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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傍晚,二龙喉公园门口的巴士站。等车的人张望着来往的车辆,等着自己要搭的巴士。
林晋明身后有一个提款机。他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中年女人正向他走过来。
时间是最公平的,人的生老病死全部得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年岁总会刻划在一个人脸上或身段上,直到老的让人不忍注目。但曾经美好的容颜或美好的往事或会留在回忆里,成为一种延续生活的动力。
这个中年女人朝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以示友好。她大概觉得林晋明不像中国人,所以微微翘了下嘴角却没有开口说话,或者她不知道他其实会说广东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俩就这么沉默的站着。
巴士到站,中年女人先上了车,林晋明跟在她身后,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把书包放在身旁边。打开厚厚的玻璃窗,就可以看到车窗外的风景。人和人,车和车,好像很喜欢互相在城市里追逐的游戏,有人戴着浅湖蓝色的口罩,皱着眉头紧跟在一辆喷着黑烟的货车后面。
一路上的店铺和人们嘈杂的声音响过耳边。他坐车喜欢沿着窗口,这样就算车里很拥挤,也不会有特别难闻的气味,窗外的空气好多了。在他印象里最难让人忍受的除了汗水味道就是榴梿的怪味。有人说那是猫屎或臭脚的味道,那是会在有意无意中就会占领你的身体内部的味道。但奇怪的是很多人对这种味道趋之若骛。
车子缓慢的爬上了一个山坡。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了。入秋以后,天色就黑的早,感觉车窗外的风,稍微有点寒意,关小点门窗,他别过头来,呆望着前面一个中年男人秃了的头顶,鸟巢或鸡屁股在他心里恶作剧般的升起。自己老了,也会这样吗?他记得有次理发师说他的头发很好,很多,也很坚硬。年轻多好。
不久汽车驶到了下一个车站,司机不慌不忙地停靠着汽车庞大的身躯。
正在看窗外的景色林晋明。突然间听到有人高喊:“抓贼拉,有人扒我的钱包啊!”他本能地向发声的方向转过头,这不是刚才那个巴士站等车的中年女人吗?车上一阵骚乱,有的人眼神略微惊讶,有的人先摸摸自己的口袋,看看有没少东西,也有的人在小声嘀咕。若说车上的人整齐地关注起这个女人倒还不如说是更关注自己有没被扒的危险,背着包站立的白领小姐,下意识的紧绷了小脸,捂紧背包,生怕里面的秘密被人偷去。
林晋明看到有个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神色慌张,想从自己身后走出车门去。他站起来几个箭步就往车门下面堵住。仰头怒视着刚走到车门内的的小青年吼道:“我看就是你干的,快把钱拿出来。”他堵着门不让他走。小青年发狠的骂道:“走开,没你的事情,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要走可以,但你偷的钱得留下!”林晋明重复着刚才说的话。
“你敢惹我“黄毛”,我可是道上“黑豹”的人。以后你还想不想混了?”黄毛瞪着眼说着,林晋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他继续说道:“你不让开是不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就与他动起手来,只见他右手刚要挥出拳来,林晋明却往车门左边一闪,一个侧身就握住他的右手腕。用力一拉再一个顺势牵羊,他已闪到了黄毛身后,一手反扣住了他的右手另一手捏住了他的肩膀,黄毛疼的哇哇乱叫。
司机见状也早已停下了车,走过来把黄毛另一只手拖住。这个扒手双手被捉住,一时由“三只手”变成了动弹不得,刚才那股凶神恶煞的样子转眼就不见了,活象个被剪刀剪去触须的八爪鱼。
“我还给她钱,别打我。放过我一马好吗?你们大人有大量,求你们了.”黄毛耷拉着脑袋在地上讨饶。
街上围观的人很是好奇,有十来个人在不远处看着这几个扭作一团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车上的乘客这时候下了车围过来。人群里响起了欢呼声,一个白发老人朗声赞扬着林明道:“小伙子的擒拿手使的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晋明与黄毛听见这甚是宏亮的声音,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一白发老者身穿一袭青色唐装,双眼精光闪烁看过来,虽然年事已高,但脸上隐隐然透着股英气。
林晋明见是一长者,就尊敬的说:“晚辈姓林叫晋明,你叫我阿明就可以了。
“哦,阿明啊。认识你很高兴啊,有空来我的馆里坐坐。”老者说完递过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关雄--正威武馆会长。
黄毛曾听老大黑豹说起过,江湖上有个前辈,外号“白头佬”,耍的一套咏春拳甚是了得,而且为人好打抱不平。甚得江湖人士的敬重,他心想难道是他?看来今天真的是太岁头上动土,难怪要栽了!
