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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摇篮慢慢走近她,朝阿绯眉心之间探出食指,阿绯大惊失色,慌张后退躲避,她刚刚一直捂着衣衽处松松往下坠了半寸,露出一片狰狞伤口,道道深可见肉,甚至隐约还有漆黑虫子翻滚,血液凝结成了黑色血痂,和身上衣服都粘了一起。
谢摇篮皱起眉头。
阿绯慌张重将衣衽拉好,她仓皇地抬头看着谢摇篮,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谢摇篮问道。
阿绯低下头,手摸摸地揪住了膝下压着一绺青草,她咬咬牙,仰头道:“师姐!你生阿绯气,阿绯知道。阿绯把命还给你都可以,你现些离开这里好不好,找个别人找不到地方,躲上几年,就几年!”
谢摇篮笑了一声:“我要你命有何用。”说着,转身欲走。
阿绯跪地上,看着那擦着青色草地渐行渐远白色裙摆,不由得狠狠咬着嘴唇,双手抓着膝盖,一脸绝望之色。
岳阳看不下去,屈膝递给她一瓶丹药,低声劝说着她。阿绯推开岳阳手,突然看到谢琅,她眼中瞬间又升起了光彩。
天狐这种很奇妙妖类,他们都可以提前预知天命,而谢琅据说是仙极界资格老一位天狐元老,没有道理不知道即将发生些什么。
谢琅察觉到她期待,只是平淡侧过头去,语气冷漠道:“我不插手她事情。”
阿绯声音瞬间尖利起来:“即便看着她去送死也不插手吗?!”
谢琅道:“看着她送死总好过你亲自送她死。”
阿绯脸色瞬间难看极了,本来是个美丽地近乎妖孽美人,这一瞬间显露出几分狰狞味道,“你!”她咬咬牙,“师姐眼睛瞎了才会和你一起!”
“怎么不装巧卖乖了?她走了就露出本性了?”谢琅冷淡哼了一声。阿绯每次一见到谢摇篮,就立刻变得乖巧可*,受一点委屈就能憋得眼泪汪汪,还可能要把她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谢琅对其非常讨厌,他心里非常清楚,谢摇篮这个师妹手段狠辣心机亦不浅,她这些年魔修之中声名鹊起,连仙西界主都要感慨青出于蓝,哪里是她谢摇篮面前表现那般单纯柔弱。
阿绯气得双肩发抖,她凶狠地瞪了谢琅一会儿,呼地站起身来,夺过岳阳手中丹药,呼啦啦地往嘴里倒,腮帮子塞得鼓鼓,她艰难地嚼着下咽。
岳阳看着阿绯动作,后退两步,小声朝祁阿修和王冲说道:“怎么觉得这女魔修有点像小初脾气?”
“一个人养大,不像才怪。”王冲哼了一声。他是清羽山出来,对于当年旧事,还是知道一些。
谢琅看着阿绯动作,冷笑一声,朝谢摇篮方向追了过去。
谢摇篮正低头看着自己步子,沉沉地想着心事。
谢琅同她并肩而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沉思。
“你师妹结婴之后,拜了生魔为师,他们二人一同离开青冥界时候,你我曾玄清池边见过他们一次。你是否记得?”谢琅问。
谢摇篮勉强点了下,那次见面之时,阿绯自断一臂,哭着说以后将命还给她,她怒气当头,不许阿绯再认师门,不许再叫师姐。当时情景,历历目。
谢琅继续道:“那时候阿绯说有话跟你说,而那生魔将我拦住,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谢摇篮显得兴致缺缺。
“他问我元龟道人何时能得自由。”谢琅道,他又解释说,“元龟道人乃魔修之祖,曾经梦里传授神通于生,老,病,死四魔,四魔奉元龟道人为师,四魔乃真正意义上魔修,不同于元龟道人,甚至不同于痴傻于武道和美人仙西界主,如今老师得了自由,他们为庆祝,为立威,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情。”
他含蓄着,将阿绯来真正目告诉了谢摇篮。
谢摇篮点头表示知道,她道:“阿绯身上早就被那生魔下了些阴符,她如今这般狼狈,我知道与她那师父生魔脱不了干系。只是我没想过那生魔竟然真下这么重手,早知如此……”
谢琅眉眼之中压不住烦躁。
阿绯身上那些伤口说严重确实严重,发作起来又疼又痒恨不得立刻死去,有如万蚁噬心。但是对于阿绯一个大乘期修士,身上从来没缺少过灵药,他刚刚随便一瞥,她储物袋里那罕见九叶紫芝起码都有七八个,随便吞一口就能抑制伤势。可是她却偏偏要跑到谢摇篮跟前,眼泪汪汪地博同情。明明虚伪又惺惺作态,可她偏偏利用一张楚楚可怜脸,将一切都演绎地像真一样。
“那不干你事。”谢琅不耐烦道。
谢摇篮突然将头埋进他怀里,她垂着眼睛,第一次向他说起了阿绯。
阿绯被谢摇篮抱回去时候,模样是寻常孩子三四岁了,生得也漂亮可*,但是偏偏不会说一个字,只会模仿流水潺潺声音,会嘟着嘴学鸟叫,还会学夏日那一片片蝉鸣,都学惟妙惟肖。但是偏偏不会说话。
还不会走路,天天学着猫狗一样地上乱爬,觉得那才是常态。吃饭时候不会用手,每次都是把脸按碗盘里。
可是看阿绯衣服,却是人间界富贵人家才穿缎子,绣工也极为精巧。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捡回来,她还是认真养着阿绯。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写字,教她穿衣吃饭,教她举止有礼,教她进退有度。
阿绯比一般孩子要聪明很多,学得飞。谢摇篮想不通,什么样人家才舍得丢下这么可*孩子,询问阿绯,阿绯也什么都说不清楚。
谢摇篮那时候才是练气后期,没有资格收徒,于是令阿绯拜栖云为师,但是栖云忙于掌门事务,没有时间和经历亲自教导阿绯,所以一切责任都落谢摇篮身上。
阿绯是她一手养大。
十岁阿绯是黏她,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要跟着,一天见不着她,就会哭得眼睛肿得透亮。
阿绯十二岁时候,对待她态度开始泛着诡异了,谢摇篮以为她到了心思叛逆年龄,除了包容,也没多想什么。阿绯想要什么,她力满足就是,可是小姑娘胃口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她又肿着眼睛开口问谢摇篮要秦稽。
阿绯和秦稽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谢摇篮捡来阿绯之时,阿绯尚且不会说话,满地乱爬,还秦稽袍子边撒尿,几个月后,秦稽就出门试炼了,对于这个小师妹,只遥远送来过贺礼,秦稽重回清羽山时候,阿绯已经十二岁,当时庆功宴上,是阿绯和秦稽实际上第一次见面。
而事后不过五天,她就肿着跟谢摇篮说:“师姐,阿绯和大师兄一见钟情,大师兄也接受了阿绯告白,你同意我们一起好不好?”
