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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这些日子涌入了不少旁的地方的女子,她们有的是尼姑,有的是来来往往做生意的,还有的是江湖女侠客。
这些人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同赵微君一样为永州的女子请命。
她们在城内传唱女书诗歌,宣传女书事迹,很快这股风潮便在整个汴京城传开,满大街的儿童童谣都换成了诉苦歌。
“一巡买了三朵花,我娘曰我不当家,当的家来没名分,女是浮萍水上花。”
这样的势头可还了得,这不是要造反吗?
官府首先是下令禁止传唱这些歌谣,不允许在任何地方见到那种柳叶形状的字体,也不允许老百姓跟风。
可这样的办法根本就阻止不了,反而在京城愈演愈烈。
“圣上,这可如何是好啊?她们这是要翻天啊!”
汴京府尹这几日都快浑欲不胜簪了,他只求官家能下令管一管这些疯了一些的妇女们。
赵熠就不烦吗?他是最烦的,事情解决不了岂不是他这个皇帝无能,可看看她们请愿书上都怎么写的?
要彻查,当地涉案的官员有牵连的都要问责,虎儿沟那群男人全都不留,还要在全国各地搜查拐子,严惩此种行为,还要给受害女子银钱贴补,开织局布局保障她们的生活。
“睿王呢?”
刘康低着头,“王爷在外候着呢。”
“请皇叔进来。”
“是。”
睿王怎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阿爰鼓噪的,这个丫头心真狠,骨头硬的硌牙,如今连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臣参见圣上。”
赵熠抬了抬手,“皇叔免礼,赐坐上茶。”
“皇叔,阿爰在京城弄得这些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是怎么约束她的?”
睿王站起身来拱手,“臣是来说此事的,那个孽女做的种种错事同臣无关,更同王府无关。”
“她如今翅膀硬了,臣哪里管得了她,今日来见圣上也是想同圣上禀明,赵微君日后不再是王府的人,也不是臣的女儿。”
闻言赵熠顿了一下,眉头缓缓皱起,“皇叔,阿爰她……”
“臣明白凡事不能因私废公,养不教父之过,臣如今能做的就是清理门户。”
赵熠看着睿王,后者低着头,他能瞧见这些年来睿王慢慢染白的头,一多半都是为了阿爰吧。
“圣上要怎么处置,全按照律法来便是,臣无异议。”
“这……”
赵熠不知道睿王说这些话什么意思,只见已经年过五旬的皇叔给他下跪,他瞧见他如老树根一般的眼周嵌入两汪已然不再清澈的深泉。
眼睛和头发是最见疲劳的,赵熠也是人虽然他早已经觉得自己不是了,可到底在他塑的金刚不坏之心存了几丝裂缝,偶尔风吹进来像没有长好的血肉,隐隐作痛。
“皇叔请起,朕不会那么待阿爰的,她还是是个小孩子,许是叫人利用了。”
睿王也没有起来,只是看了一眼赵熠,那眼神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赵熠,那时候赵熠并不受宠,常被忽略。
赵熠也想起了第一次见睿王的场景,他送了自己一匹马驹,教他不要自暴自弃,他是千里马自然有人识得他的才干。
可是啊皇叔,我要当伯乐,还是用了千里马就杀的伯乐。
叶诏麟再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赵熠在桌前发呆,他叫了好几声才将人唤过来。
“噢,你来了。”
“圣上,臣已经派人去抓捕那些传流言的人了,您放心。”
赵熠却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说朕至于吗?”
叶诏麟:“……?”
但想到方才是睿王出去了,叶诏麟便明白了,“圣上已然仁至义尽,爱屋及乌纵了郡主这么多年,王爷若是真有此心就该亲自解决了郡主啊,焉知无有试探之意啊?”
赵熠猛然抬头,“叶诏麟,你闭嘴!”
叶诏麟不说话了,赵熠心里那露出来的几缕缝隙转眼间又被怒火和猜疑填满。
睿王从宫里出来,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多岁,当年先皇驾崩,一干大臣奉命来充州寻人继位,那时候他问阿爰你想要爹爹当皇上吗?