中年女人也下了车,走到林晋明跟前忙不迭声的说着感谢的话。司机早就拿起手中的电话拨打司警的电话报了警。过了不到10分钟,警车开着鸣笛,呼啸而来。警察在现场给中年女人做了笔录,拿了她的联系电话后说她可以走了。至于那个扒手交还了刚才扒的那笔钱后,由于人证物证俱在而且被当场捉住也无法狡辩。只有戴上手铐乖乖的跟着警察走了。临走前,他还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林晋明说:“算你狠,你给我记着!以后再找你算.”可还没等他说完话,警察就按着他的头推进了警车后座,警笛又鸣起,迅速的离去。
林晋明听见了黄毛的恐吓,却并没放在心上,反正今天的事情他觉得没做错。凭他的个性做事情不会瞻前顾后的算计,也不会想这么多后果的,只要是他觉得对的就会去做。
人群归于平静,街上围观的人散去。
等下站的下站,继续搭车的又坐好以后,司机继续开往下一站。中年女人见钱已经拿回来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象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本来紧张的脸色现在已经和缓了好些,林晋明走上前去问道:“那个扒手没伤着你吧?”
“没有,他只是割开了我的皮包。小伙子,真的要感谢你啊!”她这时候才认清帮他抓贼的就是刚才在她身旁等车的小伙子。
“别客气,以后要小心!”林晋明微笑了下说。
“刚才没把钱放好,这些贼人坏的很呢。”过了一会儿,坐在林晋明身旁的中年女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包后释然的说着。
林晋明苦笑了一下说。“很多这样的,那些人就专门找妇女和老人下手。”
中年妇女停了下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说:“你广东话讲得很流利,看你样子应该还在读书吧!”
“我还在读高中,明年就高中毕业了!”林晋明回答。
“现在竞争激烈,很难找到满意的工作。”中年女人显得有些疲惫,一方面是为了刚才的惊吓,另一方面是忙了一天的工作。
“你说的是,那你是做哪一行的?”他好奇的问道。
“哦,我啊,我在华茂超级市场里做收银员。”她介绍着自己。
她仔细的看了林晋明一眼,然后说:“不过看你的样子不象广东人啊?”
林晋明不禁暗暗佩服她的眼光,他点点头说:“我父亲是葡国人,母亲是广东人,所以你看我的鼻子和眼睛,还有头发都比较特别,不过我很喜欢澳门。”
林晋明的确很喜欢澳门,虽然以后他可能要回父亲的老家里斯本那儿。他幼小的时候去过一次。
听完他的话,她暗暗点头,说道:“嗯,留在澳门好了。等以后读好点书,找个好的工作就行了。”说完,她望着窗外,好像在想遥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我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现在也在读高中,她成绩很不错。本来打算让她念大学的,看看明年吧,她父亲能打多点鱼就会好点。”
从她口中晋明知道了她老公是土生土长的澳门蛋家人。他们家世代在海上讨生活。她认识他的时候,还只有十八岁,那时候他们都住在路环那个小渔村里。
他年轻的时候每次和父母打鱼回来,都给她家里带来些鱼,因此家里的大人都说他孝顺和懂事。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
看来晋明是幸运的,从小不愁吃穿。他在想,她们家该是怎样的情况呢?
在他们的交谈中,巴士渐渐开到了妈阁总站。林晋明抬头看看那个中年女人,想起自己还没问她怎么称呼。
他笑了笑说:“我叫林晋明,怎么称呼您啊?”
“哦,小林啊,你就叫我张丽云好了,对了,你家就住在这里吗?”她指了一下妈阁庙前面的方向,好奇的问着。
“哦,云姨,是啊,我的家就在这附近,你呢?”
