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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青梧把那串白玉铃挂到窗边,每天赵微君都能听到风吹玉玲的声音,导致不到巳时她就睡不着了。
晏俍今日休沐,见她虽然净面却仍一脸倦态,头发没有挽起来,反而是只用了一根簪子束了四分之一,青丝如瀑随意披在肩上垂到腰际。
想当初他读书的时候,虽苦却自勉,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看着赵微君这副样子,倒有些舍不得她受这个苦。
“郡主,这个给你。”
赵微君眼睛半睁半闭看过去,晏俍掌心放着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绿色的膏体,闻着有些沁鼻。
“什么呀?”
“清凉膏,这是我家乡的方子。”
赵微君眉头微皱,“那不是驱蚊用的吗?”
晏俍解释道,“有时困倦体乏之时,也常用些,有提神之效。”
“那你给我用一点儿吧。”
她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圈椅里,靠着椅背,晏俍看了看手里的药膏,犹豫片刻,用指尖抹了些,轻轻地碰到了赵微君的太阳穴。
晏俍站在她身后,手指微微用力打圈,按揉,赵微君鼻尖充斥着薄荷紫苏刺鼻辣眼的感觉,还有他带着温度的手指。
赵微君心里有些毛毛的,从前青梧她们怎么侍候自己好像都没什么,她心里从未有过什么芥蒂或者异样,可今日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除了爹爹之外另一个男子的手,同女子那般纤细的手指是不同的。
她一把抬手按住了晏俍的手,他的手自然要大过她的手,温暖干燥,还有她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常年握笔的薄茧。
晏俍动作一顿,“郡主,怎么了?可是太刺激了?”
赵微君没由来的心口“咚咚”两声,把手伸下去,“……哦,我已经清醒了,够了,够了。”
晏俍把盒子盖好,“那好,郡主你先看着,我去净手。”
“……嗯,你去吧。”
待人走了之后,赵微君拿起书本扇了扇,觉得自己脸大约有些红,却不料清凉膏刺激,倏地流下了眼泪。
“啊——!”
……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
赵微君:这毛笔的毛儿好像不够齐。
“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
赵微君:中午吃什么?
“郡主,这句话的意思是讲躯体在朝廷之外,心思却飞到了朝廷之内,讲的是作文章时思绪万千,要……聚精会神。”
赵微君:哦,昨晚那个梦为啥梦到一半就……
“啊!”
谁说不算另类的其神远矣呢?
晏俍声调突然提高,赵微君被吓了一跳,“郡主,专心,若是你不想听不想看了,便写一会儿字吧。”
但凡是通过科举这条路子考上来的,几乎是没有一个写不出一手好字来,十二折的卷子上干干净净,犹如印刷上去的。
赵微君又不科举,她认为识字能把字写的叫人认得便是,写那么好干什么?
晏俍把书放下,看见赵微君一半趴在桌子上,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懒洋洋的抄写着。
他情不自禁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两手搭在她肩膀上,“郡主,坐正。”
赵微君极不情愿的坐起来,晏俍把他的胳膊放好,手往下移在她的腰后骨头上按了一下,“直起来。”
她扭头去看他,头就蹭着晏俍的胸口,赵微君突然不敢动了,晏俍还尚未意识到什么,又去端正她握笔的姿势。
“郡主,手要抬起来,笔要竖直,手臂舒展,不要过分弯曲。”
“郡主?”
赵微君回过神来,“要么你,手把手的教本郡主写俩字儿?”
晏俍愣了一下,赵微君却来劲了,“怎么了?这就是你教学生的态度啊?”
她俏皮活泼却又顽劣乖戾,像是古经上忽显忽隐的精怪,向人类一步一步提着过分的要求。
“不会,我从未教过谁,既应郡主,自当负责。”
他握着她的手,心里不由地漏掉一拍,赵微君眉眼弯弯,顺着他的手写字,“那本郡主可是第一个喽。”
晏俍点头,不由得更贴近郡主的后背,赵微君侧头对他颇为霸道要求,“你日后不可教旁人了,你是本郡主专属独一无二的老师,知晓吗?”
他握笔的手一挫,墨洇湿了一小块儿,赵微君觉得他脸皮薄又好玩儿,在他刚要松手的时候又反握着他的手,“怎么,晏老师你不教了?”
晏俍眼睫微颤,掌心有些潮湿,想要从郡主手中把手抽离出来,却被郡主攥的很紧,“郡主,先松开。”
赵微君把他的手放开,晏俍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叠好放齐,“现在可以了。”
她故意道,“你是嫌本郡主的手脏吗?”
晏俍:“怎会,方才手指沾了些墨,恐弄脏郡主。”
赵微君看了看他的手帕,是有些墨渍,复又伸了伸手,“来吧,握我的手。”
他看了一眼,慢慢的握了上去。
直到午间青梧进来,见郡主在练字,很是欣慰,“大人,郡主今日学的如何?”
晏俍一上午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嗯,郡主很乖。”
赵微君像是捉弄人得逞了一般,把笔放下,伸了个懒腰,“青梧你放心吧,有老师教我,定然不会差。”
他心弦再次被拨响,“噌”的一下。
*
近日御史台的王大人把众人召集在一起集议一下近些时日手头里的工作,打算召集他们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卢升那个老匹夫,尽是花着朝廷的银钱不干事,拖拖拖,朝野已然有人不满极了,我们御史台定然要上折子响应的。”
晏俍坐在一旁低着头看着桌案上的纸皱着眉头,旁边的同僚凑过去,“兰时,你看什么呢?”
“我等要为官家分忧,要为朝廷解难!这是尔等的职责所在,本官现在来宣布一下各位折子上要写的内容。”
同僚纳闷儿了,虽然说王石邱这个老东西平日里总爱长篇大论说些废话,叫他们身先士卒,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拖着他们不叫散值,但兰时兄倒是很给面子,没见过他走神或是看旁的,今日却……
晏俍边勾画边写字,同僚凑过去看,纸上是——
“这几句尚可。”
“不要涂抹,保持整洁。”
“没有切韵,典故用错了。”
同僚:???
“兰时,兰时——”
同僚用胳膊肘戳戳他,晏俍才搁下笔抬头拱手,“大人。”
王石邱瞪了他一眼,“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呃……下官在记您吩咐的要点。”
同僚差点儿笑出声来,王石邱倒是舒坦了,“哎,你们那就应该多像人家兰时学学,平时本官说的什么都多往心里去,不要届时惹了是非,谁也护不住你!”
众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