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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琅在偏殿等了许久，却是没能等到淑妃娘娘的侍女，最后见到的是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公公——云福。云福公公身后跟着的三个身着皇后宫中宫女服色的侍婢正捧着一些类似于衣物首饰的东西，待向她行了福礼之后公公就示意身后的侍女将这些东西摆到了孟青琅面前。
“小姐，这是陛下让人送来的。方才小姐在大殿上将衣衫弄脏，淑妃娘娘虽是遣人去瑶华宫取可换的衣物，但毕竟没有合适小姐穿的。陛下便让人送来这些合适的。还请小姐更衣后，再行上殿。”
“谢过公公。”
孟青琅身边跟着明婵，自然是不需要宫中的婢女伺候着更衣，况且她也不怎么喜欢身边有很多人伺候。将衣裙首饰放在偏殿便被云福公公遣离了。
“姐姐，你说刚刚那位小姐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陛下会特意让云福公公来送衣裙啊？”
“能出席腊月宴的小姐，也都是万景城里的千金大小姐。不是出自十大世家，就是家中父兄手握重权，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刚刚送衣服的侍婢一出了偏殿，拐进御花园，见四下无人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管玉姐姐，我也只是好奇嘛，毕竟去年那个世家小姐被陛下那般苛责，今年这位却是被陛下赐了新衣。这差别也太大了。”
“那不是我们该管的。”年长一些的婢女轻轻敲了敲另一个小侍婢的头。
这个小侍婢吐了吐舌头老实了，可另一个跟着她们一直没有说话的婢女，眉梢轻挑，嬉笑道，“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和陈妃娘娘有七八分相似，我猜陛下是看上了那姑娘，要将那姑娘纳进宫里来。”
瞧着小侍婢一脸疑惑的模样，说话的婢女就更加得意了。
“你们不知道陈妃娘娘是谁吧！我告诉你们，那位才是陛下的真爱。有一天晚上我被嬷嬷罚洗衣服，无意间看到陛下往冷宫去，那冷宫的宫墙上坐了一位清冷美人，衣袂飘飞仿若神仙妃子。别人都说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我才不这样觉得。那陈妃娘娘分明才是陛下的心上人才对！”
“如果你不想死，就再也不要对别人说这些话了！”
年长的侍婢捂住这个口无遮拦的婢女的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你以为这些话是能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吗？”
那个陈妃娘娘好不容易在宫中安生下来，又何必再叫人去打扰呢？
待孟青琅将衣裳换好已经是殿上宴席开始的时候了，隐隐约约有“陛下驾到”的声音从正殿传来。
陛下的贴身太监云福公公引着她往殿上去，她一步一步踏入殿中，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自己的身上。
她看到孟栎婳眼中有着和孟樾婉及孟家长辈眼中一样的关心，只是她侧着头偷偷地看一眼又再看一眼，不想承认她这份关心。
她看到谢蕴成眼中的惊讶和一些别的神色，而后又掩饰下来，继续恢复纨绔子弟的模样，用看一样美丽物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还有的是像薄媛一样不屑而又厌恶，或者是对于陌生人的疑惑，以及那些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对这张好看皮囊的惊艳与喜欢。
怪她从来不爱出门，也不爱参与那些公子小姐们的聚会，故而一些人不认识她也实属正常，不过以后会让他们记住她的。
有个人曾经对她说，当她站在与所有人都不相同的地方看这世间的一切，将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从前她不曾注意过，但今日站在这大殿上，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臣女孟青琅拜见陛下——”
孟青琅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大殿正中做的那位帝皇，见那帝皇衣袖轻挥，颇为不耐烦的样子。而他身旁的皇后凝视着她，眼神复杂。
“既知道你是来迟了，就回席位上去。别在这里跪着碍眼。”
“……”
孟青琅起得身来，正欲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转身只是目光瞥见孟执那双眸子，像是冬来万物枯，原上草尽燃，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就是那夜幕中的燎原星火。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孟执看她的样子就好像是，风雪中苦苦挣扎的人看到了火光一样。
一样的……渴求？
用最优美的仪态回到自己的席位，一步一步行不动裙，端的是知书达礼名门闺秀的作风，孟青琅心中强行压下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念头。
孟执那个注定孤独终老人，怎么会那样看一个女人，而且就算是要看，也不至于看她。