“我的离这里不远,在内港那里,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那里,我住在船上的啊。”
“你不是说你们住在路环的那个鱼村吗?怎么你住在船上啊?”林晋明充满好奇的问道。
“我们的老家在那里,我下班就回船上了。都几十年,也习惯了。要在前几年,要跟着我家男人出海打鱼,现在还好点,他也不太想做这行了,可他从小就是水上长大的,他不习惯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也坐这路车,对了,你们是哪艘船啊?那里那么多船可不好找啊!”
“我那艘船是澳渔5603号,这是我的电话,有空请你喝茶,有空你一定要来看看啊,今天的事情还没谢过你呢!”
“云姨别客气了,有空我一定来看你们,拜拜!”说着,林晋明就下了车。
这两人下车走后,车上的人还在说着刚下车的年轻人了不起。刚才那个女的亏了有他在,不然就要吃亏了。天色已经黄昏,街灯昏黄的照耀下,树的影子和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一起交织着。
林晋明慢慢踱着步子,他在想着到时候去看看那条船和她家,想好以后他就往家里走去。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因为大海其实是林晋明从小就向往的地方。
他父亲的祖辈们当年就是乘坐着大帆船来东方的。后来他祖父认识了祖母,就定居在澳门,到他这一代前后已过了一百多年了。
这天早上,林晋明很早就起床了。
他向河边新街内港方向走去。这时候只见妈阁的香客云集,今天是周六,有很多游客过来旅游,妈阁这处著名的景点早已经成为游客心中的首选地点。妈阁庙里面的巨大石刻帆船,据说是葡国人第一次登陆澳门的时候为了纪念此次旅行,而在这块石头上刻下了他们所乘坐的帆船。当时他们的船队以上岸晾晒船上受潮的货物而登陆了澳门,他们后来没有离开,这次偶然的事件改写了澳门几百年的历史。
穿过街上的回廊,南方多雨,建筑物多数造有回廊。不一会儿,就到了河边新街的渔船停泊码头。路上人来人往,还不时传来鱼贩子的叫卖声。空气中有鱼腥味夹杂着海水的咸味随着风阵阵飘来,内港渔船码头就离这儿不远了,这股腥味越来越浓。
眼前的景象让林晋明眼前一亮。
一大片渔船接二连三整齐的停泊在内港。这些船上的桅杆足有十来米高,有数条比手指还粗的绳索,牵连相接着船头到船尾,出海作业时绳索是用来连接水下的鱼网。这些巨大的渔船多数是木头做,表面涂上了很厚的一层绿色或白色的油漆。在这些大船后边还有一只小船拖着。这些船划一的连接着,以方便船上的渔民往来和交通,偶尔能看见有几只狗在船上戏耍。他们在这里过着水上人家的生活。仿佛独成一国,与岸上的人不相往来。
林晋明在寻找那艘编号为澳渔5603的船。只听见这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唤,他抬头看见离岸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在船尾站着。他走了过去。
“云姨早上好啊,这里船真多啊,我很难找到你的船。还好你先发现了我。”他喜出望外的喊道。
“现在刚好是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停在这里,所以你会见到那么多船。”她笑着说。
这样的景象他的确从未见过,这里象是一个水上王国,有一种特别亲切和奇异的感觉。或许航海出生的葡萄牙人,在血液里就有喜欢航海和冒险的因子,所以见到海和船会有特别的亲切感。
他在她的带领下走上了她家的船。船上很整洁,想来是平时云姨在船上精心整理过的。
这时候传来一阵轻缓的音乐音,调子很熟悉,好像是爱的罗漫史。但这声音很轻,若有若无的感觉从船舱里传来,让人静下来更想仔细的倾听。
云姨看到他好奇的样子,就说:“这是我家丫头在听音乐,她就喜欢这样的曲子,我们上年纪的人是喜欢听老歌和粤曲的。”
他会心的笑了一下:“这曲子很好听。”
他们的说话声,引起了船舱里的人的好奇,只听见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喊道:“妈,是谁来了啊?”
