惊呼。
“此妇不祥,请皇上速速宣巫对妇人施术驱鬼,为我越国去秽立威,以提正气。”
“皇上!此妇不祥,不除此妇国运难振。请皇上即刻宣旨,速速处死妇人!”
卫姣的纱帽一经摘下,众越人便人人望之生厌,恨不能将她死而后快。
望着一个个视自己如夜枭野鬼般的越人,卫姣面如死灰,整个人忍不住往下滑去。
曾经以为自己并不畏死的卫姣,这一刻心里无比害怕,周身阵阵发颤。
“越王,越王!你万万不可听信那个妇人所言。那妇人,那妇人心比蛇蝎,正……正是她害我容颜受损,落到如此境地。越王,请你相信我,妾并非不祥之人。是卫芊那个妇人妒我之才,想要借皇上之手取我性命,越王万万不可中了妇人的离间之计呀越王!”
她颤抖着,一路匍匐而行,爬向越王,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越王若是肯留卫姣一命,卫姣保证可以想出破敌之策力挫韩军,以扬越军之威!越王,我可以凭一己之能证明给你看,卫姣并非是不祥之人。请你给我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越王!越王——”
就在卫姣竭嘶底里地乞求着的同时,那两个扼制着她的越人兵士已经不由分说,拖着她准备向城楼下走去。
“越王,你怎么可以相信敌军所言!你若杀了卫姣,必然称了韩军的心意!我有破敌之策,越王何不让我一试!越王,请让我一试——”
“放开她。”
就在卫姣绝望之际,越王终于出声了。
那两个越人兵士手一松,卫姣便迫不及待地爬到越王面前,卑贱地,乞求着道:“请您,请您让我一试!”
“哈哈哈哈……”
越王还来不及回答,已经将城墙上这一幕全看在眼里的卫芊便是一阵大笑。
她这一笑十分突然,让城上的众人忍不住直刷刷向她望去。
“你这不祥之妇,巧言如簧,竟敢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力挫我韩军。好大的口气!”
战车上的卫芊却嗖然将笑声一收,冷声喝道:“卫姣,你是否有此能耐本妃不知。可是本妃却不怕告诉你,明日彼时,韩军必将由正门而入,破越都城!”
在众越人大惊失色中,卫芊微微转头,斜睨着越王,淡淡一笑,高声道:“越王若是不信本妃之言,你大可以拭目以待。明日彼时,本妃要堂堂正正地率军由正门而入!”
言毕,卫芊又遥遥望向卫姣轻蔑一笑,这才缓缓转身,示意撤军。
望着从容而退的韩军,越人更加慌乱了。
在场的越人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狂妄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妇人。
她竟然敢大刺刺地告诉众人,明日的这个时候,韩军会由正门而入,攻破越国的都城。
这样的狂妄之语明明让越人觉得难以置信,可是,无论是那妇人的表情,语气,还是韩军,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又由不得越人怀疑,这个妇人是否真的有鬼神难测之谋。
大殿上,众臣争论不休。
有些人认为,这不过是妇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言罢了。
有些人则认为,能将越军八万精锐之师与一夜之间尽歼的妇人,她绝对有那个狂妄的本钱,是以,对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在众人的争执声中,越王阴沉沉的目光却直直地盯向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卫姣。
几乎是突然地,越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妇人堪堪在城墙上,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有破敌之策,如今却一言不发,难道城上之言仅仅是她畏死,随口敷衍罢了?
越王显然也是如此以为。
随着殿中突然变得安静,越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沉沉而来:“卫姣,方才城墙上你曾说有破敌之策,现在为何不发一言了?”
随着越王声音一落,卫姣面纱后的脸一白。
她拢在袖袍中的手攥得死紧。
如果不是极力克制,她的牙齿几乎都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卫姣比谁都要清楚,自己并不懂用兵之道。当初她之所以主动找上越王,全凭着一股恨意支撑着而来。
她只是想将卫芊为韩非而死的事实告诉他。
她只是想看到韩非自责痛苦的模样。
她只要想要让卫芊这个爱入骨血的男人,即便活着,也生不如死。
在看到韩非被她刺激得失常堕马时,那一刻,是她容貌被毁之后最为快活之时。但是她没有想到,卫芊竟然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还三言两语便将段国的丧国之辱悉数推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松松地为自己贴上了不祥之人的标签!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破敌之策,那种境况下,她也唯有那么说,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所以,刚才殿中诸人在争论时,她便用心倾听着,希望可以从中得听到一些可以借签的意见。
如今听到越王问起,卫姣在心里将方才听到的信息快速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又凭着自以为对卫芊的那点了解,硬着头皮回道:“众所周知,韩非不仅骁勇善战,又有盖世无双之才。便是他那样的人物,也未敢在越人面前夸下海口,可以于一朝一夕之间破城。卫氏阿芊,不过是我卫氏中被驱逐出府的过气嫡女罢了,她的统军之才,难道还会在大名鼎鼎的韩王之上么?”
一殿的安静中,卫姣隐约可从众人的面上看出,她的观点显然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信心大增的她不由提高了语气,继续说道:“卫芊之所以狂妄,不过是韩王宠出来的毛病罢了!故而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大言不惭地声称,明日彼时要由正门破城的荒唐之语来。在我看来,卫芊必然是故弄玄虚,借以分散越人的注意力,不过是为了声东击西罢了!依我看来,或许都城另外三处侧门才是她的首要攻击目标,是以要严加防范才是!”
