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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天的时间,影子都已经从脚底慢慢移向了远方。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全都用来发呆,也太浪费了。
当然,杨隽也并没有将这时间全部用来思考人生。他倒是和静悄悄一样,想到过这么一个办法。
那就是——躲。
不直面冥寒朔风之厉,又能守到绯花白玉翁盛开。
他把主意打到了万屠刀的身上。
确切的来说,也不是万屠刀,而是万屠刀中的迷雾隐界。隐界虽然阴森,但到底算是自己的地方,还有老熟人大秃鹫,哦,是斑灵鹫。
不过,杨隽随即就把这个办法给否决了——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迷雾隐界的规律。
从前两次进入的情况来看,出隐界的时候,地点掌控不太稳定,就好似发射飞船时目标明确,但是降落的时候,虽然有预计的轨迹,但多少会有那么点偏差。
千里黄沙里不辨东西南北,就连在嵊洲能够指示方向的磁石,到了雾尘小界也是完全失效了。这实在是再次颠覆了杨隽对于世界的认知。
不离开千里黄沙,为的就是避免再次进来的时候根本摸不清方向。那不是白白把这两朵跑到眼前的绯花白玉翁给放飞了?
杨隽神情有些犹豫:“这大概,的确不是很稳妥。”
顾九辛见杨隽面现难色,就知道他的确是没有万分的把握。否则,以他一向的自信和笃定,不会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她摆手道:“这也没什么,不过一晚上而已,略挨一挨就过去了。”
“更何况,姜宿应该还在这里。把绯花白玉翁丢下,我也实在是不太放心。”万一被姜宿捡了漏,岂不心塞?顾九辛笑了笑。
温言软语,如淙淙清泉,听着就让人五内清凉,何等惬意。
顾九辛带着玩笑的一语,很快就化解了杨隽的尴尬。
静悄悄鼓了鼓腮帮子,好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但是顾九辛说的又是实情。他们还忌惮,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还“惦记”着同样冲绯花白玉翁来的姜宿。
既然开了话头,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
顾九辛道:“我看这里沙丘绵延,或可选一处背风的地方,多少能够减少冥寒朔风带来的伤害。”
其实杨隽原本想象过,静悄悄描述的千里黄沙大概跟沙漠挺相似。一样的黄沙,一样的光照强烈,一样的昼夜温差大。
然而,到了身处其中,杨隽也觉察出许多不同来。千里黄沙的杀伤力,相对于沙漠来说,实在要强太多了。
对于杨隽认知里的沙漠,凭借三个人修士的能力,只当是闲庭信步都无所谓。
但昨夜远远地见识了冥寒朔风的威力,今日更是亲眼看了殷晋离的惨状,再加上自己在千里黄沙暴晒了一整天,杨隽对千里黄沙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
沙漠里或许还有经历风吹日晒始终坚挺的石崖,可以指示方位,也能遮挡白天的烈日,躲避夜晚的寒风。
然而,这些千里黄沙之中统统没有。松散的黄沙,白天热得能烤肉,晚上冻得像坚冰,且结构松散,连刨个洞避风都不行。
他们在这一望无垠的黄沙地上果真是一无所靠。
然而,顾九辛的这个提议也被否决了。
说到冥寒朔风,静悄悄有许多话,简直不吐不快。一听顾九辛说完,即刻道:“冥寒朔风最大神秘之处,便是不知其所起,根本无从判断方向。”
所以,想找一处背风的地方也不能够。
杨隽拧着眉头。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硬抗?
他自己还好,糙汉子一个,脸上划破了有伤痕也无所谓,等明天服用一点药丸治好了就算。
但是对这两个姑娘家……怕是无论顾九辛和静悄悄,都无法接受自己满面伤痕,鲜血淋漓的狼狈样子吧?
