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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收拾东西刘芸明显一愣，续而露出了一丝苦笑，“卖毛衣啊？人家百货楼是有店面，还要好多钱雇人、买毛线，做都是大买卖，咱怎么能学人家……”
“不，阿姨，你误会了。”陈远鸣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毛衣那种大件，比如围巾啊、手套啊之类小件呢？这种东西织很，也不费事，如果能拿出去卖……”
“嗨~~”刘芸笑了出来，“豆豆你是真掉钱眼里啦！这年头哪有人会去买手套，自己随便一钩不就出来了，不会织毛衣还不会钩手套吗？啊……”她看了看陈远鸣长着冻疮手，犹疑了一下，笑着改口，“你妈那是太忙了，回头等阿姨闲了就给你钩双……”
陈远鸣这次却没有答应，而是坚定摇了摇头，“我说不是那种寻常毛线手套，那种连指手套虽然外面能带，但是家里、教室里照样得脱掉。像我们班，一屋子5、6号人，只有教室后面有个煤炉，冬天根本就暖和，拿笔写字手都会冻僵，如果能打出一种毛线手套，分出五个手指，半截指尖留空，能够穿着手套提笔写字呢？这玩意没人做过，让平常人也不一定能织出来，肯定还是有销量！”
这次刘芸停下了动作，细长眉毛微微颦一起，像是思考这事可能性，过了半天，她终于迟疑问了句，“那线呢？我这里都是织春衫，而且这颜色……”
“毛线不成问题。”陈远鸣斩钉截铁说道，“钩个手套也花不了多少线，我看家里剩那些颜色比较鲜亮短线正好可以拿来配色，再添个主色就好，而且手套也不用太厚，灵活便利不扎手才是关键，毕竟大家都是写字时御寒，阿姨你接毛衣说不定还能剩下点线，直接用上就行。”
织毛衣帮工确实默认有些损耗，刘芸往年都是用这些线来给家人添点小件或者混线大件，如果把这些线都省下来……就算不省这些，再买点性价比高线球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投资，如果赔了呢？
“能……能卖出去吗？”终，她还是咬牙问出了一句，这年头人都穷，刚刚把从土里刨食习惯改成从工厂里刨，只敢对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使劲。也正是因为这种怯懦，才让8、9年代那些脑子活，敢闯敢拼下海者成了先富一代。
“能！”太明白对方顾虑所，陈远鸣扯出一个十分璀璨笑容，“阿姨你手艺这么好，做活大商场里都能卖出去，只是一个小手套，完全是小试牛刀嘛！现才1月底，离冬天过去还早呢，今年过年是2月15日，如果赶赶春节前后做出来，到时扯个摊子百货大楼或者市政府家属院门前卖，弄点颜色鲜亮摆出来，不怕那些爱美小姑娘不心动！今年还没下雪呢，干冷干冷，绝对有商机！”
被陈远鸣这么一鼓动，刘芸是彻底心动了。她本来就是个心思活泛，否则也不会去接私活，如今有个简单，关键是真很可行点子……长长吸了口气，她点点头，“那……那我，就先试试？这玩意没人做过，还真不知能不能做出来，如果能行我就先给你哥俩一人织一双……”
“那感情好。”陈远鸣笑着回道，“只不过阿姨你做出来可先别外漏啊，万一被人学去……”
“唉！唉~~这我懂！”刘芸也笑了出来，毛衣样子也是，拿本时尚杂志一琢磨，里面好多样子都能仿着织出来，自家只有自己和女儿俩人会针织，万一点子被人偷去，可就怎么也赶不上别人了。
两人笑得其乐融融，一旁孙朗张着嘴傻乎乎问了句，“你们说啥呢？先说毛线手套我可不要！带着麻烦死了……”
“哎呀你这傻小子！”刘芸一巴掌呼了过去，啪一声拍儿子脑壳上，“看看人家豆豆这么聪明能干，你那点学都学狗肚子里了！”
“嘿！妈！”孙朗觉得自己冤死了，他招谁惹谁了！“我也是二中重点班啊，这次绝对能考进前5……”
“5个屁！二中又不是重点初中！去洗碗！！”
“什么？！”孙朗蹭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这么冷天，让我洗？！”
“你这个死孩子，饭我都做了让你洗个碗怎么了？！”
看着杠上母子俩，陈远鸣笑着站了起来，“阿姨，让我来吧，我家也常洗……”
