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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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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太祖的杯酒释兵权便可以窥见,本朝的统治者一般不喜好大开杀戒,往往采用一些怀柔的政策。

    这样的行事作风导致之后的皇帝也不爱见到血流成河,正如赵熠对这些对他有威胁的亲王,严重犯事的也只把府内相关的人杀了,其余亲眷贬谪流放。

    对于睿王的处置,他则是叫卢少安带了证据,私下里赐了毒酒,隔日里报了王爷暴毙。

    朝廷里明眼人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民间也有不少人闲谈猜测,总之真相是什么样的根本就不重要。

    睿王的棺椁在王府停灵七日,到出丧事这一天,赵熠屈尊降贵带着贵妃娘娘出宫来送睿王最后一程。

    还没进到内院便听到激烈的争吵声。

    “诶呦,赵姑娘,当日是您自己说的,自愿放弃郡主身份,如今怎么能给王爷出丧呢?”

    白云英劝道,“公公,阿爰是小孩子不懂事,她那一句两句的话算什么?”

    公公笑笑,“夫人,这不光是赵姑娘自己说的,王爷可是亲口跟圣上说过了,不认这个女儿了。”

    安平:“不可能,王爷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赵微君原先并不是什么纤细苗条的身材,她骑马射箭踢球样样都做,可这几日再瞧身上的素衣宽大,褶皱明显,她如同被装进口袋一般。

    “郑公公,求您了。”

    她脖颈僵硬,面白如纸,好似魂跟着走了一般,只剩下一眼可见的憔悴。

    宫里的公公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拿出来被赵微君攥住的拂尘,他不禁也有些感慨心软,想当初那么神采飞扬的郡主殿下,如今会给他一个阉人下跪,求他。

    所以生在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可是他受命师傅,师傅前些日子挨了圣上的骂又被打了板子,故意叫他“好生照顾”郡主的。

    “与礼不合,多说无益,能让您在这儿守灵多日已经够仁慈了。”

    长钉订入楠木木板,一声两声三声,三锤嵌入一个,一排不知道要订多少颗长钉,每一下的震颤都像从她颅骨上方订进去,传导到耳畔,耳膜像暴锤的鼓面。

    赵熠也换了一件素色的衣袍,从门槛跨进来,那钉子入耳的声音停下,郑公公立刻跪下行礼。

    “阿爰。”

    他叫了一声,还没等跟前的人燃香递到他跟前,赵微君就从地上起来,手里攥着一颗长钉冲他冲过去。

    赵熠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去挡,钉子锋利生生的穿破半个手掌,扎了进去,皮肉可不如楠木结实。

    “大胆!你竟敢行刺圣上,还不快拿下她!”

    立刻有士兵把赵微君按住,反锏着胳膊,“他都那么小心翼翼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他?赵熠,为什么?他何时有过谋权篡位的心思!”

    身旁的李玥妍都忘记了赵熠的伤,赶紧跪下来给赵微君求情,“圣上,阿爰她只是情急而已,不是有意要伤您的。”

    赵熠看了一眼李玥妍,忍着手上的伤眼睛微眯,“到底还是阿爰于你要紧。”

    郑公公嗓音尖细,围在赵熠跟前,“圣上,您快些去处理处理伤口吧,龙体要紧啊。”

    “把她先给朕关起来,朕看平日里待你太放纵了!纵的你无法无天!”

    “圣上,诶呦,这么些血。”

    赵熠推开郑公公,自虐一般将手掌上的长钉拔了出来,血立刻如开凿的泉水眼般汩汩涌出。

    李玥妍:“圣上,你……”

    他看向棺材前的灵位,随意掏出帕子按着手掌的血,燃了几根香对着拜了拜,插了进去。

    “皇叔,一路走好。”

    ……

    回宫的路上,赵熠阖着双目,伸出右手握身边的李玥妍,他的手冰冷异常,左手受伤右手却也呈现出缺血的状态。

    “你哭成那样是什么意思?”

    赵熠不知道把赵微君关押到了何处,但他带着李玥妍等着整个丧礼结束之后才离开上了马车。

    期间李玥妍不住的流眼泪,这无疑激怒了赵熠,见她不回应赵熠猛然睁开眼睛倾身过去,右手狠狠捏着她的下巴逼问,“李玥妍,我死了你都未必有这么伤心,你哭给谁看?”

    “你是朕的女人,是朕的贵妃,这般没有仪态是谓哪般?”

