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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不是浑身酸疼?”
秦云何感觉旁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才收回思绪,发现是陈二在跟他说话。
秦云何表情痛苦的点点头。
他们要步行去李家坪,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像在受刑。
从脚底到大腿,每一寸筋肉都仿佛被不断被钢针戳刺暴力揉搓,他已经走得很慢了,还是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阵里。
为了配合他的步调,陈二陪他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
天渐渐亮了,他们已经落后前面的人不短的一段距离。
“所以跟你说啊,舂米很苦的。你还说一天一百文,干十天就有一两银子。别说李老爷家没那么多米要舂,就说我这常做活的都坚持不了十天,你这身娇体弱的,还十天呢。”
秦云何真是哭笑不得:“什么身娇体弱,你这都从哪学的词儿?”
陈二人不错,就是乱用词这毛病让人头疼。
“戏文里啊,你没听过吗?‘娘娘她身娇体弱……’”陈二说着还带着点唱腔唱出来了。
秦云何愈加哭笑不得:“你没发现身娇体弱前面是说的谁吗?”
“娘娘啊,‘娘娘她……’,诶?”陈二突然恍然大悟:“哦——这词不能用在男人身上吗?哈哈哈哈。”
秦云何被气笑。然后又被自己之前天真的想法给傻笑了。
之前光想着赶紧挣钱,一听一天一百文,自然得出十天就有一两银子。却忘了,挣这个钱不是简单的数字算一下就完了,是要实实在在下足够的苦力才能挣得的。
“哎,阿问。你家最近很缺钱吗,怎么还要你出来做工啊?”
秦母一向宝贝自己儿子,别说给别人做舂米这种苦工,平时就是自己家的田里都舍不得让他去,徭役也都是用钱赎的。
“不是缺钱。”秦云何犹豫着开口:“我是想给玉茹点钱。她现在回了娘家,我怕她嫂子拿话挤兑她。我想让她手头宽裕点,能按时给她嫂子点伙食费,她跟来娣也能过得舒心点。”
这是秦云何重生后见到玉茹后第一想到的,所以他才这么急需钱。急需到不惜去做苦工。
这是秦云何的家事,陈二不知道该不该问,所以沉默了一下才犹犹豫豫的问道:“你们不是和离了吗?”
是的,秦云何重生回来时,他跟妻子玉茹已经和离一个月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在干嘛?
哦,他还在赌气,等着玉茹自己回心转意、痛哭流涕。然后他就可以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再生气。
当然,他没有等到。
他等到的是两个月后传来的,玉茹将定亲的消息。
听到那个消息后他又在干嘛?
他又在赌气,赌气他要找个比玉茹更美更温柔更贤惠的女人,然后比她更早成亲。
多么幼稚可笑啊!
他当时明明已经后悔了,明明有很多机会去挽回。
他却选择了,赌气。
后来,玉茹还是先他成亲了,因为他最终没能在玉茹再嫁前找到比她“更美更温柔更贤惠的女人”成亲。
这一世,他只想趁着所悔尚可挽回,遗憾还可弥补,将一切拽回正轨。
没人比玉茹更美更温柔更贤惠。
路上有未化的残雪,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秦云何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跟陈二说,两人之间就只剩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半晌,陈二才先开口道:“阿问,玉茹挺好的。”
“嗯,我知道。”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剩脚底咯吱咯吱踏破残雪的声音。
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李家坪李员外家。
所谓李家坪,其实就是李家。这一个几乎跟他们村子差不多大的庄子都是李家的。
据说,不算佣人,光李家主家都近百口子。
所以他家才需要雇这么多人来帮他们舂年米。除了秦云何村子的人,还有周围其他村子来的十几个人。
做工的人们被聚在庄外的场坪上,有管事带着仆人抬来几盆胡饼和几大桶热腾腾的蛋花汤。
昨日早饭也是这些吃食。胡饼和蛋花汤都管够的,可以敞开吃。
秦云何狠狠吃了三个胡饼一大碗蛋花汤,感觉整个人都充盈了不少,身体的酸痛似乎也有了些缓解。他娘说的是对的,吃了那个菜团子走到这里又饿了。
李老爷确实仁善。不止工钱给的高,管的饭食也不错,难怪大家都爱来他家做工。
吃饱喝足,众人又要开始干活了。
站到舂米碓上,秦云何扶着横杠用力将木杆踩下去让石杵抬起来,待配合的人将糙米放进石宕,再松开。之后就是不断重复踩下去放下来的动作。
这两个动作牵动着他身上每一寸筋骨反复被蹂躏。
踩了不多时,秦云何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你这后生,动作快一点啊。”配合秦云何拨米的大娘敞开了嗓门不满的喊。
“诶,来了。”秦云何被这么一喊,窘的脸通红,赶紧使劲踩下去。
踩下去这个动作要维持住也很不容易,踩得快了放下的也快了。
“哎哟,你看着点,差点砸到我的手。”
拨米的大娘又喊起来,秦云何更窘迫了,连声道歉。
“好了好了,你来拨米,我踩一会儿吧。”
秦云何本想再坚持一下,但最终还是满怀愧疚的妥协了。
不远处的陈二见秦云何窘迫,开口道:“大娘,我这兄弟是读书人,你多担待些。”
一听是读书人,大娘神情顿时多了几分尊重,连称呼都变了:“小郎君是读书人啊,怪不得看着有些文气。”
又有同村的人开口揶揄:“大娘,这可是我们村的神童,将来要考状元的。”
其余同村人都笑着附和。
大娘却没听出他们是调侃的意思,对秦云何更加崇敬了:“考状元好啊,将来做大官,再不受这份辛苦。”
辛苦算什么,秦云何想,只要别再像上一世那样落个家破人亡悔之莫及。
勉励从此役,惟愿时可追。
秦云何心中的意志又坚定了几分。
连续两天的苦工,让收工后的秦云何像被石碾子碾过一样浑身疼痛。推开家门那一刻,恨不得直接躺在院子里。
秦母听到声音赶紧走出来,看到儿子举步维艰的样子心疼不已的道:“可回来了,怎么样啊。”
“娘,我没事。我先回屋了。”
秦母扶着儿子的胳膊回屋,一边走一边又心疼的数落起来:“你说你这孩子,你是读书人,专心举业才是正途,何必去受这份罪!”
昨天跟娘吵了一架,今天秦云何不想再吵了,主要他也没力气吵了,于是耐心道:“娘,我只是暂时去做个工,又不是就不考了。这又不冲突的。”
秦母还想再数落儿子几句,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对了,今天镇上书肆许掌柜让人给你带话来,让你去他那一趟。好像说要抄个什么东西。”
“娘,你早说啊,”秦云何忍不住一声痛嚎:“早说我直接去了,还少走这几步。”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秦云何字写得好,以前镇上书肆偶尔会有一些抄书的活给他做。重生后急需赚银子,他便去找了书肆掌柜。
然而当时并没有人要抄书。
抄书总比做苦工轻松,有些客户就求一个手快字好,所以抄完一本得到的报酬也会比较丰厚。
这时候听说书肆找人抄书,秦云何激动地简直热泪盈眶,哪还管累不累疼不疼,只想赶紧去镇上,以免老板等不到人给了别人。
“天都黑了,明天再去吧。”秦母一把拽住儿子。
“我明天还得早起去做工呢。”
秦母一听儿子明天还要去做工当时脸就掉下来,挥手就往儿子身上拍了一巴掌:“去什么去,不许去了!”
秦云何本就浑身疼,再被娘这么一拍那感觉更是酸爽,忍不住痛叫一声:“啊!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