“哎呀那怎么行，而且你手还冻着呢，别老碰冷水……二毛！”柳眉倒竖，刘芸怒视着自己儿子，小名都招呼上了。
孙朗看了眼陈远鸣黑黑红红干瘦小爪，终败下阵来。“好嘛……我来就我来，不就是洗个碗嘛~~~豆豆你坐着，等会儿哥洗完了给你看买画片！”
说着嘟嘟囔囔抱起三个碗，向水池走去。
“这孩子！”刘芸尴尬笑了一下，看了看一边沉稳不像个小孩陈远鸣，突然又觉得有些心疼，这么聪明乖巧孩子，怎么不是她家崽儿呢，可惜老陈家近过太寒碜了，平白委屈了孩子……
边想着刘芸边把陈远鸣按回了座位，“豆豆你坐着，阿姨给你泡杯红枣茶，前几天你叔才发红枣，可甜了。”
被用力按坐了回去，陈远鸣坐饭桌前看着忙碌一家人，心底有着一股暖流涌过。他其实是羡慕，越是接受自己脑海中记忆，就越是羡慕这样温情，可是自己那个家，还有可能吗？他眼中火花慢慢黯淡了下来，有些事他可能无法改变，但是另一些，他必须试试看……
那天孙朗家呆了一下午，参观过这家伙收藏全套三国武将画片和自制竹节赵子龙小人后，陈远鸣谢绝对方单车护送，慢吞吞走回了家。
大冬天，5点多天就擦黑了，走进家门时，锅里热水正好开始沸腾，他母亲正拿着一小碗面糊糊站煤火前，准备做面疙瘩汤，看到儿子回来，手上动作马上加了几分，笑着问了句，“今天去哪儿玩了？”
“出去转了转，正好碰上孙朗，就跑他家玩了会儿。”
“孙朗？”王娟愣了下，随即笑了出来，“毛毛是吧？见着你刘阿姨了吗？他家搬到怡景小区后就没怎么见了。”
“嗯，刘阿姨也家，我中午他们家吃饭，手擀面。”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究……”王娟皱了皱眉，“算了，下次见着时也给人家带点……”说了一半她突然说不下去了，牙关微微咬着，下颌都有点抽搐，“行了，先回家吧，饭马上就好。”
陈远鸣当然知道被老妈咽下去是什么，外人还好，像这种知根知底熟人，她真不好意思人家面前露怯，可是家里实没条件摆排场了，这两年人情交际都少了很多，虽然这年头大家都是苦哈哈过日子，真没啥人直白嫌贫爱富，但是穷困仍是让她抬不起头来，自尊也就变得加敏感。
没说什么，陈远鸣走进了家门。只见父亲坐撑开小桌前，微微佝偻着身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疲惫气息。到年关了，厂里赶任务，各个分厂都开始安排加班，为了那么点加班费，他父亲陈建华已经整整一个月没休息了，就连周日单休日也没歇过，就为了过年前多赚俩钱，好渡过年关……
陈远鸣脚步一顿，对面男人已经醒过神来，看到儿子第一反应就是皱眉，然后劈头盖脸骂了起来。“又他妈出去疯！！你都初三了，除了打架、跑去疯玩还会干什么？！你就不会乖乖家写点作业，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寒假还没布置作业呢……”陈远鸣低低应了声，眼底有些酸涩。那个前世，他跟父亲关系一直很糟，除了学业就是工作，他从没父亲那里听到过一句赞扬，全部都是呵斥和责骂，是恨铁不成钢激愤。为了辞职北上事，他几乎被家里断绝了关系，一直到开始赚钱才略有好转，当他理财公司成立后，一度缓和矛盾又转到了结婚成家上，而这一点，他永远也没法满足二老愿望……
不知自己死去那个世界，他父母会作何反应，公司垮了，但是账务基本清明，也留下了足够遗产，他们……陈远鸣干咽了一口唾液，觉得心里烧得慌，话就脱口而出，“我……我这次考很好，我会好好学……”
让你们摆脱这样生活……
被这突如其来话一噎，陈建华顿时也说不出话了，吭吭哧哧了几句，终于一挥手，又埋下了头。王娟飞端上了烧好汤，不像别人家甜面汤，他家面汤永远都是咸，里面扔着两片白菜叶子，还有一点点盐，就比水煮略好一点，但是可以正大光明代替炒菜，就馒头吃正好。
“趁热吃啊！”像是缓和父子俩关系一样，王娟咋咋呼呼盛好了饭，也饭桌前坐下，“你也别成天说豆豆了，只要能考上大学，咱也能跟总厂那些高材生一样拿12块岗位工资，是吧豆豆！”
房间内15瓦灯泡闪着暗黄色光芒，这光影中，陈远鸣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半指手套，多少人小时候带着写作业来着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