谢摇篮简直觉得是儿戏,而且还带着一股被背叛恼怒。
阿绯是知道谢摇篮那时候对秦稽存着别心思,不过两天前,谢摇篮才亲口对她承认过,如今不过三天,她竟然对自己说出这般话!
谢摇篮心存恼怒,只道:“我管不得这些。”之后就闭关,再也不搭理阿绯。
听闻小弟子们说,她离开之后,阿绯气得甩了整个房间能摔一切东西,暴动灵气险些将墙推翻。
谢摇篮生了阿绯几天气,无论她爬过长满青蔓篱笆凑到她面前,还是抱着一捆刚摘下莲蓬向她讨喜,谢摇篮都不多看她一眼,无论她撒娇还是恼怒,亦或者不顾形象打滚撒泼,她都半个字不说。沉闷地像是石壁上枯像。
逼得急了,阿绯就红着眼睛问她:“你就那么乎他?”
谢摇篮垂了下眼睛,重拿起一本玉简。
无论她如何对待阿绯,阿绯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她面前。说实话,修仙之人对情*本就淡薄,她对秦稽心思很淡了下去,让一个曾经喜欢男人给疼*师妹,不算什么大事。转而她开始担心另外一个问题,阿绯天天贪她这里,好好修炼了吗?
“师姐,我今天去棋子湖边给你揪灵果去了,可好吃了!”阿绯道。
谢摇篮静默不语。
“师姐,我今天听见别人叫你篮篮,我以后也这般叫你好不好?”
谢摇篮皱眉。
“那……”阿绯试探地看着她,一副认为她默认样子。
“不好。”她立刻反驳。
阿绯突然喜笑颜开:“你总算跟我说话了。”
谢摇篮继续沉默,片刻之后,她起身赶人:“自己回去修炼去,少这里烦我。”
“师姐你不生气了是不是?”阿绯欢喜问。
谢摇篮嗤笑一声,问:“我生气你就肯和师兄分开?”
“你休想!”
一个时辰后,谢摇篮从房间里出来,阿绯已经离开,她从棋子湖边摘回来灵果铺了满满一桌子,红黄相间,晶莹剔透,每个都洗干干净净,用几片荷叶包裹着。
谢摇篮随手拾起一个果子,红色圆果滴溜溜地从石桌上滚落。像是一个裹着甜美外衣噩梦,滚入她记忆里,让谢摇篮疼得发抖。
她靠着谢琅,轻声说道:“阿绯同我闹翻之时,说我捡到她时候,趁机将她家传秘籍和宝物据为己有,求我将那还给她,说她要报仇。”谢摇篮连连苦笑,“我怎么会拿她东西?”
“我映日岭一战侥幸逃生后,曾经去查过她家族情况,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是确实查到了。”谢摇篮叹息一声,“三大家族之一莫家,一个分支里,曾经早夭过一个女孩,据说他家仆人所说,这女孩并非早夭,而是家主听信算命先生说法,觉得这女孩会祸及家族,令人将她囚禁一所房间里,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连饭都是从门口小洞送进去。”
“她自从出生以来,没人教她说话,没人教她走路,所以我遇到她之时,她才像个痴儿一般。听说那孩子母亲不忍心女儿这般一生一世,用一具死尸换下女儿,对外只说女儿病死。瞒着所有人,将她送到清羽山,期望有人能捡到她,不巧,我就是那路过倒霉蛋。”谢摇篮笑了一声。
谢琅拍了拍她后背。
“其实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谢摇篮道,“如今对阿绯执念不如曾经那般强烈,只是还是想不通,她为何这般对我?说她喜欢师兄,可她对师兄告白后,却又不曾好好对待他,我劝诫她,她就只会哭。”
谢琅冷笑:“表面上哭得凄凄惨惨,你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你就不能多动动脑子?”
谢摇篮轻轻拢起眉头。
恰逢此时,她觉察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正瞧见阿绯抱着膝盖坐地上,一张脸合着泪和尘土,脏兮兮得像只花猫,圆滚滚杏眸一动不动盯着她,见谢摇篮回头,立刻往下一垂,额角一缕头发飘下挡她眼角,恰好一滴眼泪顺着那缕头发滑落下来,沉甸甸地像颗珍珠一样扑进了地面。她浑身哀戚忧伤,又带着脆弱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