云姨笑道:“瞧你这孩子真没礼貌,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淡紫长裙,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明眸贝齿,却没有半点化妆的痕迹。自是清丽脱俗,亭亭玉立。
林晋明看到她的时候,心里一颤,这不是她吗?四目相对,怔怔的看着对方出了神,面前女子本来白皙的脸庞变的绯红。云姨见状就问:“怎么,晓菲,难道你们本来就认得吗?”
“妈啊,你怎么这样问呢?我们怎么认得呢!”晓菲害羞的喊着,低下了头去。
其实两人之前是见过一面的,世界上就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在数月以前,晋明坐巴士回家,由于那天车上人很多,就在最后一排坐下了。不久,车子到了下一站,下车的几乎没有,反而又上来了一大群,顿时车子里面的空间比先前更挤了。
在他的右前方,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站着,她一只手捧着书本,飘逸的长发随着车窗外的风肆意拨弄而舞动着。
仿佛是上天的安排。刻意让他们两人接近和认识。
巴士再次上了一群乘客后,长发女孩一下子离他很近。汽车开动的时候,在风的吹晃下,她的秀发一下子被吹起来,有时候可以触到他的肩膀和脖子。晋明感觉到痒痒的,这种头发的香味却让他陶醉,晋明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她,可是她却并未发觉,她还是专注的看着窗子以外的风景。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她已经成了晋明眼前的风景,他觉得这女孩子身上有种很奇怪的特质在吸引着他。但出于无奈和冒昧,直到这个女孩下车,晋明也没有试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云姨拿来些水果和一壶铁观音茶,招呼着他在船舱内坐下,而晓菲被妈妈刚才的问题弄的有点不知所措。她在想着眼前这人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望着远处在水面上飞翔的白鹭,船舱内的音乐还在播放着,但这时候在晋明眼中却更像一幅凝固而永恒的画面,虽然这不是他们的初见,但却很美好。
喝了几口茶后,云姨说你们俩聊吧就顾自忙去了。
船舱内就剩下晋明和她,空气在这时候变的温热和轻盈,她有点紧张的浅笑了一下说:“刚才我怕我妈误会,所以没说。我记得那天在巴士上,我们好像见过的,真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于是,晋明将那天怎么认识她妈妈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她之前就已经听妈妈说起过,所以很自然的说:“我妈妈那天回来就跟我说了,还说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那时候我还不太相信的,可没有想到会是你,真的要谢谢你哦。”
“没什么,这些扒手真是可恶啊,而且专门对妇女老人下手。”晋明说。
“嗯,是啊,但这些人总会有受到惩罚的一天。”晓菲幽幽的说道。
“你叫晓菲是吗?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林晋明”他看着她说道。
“我姓陈,叫晓菲。你的名字怎么是中文名啊,我看你的模样还以为会有一个外国名字呢!”晓菲觉得奇怪。
“没有,我这个名字是我爸爸给取的。不过他是给我取过一个葡文名字的。可是住在澳门,为了方便多数用中文名字。”他说完就问道:“你也喜欢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吗?刚才你听的是爱的罗曼史吧?”
“是的,我很喜欢这样的轻音乐。”晓菲是个安静的女孩,平时没事情的时候喜欢听音乐。她脸上荡漾着那份对音乐的沉醉。
“我也喜欢这样的曲子,它可以让人平静。”他为他们有相同的兴趣而高兴着:“对了,你爸爸呢,他怎么不在?”