“不过,冥寒朔风盘旋于夜空,也是靠近地面,风刀越弱。顾师姐这个提议,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当然,只是相对来说。方向仍然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不可捉摸。”
静悄悄将手中空了的紫甘竹竹节随后扔掉,指尖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左右盘旋地绕着,模拟冥寒朔风的形状。
啪啪!
杨隽击掌两下,在顾九辛和静悄悄看过来的时候,说道:“我也有一个提议。”
没有人应声,两双眼睛,四只水汪汪的黑眸都凝视着他,这让杨隽心里升腾起一丝小小的满足和骄傲。
被人信服和依赖的感觉总能带给人满足,尤其是一个男人被女子,且是聪明又漂亮的女子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这种成就感,实在是无可比拟。
杨隽心下感慨,也难怪会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句话,俗是俗了点,但也真是实在话。一方面能够运筹帷幄,一方面还有着温香软玉抑或者红袖添香,实在是……完美!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该沉溺于此的时候。
他双掌合围,做了个手势:“既然越低越能够降低冥寒朔风带来的伤害,那我们就照九辛说的,聚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再三个人面对面,背朝外,合围在一起,最大程度地降低冥寒朔风的影响。”
这倒是一个办法。
顾九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小师叔所言甚是。”
不过……静悄悄神情有些犹豫:“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静师妹还有什么忧虑?”
静悄悄吞吞吐吐的样子引起了顾九辛的好奇,不由问道。
“也……没有。”静悄悄觑了杨隽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三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为了抵御冥寒朔风,一定会挨得紧紧的……静悄悄想到那个画面,耳根子就有点微微发红,脸颊上也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滚烫滚烫的,比被烈日照着的时候更火热。
天色阴沉下来,天光渐收。
杨隽大步走下沙丘:“冥寒朔风将至,我们得尽快了。”
感受到地下的黄沙温度渐渐降低,从脚底传来的灼热感转变为一股股凉意,杨隽的脚步顿了一顿。
他的提议是三个人站成一根柱子,以后背抵御冥寒朔风。这总比各自为战,每个人都要独力抵抗冥寒朔风好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要降低高度,最好还是趴下或者蹲下,但两个姑娘多半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且如此一来也失去了三人抱团的优势。
杨隽看着地上渐渐冷透了的沙子,浮现一个新的想法。
*
呜——
朔风呼啸如鬼嚎,惊得人浑身战栗,更不用说刺骨的寒意随着冥寒朔风的翻卷,直透骨髓。
即便三个人抱团,静悄悄也冷得瑟瑟发抖。
旁边和她手拉手的顾九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从那只被紧紧箍着的手上传来的颤抖,昭示着另一只手的主人也在抖个不停。
这个时候,另一只还算镇定的,仍旧带着温温暖意的手,就显得尤其可贵了。
静悄悄从一开始虚虚地握着那只明显更粗糙、更结实、更有力的手掌,到现在紧紧地握着,从那只手掌上汲取着丝丝暖意。
从一开始的点点羞涩,小心肝砰砰乱跳,到现在一心想握得再紧一点,忘却了所有矜持,竟然是无缝衔接。
实在也是,冥寒朔风不给她一点旖旎的机会。
呜呜的风卷起沙地上最上层的沙粒,在疾速旋转的风中,拍打到每个人身上,像是散发着丝丝寒意的尖针,刺痛,冰凉。
如今,三个人已经被半埋在了冰冷的黄沙之中。被黄沙掩埋的部分吹不到风,但是冰凉之气顺着腿脚爬上来,也足以冻得双股战战,两颊凹陷,打着摆子,牙关都咬不紧了。
杨隽身姿笔挺,两条腿如同钢筋一般扎在沙地里。