    李玥妍被他突然的怒火吓到,身子抖动一下,下巴颌骨疼得厉害,“圣,圣上,我,我……”

    他愈发愤怒,手劲加大,“李玥妍,你该自称臣妾,谁教的你这么没有规矩!果然是低贱出身,学了规矩也记不到脑子里。”

    又是这样的羞辱,李玥妍闭了闭眼睛,泪水从眼角处滑落,顺着流到他的食指上,更加激发了他的怒气。

    “你再哭?你忘了如今的一切是谁给你的,是朕!李玥妍,如果朕不是这个皇帝,你以为你能当上这个贵妃吗?你以为你那些姐姐妹妹能嫁入高门有今天的日子吗?”

    “睿王登基,你以为你是什么!”

    “你给朕跪下,听见没有?”

    他松开手,白嫩的下巴红痕明显,李玥妍顺势跪在宽敞的马车里,从上一回她就该明白,自己的幻想终究是幻想。

    她那时以为赵熠是英明神武的明君,那么她甘愿当他的臣妾,辅佐他成就一代伟业。

    可如今想想,赵熠的形象多数是装出来的,入宫之后也不是天天见面,很多时候她都对赵熠存在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臣妾有罪,请圣上责罚。”

    不知道怎么,赵熠还是难受,即便她跪在他脚下,说着如此卑微的话,他还是不痛快。

    他重新坐回去,闭着眼睛没有再说一句话,李玥妍跪在马车中央身子直挺挺的,偶尔马车车轮在路上碾过石子,她都要顿一下堪堪稳住身形。

    一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口,赵熠才看了她一眼,“上回你怎么逼朕的?嗯?”

    “仗着自己于与朕有过年少情谊便可以学的无法无天吗?朕真是太纵了你。”

    “刘康,贵妃李玥妍禁足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宫半步。”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李玥妍也想过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她本不该执着帝王的情爱。

    这消息马上便传到了后宫,人人皆知昔日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如今遭到了圣上的厌弃,禁足宫中。

    李玥妍刚从宫门回去,侍女在一旁搀扶着她,忽而感觉头一阵晕,侍女马上扶好她,“娘娘,娘娘!”

    再次醒来是在殿里的床上,周围几个侍女都是当日赵微君和赵嫽替代选进宫的,彼时赵熠很信任她,宠爱有加,听之任之。

    故而虽然她并未仔细挑选身边的人倒也都是心腹,其中有个宫女会医术,李玥妍不知晓这是赵微君打哪儿救下来的。

    她坐在李玥妍床边,面上带着笑,“娘娘,您有喜了。”

    疲惫的李玥妍细眉一蹙,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你说什么?”

    侍女又重复了一遍,“娘娘,您有两个月身孕了。”

    旁边的侍女跟着道,“是啊娘娘,您前些日子还念叨小日子迟了呢。”

    李玥妍仔细想想,好像是两个月了,上个月因为阿爰她竟粗心的忘记了,眼下看来果真是有孕了。

    侍女扶着她起身,李玥妍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她抬手摸了摸小腹,平平坦坦的想不到里面已然有了生命的迹象。

    “娘娘,定然要去告诉圣上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李玥妍对赵熠已然心寒,任谁见到枕边人手起刀落便害死辅佐他一路登基稳定的叔父都不免心惊,今日是睿王来日是不是她?

    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成了赵熠发火的对象,自从进宫之后李玥妍自知天资不足故而更加勤勉,除了赵嫽的启蒙还有她后来的不断努力学习。

    如今阿爰还不知晓会被如何处置,她只能用这个孩子救她,救自己。

    “过几日吧,如今他正在气头上,我也不想见他。”

    年少时的仰慕如同镜花水月般,美好的幻想终究不是真的。

    “青黛,把那叠书稿拿来。”

    青黛虽不解却依旧将娘娘临帖好多遍的屈原诗稿拿来,李玥妍掀开被衾从床上下来,接过那叠诗稿。

    赵熠从前忙于政事之时,要她多读读书写写字,之所以一开始第一篇要她抄的是离骚便是因为这篇不算太过顺口,篇幅长难理解。

    等到她能把这篇倒背如流,一笔一划的小楷整洁干净,却也没有再拿出来给他看过了。

    春日里没有火盆,殿里却有燃香的香炉,李玥妍打开香炉嗅一嗅,“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既怀香草何须外物。”

    她将一叠纸扔了进去,香炉里的火不旺,李玥妍又拿了蜡烛扔了半截,火势才起来。

    “美人香草,再高尚君不用你则何如?不过是空有美政理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