“他想转行,不再靠打鱼为生。听他说,这些年来,由于海洋生态环境被污染和破坏,他每次出海,很少有可观的鱼获,而且油费又涨价了。”
“那他找到新的工作没啊?”晋明关切地问。
“还没有呢,今天他出去就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刚才在你来之前才出门的。”晓菲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她其实在想,如果爸爸没能找到好的工作,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读完高中,哪怕要自己吃苦受累。
“哦,那样的啊,可是现在想找好的工作真的很难。再说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渔民,其实也会不舍。不怕你笑话,我其实很向往那样的海上生活。”晋明看着晓菲说。
“要真的给你体会一下,你就怕了,那真的很累人的。”晓菲说着又去倒了杯热水来,放在原来的茶壶里,然后说着她的学校和将来的学业。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的很快。到了中午的时候,云姨留晋明在家吃饭。他开始有点觉得不好意思,但又不好推却。
云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有新鲜的海鱼,海螺和一盘咸鱼蒸肉饼,还有炒豆芽青菜什么的,很是丰富。盛情难却,晋明只有听从,席间大家说说笑笑,吃的甚是开心。
吃完饭后,晋明和晓菲已经熟悉了很多。两人一起走着到码头附近游玩。
在晓菲的带领下,他看到了平时从未见过的渔家和他们的鱼具,有几个妇女在家门前补着鱼网,旁边还有小孩在玩耍。有只黑猫懒懒的躺卧在女人的脚边。这时太阳正好暖和的照着,码头边的灰色建筑物略显得陈旧。路上年深月久的留下了渔货车的运送痕迹,地面上的痕迹就象是一本诉说水上人家渔民们艰辛的生活历史。
他看着晓菲,阳光正照在她身上,修长的身影,头发闪着亮光。嫩白的瓜子脸更显得洁白,一双乌黑而略微忧郁的双眼,笑起来会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她说话时总会看着远方,偶尔侧头看看晋明,可当他留意的时候她又会马上转开。
少女的情怀总是如诗歌般轻盈,正如歌德说过: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痴情。他们两人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晋明和晓菲是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有别于同性之间的交谈。在学校里,大家是不会这样在一起说话的。他们似乎都从未有过这么近距离的与一个同龄异性接触,从而感到既奇妙又好奇的在探索和了解对方。
晋明和晓菲告别的时候已是黄昏,远方天空渐渐由天蓝变成紫色,数只白鹭在飞。渔船陆续归来,这些景象对晋明来说是新奇的。他觉得跟她在一起。只要看见她,跟她说说话就会觉得充满乐趣。很多时候,他俩会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他觉得这是那么奇妙而又不可思议。
“我想问你要个电话,以后可以方便联系。”他跟晓菲说着,脸色略微发烫。
“哦,我的电话啊,家里有电话的,如果有事情,你可以打家里的。”说完,她就给了他电话号码。
他把电话记在手机上,上次云姨给的时候太匆忙他没打过就忘了。接着他说道:“晓菲,我到时候跟你联系,认识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以后有空多来,你不是说想出海吗?我回去跟我爸说说。”她很自然的微笑着说。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很想跟你们一起去出海,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吗?”晋明兴奋的问道。
“是啊,省得他们大人忙不过来,没人照看你。”她说完了,微微的有点脸红。
“那就好,我等你的电话。”晋明想象着在出海的情形已经很久了,这一次他的愿望终于实现。对于从未出过海的人来说,未免有些激动。
他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晓菲。
回家的路上,妈阁庙门前的香客已经寥寥无几。临近傍晚,很多人都离开了,卖纪念品的小店也开始收拾准备打烊了。
晚上,晋明早早的上了床。生平第一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晓菲,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们一起出海去。
他深深地盼望着这一天快点到来。
晋明早早的离开学校,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门前,他忧犹豫了一下,这时候正是中午。在海边那棵大榕树下面,他坐在那个老地方,拿出手机,按下了晓菲家的电话。
“喂,你是哪位?”电话里传来清脆的声音,正是晓菲。
“是晓菲吗?我是晋明,你好吗?”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和心脏的砰然跳动,让语气尽量显得自然些。
“哦,是你啊,你好。本来早该跟你说的,可是那天我忘了跟你要电话了。”晓菲说。
“没事,现在联系上了就好了。最近这几天出海吗?”晋明问。
“我们这个星期天早上6:00就要出海的,来回两天。不是这三天都放假吗?”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你要一起去吗?”