孟青琅是谁？孟执最讨厌的小养妹，没有之一！
就算是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只剩下孟青琅一个人，孟执也不至于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欢喜她。
至少在孟青琅心里是这样想的。
“皇帝舅舅，这孟家五小姐来的这样迟，怎么就可以一句话了事呢？”
谁都知道陛下的贴身太监云福公公既然跟在孟青琅身侧，那今日孟家小姐来迟的事情就是得了陛下准允的，按说是不会有人故意来挑刺的。毕竟这就是明摆着和陛下对着干。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说话的是薄家那个惹是生非的小霸王。陛下对这薄家小霸王多有纵容，也难怪敢这样说。有陛下撑腰，又有薄家嫡小姐的家世有什么不敢的。
在薄媛开口之时，薄家那位做了当朝丞相的长辈薄祎就已经立刻告罪。“陛下，薄媛她年纪尚小，口无遮拦，望陛下海涵。”
陛下看都没有看这位薄丞相一眼。
“薄家姑娘可是对朕的话有什么意见？”
薄媛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毕竟一开口那就是有些和陛下对着干的意思了，可从她这个角度恰好看到孟执满眼复杂地望着孟青琅，又想到那日大雪在云岐侯府的梅花树下，孟执将孟青琅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的场景就总觉得不对劲儿。
而且……
薄媛摸了摸头上的那只巧夺天工的“卿云拥雪”。
她薄媛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来的。她想要的人，也不是别人能够染指的。
“皇帝舅舅，媛媛不是对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孟五小姐来得如此之迟，分明是犯了不敬陛下的大罪，按大越律例是应该……”
难为薄媛向来不爱读书，能说出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已经实属不易。
她一开口，全大殿上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了，无非是想要让陛下罚上一罚这孟家小姐。
可是时候挑的着实是不好，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空着的属于薄贵妃的席位。薄贵妃为了压皇后一头，总是要来迟一些，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无非是些女人争宠的心思。
薄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她的皇帝舅舅也算是宠爱她的，向来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开了口，就没有皇帝舅舅不给的，况且她是薄家嫡小姐，当朝的薄郡主想必皇帝舅舅看在薄家的面子上必定会顺了她的意。
她十七年来过得嚣张任性，虽上过族学，却胸无点墨，根本就想不到今日她说出这些话简直就是打一个皇帝的脸，更想不到她话中所包含的意思她心中所想的，分明就是拿着薄家的权势地位去威胁当朝皇帝。
“陛下，薄媛她年少无知，老夫再此替她告罪，望陛下恕罪。”
“丞相，薄媛做错了什么呢？朕怎么都不知道呢？”
眼刀刮过薄祎身上，与皇帝打了不少年交道的薄丞相自然是察觉出来，而今坐在殿上的那位天子已经动了三分怒意，不过是顾忌着薄家第一世家的名头没有立刻发作罢了。
按当今陛下的心思，每年一到年节总是要拉几个人出来“祭天”的，今年朝中无大事发生，也一直没有人触到当今陛下的眉头。
故而群臣也一直以为冬月里那个被陛下罚入天牢的那个大理寺少卿也许就是今年的“祭品”。
景春四年，薄家正是腊月里触怒天子，折了嫡系半数子弟，家族因此受到重创，若不是因为族长手段高绝，又有几百年的祖宗基业，怕是景春四年起薄家就从万景城顶尖世家的行列里掉了出去。
薄祎只怕今年陛下要借着今日的事做借口，治薄家一个大罪。
“薄媛恃宠而骄，胆大包天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当朝丞相一品大员，又是薄家出来的世家子弟，众目睽睽之下行跪拜大礼，薄祎此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典范。
“你薄家出来的女子的确是恃宠而骄了。”龙椅上的帝皇目光扫过妃嫔席位，瞧见那里缺了的位置，冷笑一声，“云福，去告诉薄贵妃，既然那么不想来，那就禁足三个月！至于薄媛，朕瞧着你今日钗环玉佩晃眼得很，看来是没将朕的旨意放在心里，便将那道旨意抄上三千遍，何时抄完何时方可出府。”
殿上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他们猜到今日薄家总是会有人要栽，只是没想到不仅薄郡主被责罚，还连累那得未上殿的那位薄贵妃竟然也一起被禁足了。
只是当今后宫中的向来是皇后执掌凤印，贵妃手掌实权，而今薄贵妃禁足三个月，后宫中实权怕是就要回到皇后手中了。
也不知陛下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为之，那今年年节又是一场好戏要开锣了。
景春四年那一场戏，可是看得满朝文武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