这倒不是因为被冥寒朔风刮起的沙粒太多,把他们掩埋起来,而是他自己在低洼处刨了一个不足三尺的浅坑,刚好够三个人站在里面。
这个坑说大不大,刚好足够三个人站在里面,说深不深,还不足以让飞舞的狂沙把人给埋了,却恰好让降低了三个人所组柱子的绝对高度,几乎只有上半身显露在外,削弱了冥寒朔风作用于三个人身上的力量。
而很快,被刨空的坑里就填满了沙土,将三人埋了大半。
不过这样也好,三人原本互相抓着手,以免哪个支撑不住被风刮走,现在几乎相当于是被“种”在沙地里的人了,倒是脚下又稳了几分。
又一股邪肆的风刮过,三个人都很有经验地闭眼,把头一低。
四周都是荒芜的,黑暗的,也没有睁眼的必要,闭眼也是为了避免眼睛被割伤。
但风吹的间隙里,杨隽能够听到左侧或者右侧时而传来的牙齿格格声。被冥寒朔风吹的,也是地下冒出的寒气所侵蚀。
他没有说话,双手慢慢往外释放着一股灵力。青玉色灵光,在被黄沙掩埋的地底下,顺着四只相互牵扯的手掌,传递着。
然而,三个人里,谁也没有说话。
静悄悄又贡献出几张面罩,将每个人的头上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而眼睛亦在兜帽的遮盖之下。所以三人已是全幅武装。
尽管如此,呼啸的冥寒朔风中,也没有人想张嘴吃上一嘴的利风夹杂着满嘴寒刃一般的沙子。
直到呜呜的呼啸减弱,耳中听到冥寒朔风从地表裹挟的沙粒远去。
这一阵风暂时过去了。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大半夜过去,三个人也积攒下了一点经验。比如,冥寒朔风也是时时刻刻毫无停歇,每一阵风似乎的势力都很大,却又是相互独立的,两股风之间有着短暂的间隙。
就是这间隙,可以给人一点放松的空间。
顾九辛吐出一口气:“小师叔这个法子真是不错!”
从面罩后面、兜帽底下传出来的声音,已经有点变形,但还是听得出顾九辛由衷的语气和些微的感激。
压在沙土底下的手脚都不能动,在冷到几乎难以支撑的时候,也是冥寒朔风刮得最烈的时候。浅淡的青玉色灵光顺着二人相握的手传到掌心,一股柔柔的暖意,让人不由得觉得慰藉。
顾九辛想要拒绝。
不,小师叔你的修为也不高,这样耗费灵力不好!
然而疾风让她出不了声,手指只能勉强地动动,却是完全无法表示拒绝,甚至不由自主地将那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掌握得更紧。
顾九辛心头波澜微起,待风过去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另一边的静悄悄,想必也是如此情况,小师叔他,大概不会……厚此薄彼。
这个时刻,两位姑娘神奇地心有灵犀,都猜到了彼此的境遇相同,却都不好说破。
静悄悄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肆虐的寒风和包围了下半身的冰冷黄沙冻得僵硬了,那只手根本挪动不了半分,或者说,自己根本已经不想挪动了。
这样牵手的机会,也实在是……不常有。
她心中想的东西有很多。
其实,对于杨隽和顾九系,她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姜宿和神木令主有牵扯的消息,还是她从江临仙那里听来的。
当然,这也正常,毕竟,三个人所代表的势力都不一样,立场各异。但是莫名的,静悄悄心里就有点发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之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本来就是监视“楚恪”,打探神木令消息的,也从来做得得心应手,没有半点不适应,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心虚呢?
杨隽的情况的确比二女好得多。他经过雪顶灵湖的淬炼,寒灵之精中所蕴含的寒气,比之当下的这点寒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还能有余力照顾两个姑娘。
就在他以为今夜能够如此平静的度过时,耳中出来了由模糊到清晰的声音。
此时恰是两阵风的间隙,人的脚步踩在沙地上,从远处缓缓而来,对于半边身体都埋在沙地里的三人实在是容易察觉。
“有人来了!”
三颗带着兜帽的头同时抬起,三双眼睛熠熠生辉,以目示意,无声地交换着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