“我当然想一起去啊,要准备点什么吗?在哪里上船?”他急不可待的说。
“就在老地方码头那里,你准备点换洗衣服,还有记得带上钓鱼竿哦!”她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准时到你那里的。那明天见了,再见。”
“好的,再见。”晓菲挂了电话。
晋明关上手机翻盖。若有所思的想着出海的美好,还有晓菲美丽的身影而出神。
当天晚上,晋明就准备了必须的东西,还有鱼竿。一切收拾妥当这才睡去。
早上天还是黑的,路灯照耀着街道。不一会儿来到了码头。这时候天还很早,秋末的风有点凉了,不时地刮过树间发出些沙沙的细小声响。凌晨的街上空无一人,路灯是那么寂寞的亮着,偶尔有几声犬吠传来,一切是那么的宁静。
晋明走到码头,远远看见船头上站着一个人,那正是晓菲。他向她招招手,她看到后也向他招手示意。然后她走下了大船,在码头的石台上等他过来。
两人见面都显得有点激动。
晓菲帮他拎着背包。晋明提着东西,紧跟着她上了大船。
晋明看见晓菲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子,身上穿了件米黄色的风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白球鞋。她皮肤白个子高,所以穿上这样简单的服饰尤其显得简约高雅又不失大方。
她眯起只一眼睛,微侧着头看着晋明。笑着说:“你在看什么呢?对了,你跟家里人说过了吧,我们明天傍晚才回来。”
“没看什么啊,哦!他们知道的。我们今天去哪里呢?”他有点难为情地说。
“我们今天去万山群岛,那里有很多山,景色很不错的。”她平静地说道。
“那里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晋明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在她的带领下,他走入船舱。这时候有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只听晓菲对他说:“爸爸,他就是晋明,今天跟我们一起出海。”
“见过伯父,我是晋明。”晋明恭敬地看着他说。他约摸45岁左右,中等个子,脸色红润而略黑。脸上有几丝皱纹,常年出海的阳光和海风使他的脸庞透露着一种沧桑的感觉。
“你就是她们提起的那个后生仔啊。你叫我陈伯,我有没那么老啊。哈哈,今天天气很好,你以前没出过海吧?”他幽默的说着。
“我以前没有出过海,今天是第一次呢。”晋明听着他幽默的语句,说话间觉得很是轻松。
“嗯,等会你跟着我女儿好了。她会照顾你的,开船的时候不能乱跑。”说完,他就顾自走进了驾驶舱。只见这时候还有另外的几个工人也在忙活着。
船舱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晋明看了晓菲一眼,问道:“你妈呢,她在船上吗?”
“在的,她在做早餐呢,你还没吃吧,等会儿一起吃吧。”她好像猜得到的一样,今天起的太早,的确他还没来得及吃。
“好的,谢谢。不瞒你说,我是有点饿了。”晋明有点不好意思。说完她带他走到前面,原来这里是厨房,跟船舱之间隔着一个过道,再往里面就是房间了。
云姨在煎蚵仔蛋,浓浓的蚝香味溢满了整个过道。见他来了,就转过头来说:“晋明你来了啊,先坐会儿,我就做好了,等会儿一起吃。”
“好的,好香哦,一定很好吃。”说完,他转头看见有一只很肥的花猫在脚旁,一根绳子系着它的脖子。
晓菲说:“这猫可本事了,自从它在船上以后,老鼠就全部消失了,它可厉害了。”
“这猫好肥哦,看来在船上条件很不错,真羡慕呢,哈哈。”晋明开玩笑的说道。
“是啊,它平时就吃鱼。我们去吃早餐吧,妈妈应该已经煮好了。”她带着他来到船舱,坐了下来。
大伙儿一起围坐着,有说有笑的吃着云姨做的早餐。晓菲坐在晋明旁边,她吃的并不多。陈伯和工人们用过早餐就各自忙开了。
船在这时候缓缓的开动了。过了几分钟,船离岸渐渐远去。只见码头上的房子和人越来越小,坐在船舱里可以看见海水依然很平静,这里的水比较浅的缘故,又是内港,船平稳的向前驶进。
晓菲手上拿着一本书,是德国作家雷马克写的凯旋门。看到这个封面晋明有点熟悉,他记得以前就看过,书中是写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流亡人士在法国的生涯。
“晓菲,你看的小说我也看过。”他惊喜道。
“是吗,你也看过,怎么这么巧啊?”她似乎还不相信。在晋明说了一些关于里面的故事情节后,她点点头说:“我还以为你唬我呢,看来你真的看过。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
“他写的小说很不错的,是挺吸引人看的,我记得还有一本叫西线无战事也很不错。那本我也还没看过,他的书很难找。”他轻声说着。
“哦,你看的书真多啊。我以前还没看过他的书,我们两个人好象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是啊,可能是巧合吧。不过,我觉得也许是天意,让我认识了你。其实我朋友并不多,能认识你们真好!”