显然,卫姣的话与大部分人所想的一致。
在越人眼里,敢这么大刺刺地告诉对手,自己要从哪处入手攻打对方,敢这样行事的妇人,肯定是一个不懂治兵之道的人。
因为不懂,所以无知者无畏,因此才敢大摇大摆地告诉对手,自己要怎么做。
看来,韩王是真的出事了。
所以韩军才会由这个被韩非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为帅,如此看来,今日这一战,说不定还真是越人的转折之战。
卫姣的话声一止,越人已是连声附和了。
越王终于满意一笑,高声问道:“众将以为妇人分析得如何?”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越王终于神色稍霁。
他难得地对卫姣一笑:“卫姣,此次我军若是得以大败韩军,他日本王必然亲自为你正名。”
卫姣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跪谢圣恩。
因为那八万精锐之师被全军尽歼,越军最后困守都城的兵力,已不足六万。
要四道防线都顾忌到,那是不太可能的。
当务之计,也唯有准确判断出韩军出兵的具体方位,步署好相应的守城将士,如此,都城的安居方能暂时保证。
越军将士在否定了韩军会从正门直攻之后,又否定了韩军行军极为不利的西门。最终确定南门跟北门,则最有可能成为韩军的突袭之地。
就在越人紧急重新督署兵力之时,夜色悄然降临了。
然而让越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半夜时分,都城的四边城门都同时起火了。
那城门起火来得突然,越军猝不及防。
直到有些火油顺着城门的间隙缓缓流入城内时,守城的越军才赫然发现,原来韩军竟然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潜至城下,在城门上浇上火油,纵火烧门。
越军正乱成一团,南门跟北门又相继传来韩军强力攻城的消息。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唯一让越王感到少许安慰的便是,他已经事先将大部分兵力部署到了南门跟北门。
经过短时间的混乱后,越军便恢复了镇定,开始从容应对。
越王宮中,哨兵频频而来。
“禀告皇上,西门韩军已被击退。”
“禀告皇上,南门韩军数度攻城,皆被我军击退,目前已不足为虑。”
“禀告皇上,北门韩军进攻猛烈,但目前守城将士尚能应对,无须增援。”
就在越王堪堪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越军抢得了先机之时,一场意想不到的变故正悄然而至。
越人根本没有想到,那用料上好的红松制成,且上面还包了铁叶子的都城正门,居然被韩军堆积了大量的木材跟火油烤溶烧焦了。
所以当韩人的冲车撞向城门时,几乎轻轻松松便将城门撞飞了去,韩军迅速从洞开的城门一涌而入,一时间,火光跟杀喊声铺天盖地而来……
越王宫,越王面如死灰。
他死死盯视着前来禀报的兵士,怎么也无法接受不过一瞬之间,便兵败如山倒的事实。
“皇上,丧国已成事实,还请皇上速速换装,随臣等杀出一条血路出城去吧!”
几位守城将士匆匆而至。
他们面上血亦斑斑,看起来甚是可怖。
越王茫然望着匆忙而来的众将,一时间万念俱灰。
现在普天之下,除了韩国的附属国,便是韩国的土地。他不知道,即便能逃出城去,可放眼天下,又有何处可供他安身立命!
无力闭上双目,越王缓缓摇头。
只是他还来不及出声,已有两个兵士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进入殿中,大声禀道:“皇上,这个将厄运带至我越国的不祥妇人竟然想趁乱而逃,现已被我等擒拿在此,请问皇上如何发落?”
几乎是那兵士的话方落,越王便嗖然睁开双目。
他又悔又恨地望向被兵士重重推倒在地的卫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不祥之妇,将厄运带至越国,居然还敢巧言如簧,三番两次骗取本王的信任,害我沦为丧失国地的千古罪人……”
越王无法说下去了。
他用袖掩面,肩膀微微抖动。
少顷,他兀自转身,向内殿走去。
“将妇人用铁链缚其手脚,浇上火油,以烈火焚之。本王要让她死无寸肉,永世无法沦回!”
随着内殿的门缓缓闭上,越王气恨难解的声音犹自传来。
兵士们大声应诺着,拖起自被发现之后,自知难逃一死,一直体如筛糠的卫姣,大步向外走去。
都城已破,这些越人将士只想匆匆执行完越王的命令,便护着越王逃出城去。
他们很快找来铁链,将卫姣的手脚牢牢栓上,再绑在宫庭中的白玉栏杆上。
尔后,在卫姣杀猪般的求饶声中,在她身上浇上了大量的火油。韩军的杀喊声已经渐渐逼近,那越人兵士点上火石,往卫姣身上一扔,在她凄厉的哭喊声中,匆匆跑去向越王复命。
远远地,内殿方向哭声一片。
那两个兵士甫一进殿,便发现越王已经自缢而死了。
到了这种时候,侥幸活下来的越人将士连悲伤的时候都没有了。随着越人将军一声令下,那俩个倒霉的越人兵士又奉命在御花园中掘坟,将越王就地掩埋了。
那两个越人兵士领命而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韩军逼近在即,这等生死关头,那俩个兵士领命之后,转身便逃出了越王宫,隐入街市之中。
越王宫上空,徒留下妇人一声凄厉过一声,一声弱过一声的惨呼声。
等到韩军冲入越王宫时,除了越王冰冷的尸身跟宫庭中一具烧成焦炭般的尸体外,已是空无一人。
卫芊没有下令入住越王宫。
在她看来,越王宫已是不祥之地。
所以,她宁愿让韩军另外征用了一处越人高官的私宅,作为韩非的暂时栖身之处,也不愿让韩非住进那座冰冷的,透着死气的宫殿之中。
静静地转回内堂。
床榻上,韩非眉眼安静,一如熟睡中的孩子。
安大夫正替他诊治,施针已毕。
见到卫芊入内,他朝她微微躬身,小声禀道:“在下方才为皇上探脉,察觉皇上脉动有力,已趋平稳。明日再施针后,应是可以醒转了。再察看一两日,方可知道他眼下境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