阿爰说不想,因为她只想要爹爹做她一个人的爹爹,当皇上的话就一定要有别的孩子了。
其实那时候的赵微君懂什么,她只是这几年跟爹爹没有怎么见过面,只想要得到爹爹独一无二的爱。
可是睿王听进去了,他情愿当个闲散王爷叫女儿一辈子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只不过生在皇家,不斗就活不下去。
“安平,阿爰找的那两个人,叫杜诃是吧?兰时的好友,钱给足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阿爰有多少钱?还不都是花他这个当爹的,她不想连累旁人,又没有钱打点完善,杜诃他们钱足够了被查到也能逃出汴京躲避一阵子。
“王爷当心,小的早就办了。”
“还有兰时,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孩子这么实心眼儿,他死了阿爰怎么办?我既然选他就是要他好好护着阿爰。”
安平低着头没说话,卢少安递上来的急递若不是王爷运作,他可能真的都保不住命了。
“回去那封信寄给兰时,叫他反思反思,不要像阿爰一样冲动。”
“是,王爷。”
睿王叹了口气,他自己是有闺女的人自然感同身受也心疼那些失去女儿的人,只是有时候明哲保身习惯了,便少了许多阿爰这种少年意气。
她想做便叫她做吧,阿爰永远是他的骄傲。
……
*
赵微君在赵嫽的帮助下,已然在一卷长达三十尺的白帛上签了快一万人的名字,最后两个是她和赵嫽写上去的。
“好了,咱们明日拿着这封万民,不!是万女书再向官家请愿,而且来京之人已达五百。”
“我同你一起去。”
赵嫽的帮助必不可少,等到第二天她们浩浩荡荡的从御街出发,周围的百姓都出了门围观,小商贩也收了小摊给她们让出了路。
今日的天气并不太好,入春了还有些寒凉,刮了些风卷起去岁的残枝败叶,天色阴沉沉透不出一缕阳光。
自古以来都是缺什么歌颂什么,歌颂什么向往什么,可这数千年来又有几人流芳百世?
赵微君走在人群的最前列,她身后跟着跟她一样有骨气的人,原本她想自己像是那出使秦国的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但转念一想她并不是一个人。
年幼之时候不爱读书,除了厌烦那些佶屈聱牙的之乎者也,便是反感为什么书上写的都是男人,老先生怎么懂小郡主的想法,还一个劲儿填鸭式的大谈特谈君子。
说实话很长一段时间赵微君都对“君子”这两个字很反感,所谓君子乃是读书人最高赞誉,它象征着此人品行高洁,德行高尚。
可为什么称君子的只能是男人呢?
她渴望有自己的称呼,对自己性别的赞美,想要一种文化能将女子所做的一切记录传承下来,也值得歌颂。
在永州的时候,柳溪她们有个自称,叫君子女。
但凡是学习女书,懂女书文字的都以君子女来自称,她们有教养富有才华,知礼节有德行,如兰似菊,修身养性,如此怎么算不上君子。
这样高尚的称呼不能叫人一直垄断了,她们也要争取自己的权益,标榜自己的高尚,岩石缝隙里的杂草也要挤出来生长。
赵微君想成为那样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君子女。
到达承德门下,几人将白帛展开,那些名字都有两个,除了通用的字还有柳叶形的弯刀,她柔韧又锋利,看似斜向一边却不倒不散。
“陛下,我等代万民女子请愿,恳请陛下应允。”
身后的声音柔润而坚定,排山倒海一般掀起难以忽视的波浪,这是她们的力量,是不屈的精神。
城门内的叶诏麟背着手看向陈长敬,“愣着干什么?抓起来,问罪,还反了不成?”
陈长敬如今已然成了叶诏麟的人,他不得不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如今在他心里除了报仇要所有人一同陪葬,再无其他。
承德门打开,陈长敬看着赵微君下令,“将她们一干人等尽数抓走,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风就没停下过,吹动着白色布帛飒飒作响,陈长敬从腰侧拔出配件,对着那布帛划了上去。
“陈叔!”
赵微君不敢相信,“您也有女儿,难道您不明白吗?”
陈长敬脸色如同砌墙用的灰,没有半点颜色,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火折子,冷笑一声。
“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早死了。”
“不要——”
五行上讲相生相克,这不要脸的火趁着刮来的风,在一刹那间燎原而起,脆弱不堪的布帛还没等火势过来就畏缩起来,灰色的灰烬扬起,翩飞,一股烧焦羽毛的气味溢出来。
赵微君和几个女子扑上去要抢救,却被来势汹汹的官兵架住,细弱的胳膊夹在用了蛮力的糙手中,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陈长敬!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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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君子女这个称呼也不是自创,文献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