“我们是朋友啊,别客气。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很喜欢跟着父母亲出海。那时候我很调皮的,父母亲就是不允许我跟着去。因为他们要忙工作,所以我如果来了他们就要分心来照顾我了。”晓菲停了一会儿说:“不过现在好了,我长大了,可以帮他们做些事情,他们大人也就没那么累了。”
“我们到船头去看看海景好吗?”晓菲点了下头,放下手上的书。晋明说着和她两个人一起来到船头。
随着船开出内港,风浪渐渐的大了起来。晋明倚着栏杆,望着远去的云影和岸上的景物。开出路环海域以后,船就开始一上一下的晃动着,不知不觉间,觉得胃在翻滚。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强忍着胃中一股上涌的力量,额头也冒出细小的冷汗。
晓菲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看着晋明一声不响,面露苦色。问道:“晋明,你是不是晕船啊,你别看远处的景物了。你跟我来,这里风大会冷。”
晓菲带着他来到船舱里,打开药箱,拿出晕船药。取了一颗给他,接着又倒来一杯水。吞下那颗药后,过了片刻,晋明感觉好多了。
“你感觉好点了没?也难怪你,第一次出海很多人都会这样。”晓菲关切地问道。
“哦,好多了,刚才差点就吐了,谢谢你晓菲。”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笑了笑说。
“别客气,还好有这药,要不然,看你狼狈的。”晓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微笑着看着他。他觉得晓菲身上有一种女性特有的温柔的光辉在蔓延,她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美好。她拿了一快毛巾轻巧的在他额头上擦着汗,一脸的关切。
晋明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晓菲的手,注视着她:“晓菲,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应出海啊,不过还好有你在。”
晓菲脸上泛起了红晕,毕竟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跟一个男孩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想抽手出来。可是觉得晋明的双手是那么温暖而紧密的握着她的手,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接近了。而这也是她期盼的,一时间,她不知道如何应付。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傻傻的对望着,空气在这时候凝固成了一脉蕴动的气流,冲击着两个年轻人的心扉。此时此刻,四目相对,默默无语。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就好像两个人认识了很久,很久,而这时候的时光是静止的。两个人互相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暖,久久不愿放开。
船舱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急忙放开了手,晓菲先走了出去,原来是她妈妈来找她。快到中饭时间,晓菲要帮手做饭去了。他随后走了出来,只见船的远方就是万山群岛。
放眼望去,这里的海水很蓝,海鸟在天上飞翔,风吹来海的气息,微微的带点腥味。这里的山上很少树木,整块整块的黄色巨石垒砌成一个个小岛。有的地方郁郁葱葱有一些矮小的绿色植被,有的地方却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在与海水接触的地方,石头上会有很多蠔壳和藤壶之类的贝壳,有的地方还会有鹿角菜和海苔,这些是大自然赐******生物的食物。
中饭吃过后,大家就都忙开了。渔船来到了准备落网的区域停泊。晋明来到船头,走进驾驶室,只见陈伯在看着一个屏幕。
“这个是什么,怎么这么多蓝色的,红色的线条?”他好奇的问道。
“这是声纳探测图,看见没?这些颜色代表鱼群,水深和大概的方位,有趣吧!”陈伯一边手指着一边说着。
“哦,原来只这样,我可是开眼界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捕鱼呢?”
“傍晚吧,我们一般都是晚上8点左右下网。然后船就在海上开着,拖着大网,一直到凌晨4点左右起网。冬天就晚一点起网,因为冬天天亮的晚,气温也低,太早人吃不消。”陈伯说完就点燃了一根香烟,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的海平线。
“我听晓菲说你迟一点打算换行业了,那你找好工作没有?”他关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