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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时间定下,几人出了酒楼,各自散去。
沈墨与戚云舒两人要往同一方向走,便约了一起。
夜色下,微凉的夜风徐徐扑来,让两人都不经放慢了脚步,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路上,沈墨看着走在身旁的戚云舒,开了口,“你也要去?”
之前商量出发时间的时候沈墨就已经想问,戚云舒作为戚家当家,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避嫌?
如今这样的状况就算他们这些木匠再怎么闹,那也只是小事,但如果戚家出面,这事情恐怕就要闹大。
“戚家总要有所表示。”戚云舒像是看出沈墨的疑惑,他解释道,“戚家能有如今的地位,依靠的也是这一方木匠的在生意上的照顾。”
沈墨原本有些疑惑,听戚云舒这么一说,稍一思量,便也明白过来。
戚家做的是木匠木料的生意,这一方龙头的地位,归根到底那都是木匠们捧出来的。
如果要是木匠们都不承认戚家的地位,那戚家生意就算做得再大,也只不过就是个贩卖木料的。
如今木匠这边出了事,戚云舒站出来卖个人情,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哪怕是他们这边最后输了,木匠回馈给戚家的都将是声誉和生意上只多不少的好处。
想透这些,沈墨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
若是手艺上的事情,沈墨自认绝不会输给戚云舒,可若真要说谈生意,沈墨却不得不自愧不如。
生意上讲究的不再只是技艺的高低,讲人情讲脸面也讲手段,这和不会动的木头是截然不同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后,两人也告辞各自分开,戚云舒回他的宅院,沈墨则回了小院。
之后的几日,沈墨都在为出发做准备。
熊家的那一批食盒已经做完,沈墨清点完之后全部交给余岩,让余岩去熊家交了货。
靖王府的那一套桌椅沈墨也交了货,那一套桌椅款型沈墨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变,依旧是常见的桌椅,但细节处却有很多不同。
全榫卯的结构自不用说,沈墨在桌子表面的纹路上与线条上也下了很多心思,特别是做在外面的那一层立体内雕。
远看那一层雕画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蛟龙喜游,但若走近了看,便会发现这雕刻中含有雕刻,蛟龙喜游之后,还隐藏着一层福寿喜的寓意内雕。
东西交出去,之前沈墨曾见过一次的晋王爷绕着那桌椅走了一圈,脸上很快便堆满赞赏的笑容。
这一套桌椅看似大气简单,但实际上却是极为耐看也寓意颇多,低调却不减奢华,最是符合他如今的身份。
座椅交出去,沈墨应下那晋王爷的夸赞,又借机与他说了要外出一段时间的事情。
那晋王爷倒也知道情况,得知沈墨要去,把那古琴放宽了些时限。
得到晋王爷的首肯,沈墨又去找了一趟晋王爷家那小双儿,与他说了这件事儿。
古琴的制作本就不像普通的家具,随时都可以开始,光是寻找准备制作琴身的料子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事急也急不来的事情。
琴身的材料晋王府也在准备,不过看样子不会太上心,所以沈墨这边自己也在准备。
若是有合适的料子,他也可以拿了去找晋王府,晋王府倒也不会心疼这点钱。
琴的事情沈墨交代妥当,约定时间那天,沈墨一大早就去了戚云舒如今住的那院子。
那边早已经等了几个人,沈墨到后众人又等了一会儿,等所有人都到齐,这才上了马车向着贾老所在的城市驶去。
此次去,贾老算是回家,大包小包的带了一堆东西。
相较于他,其他几个人的行李就简单多了,沈墨更是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物。
为了方便出行,戚云舒倒也做了一番准备,他一改之前常穿的那种暗色劲装,转而开始穿起了素色宽松的书生袍。
其余几人见戚云舒如此,只当是为了外出所以特意低调,沈墨却不禁向着他的肚子望了两眼,若有所思。
三天之后,马车在一处城门中前停下。
这城叫做双庆城,比青城还要大上许多,也更为繁华热闹,同时这边也是他们这一方与旁边冯家划分区域的边境城市。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贾老下了马车要回他的店铺,沈墨几个则跟着戚云舒走。
戚家在这边也有产业,所以这边也有着一套戚云舒为了方便办事而置办的宅院。
沈墨几人初来这边无处可去,住客栈自然没有借住戚家舒服,所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会暂住戚家这边。
到之前,沈墨原本以为这里的宅院也不过是和在青城一样的小宅院,可下了马车后他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戚家在这里的宅院非但不小,反而要比在小镇上时还要大许多。
高墙碧瓦的红门大院,牌匾上戚府两个字大气而威严,再加上门口那两个大石狮子,看着到颇有几分浑厚之气。
戚云舒看出沈墨的惊讶,他领着众人进门时解释道:“这边更为繁华,特别是交通,水路、陆路四通八达,戚家很多生意都是在这边谈成,所以我在这边待的时间也更多些。”
戚家经营的是木料生意,做这一行的是大多都与木场有接触。
但这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去牧场看木料,更多的木料商人还是比较喜欢直接在酒桌上谈生意。
进了宅院,戚云舒做了安排,让众人在院中住下。
稍晚些时候,也让府中下人带着众人在附近逛了逛,让众人熟悉环境。
古明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明确,一到地方立刻就去找了附近认识的木匠友人,打听如今的情况。
戚家这边与冯家那边两边的木匠已经定下比赛之约,比赛的地点就在这双庆城里,他们来得巧,时间就在三天后。
比赛具体的细节倒也无甚新意,一场赌眼两场赌手,三局两胜。
因为这一场比赛慕名而来的人倒是不少,沈墨跟着古明安他们到原本预定用做两天后交流会的集合地时,里面都已经人满为患。
戚云舒来这边的事情已经不胫而走,众人都在议论。原本还有几分沉闷的气氛,也随着这消息的散开而变得振奋人心。
戚云舒都来了,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再沉闷,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对这样的集会沈墨颇为陌生,他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四周那些人的交谈,直到贾老从一旁冒了出来。
“要不要去我店里坐坐?”贾老已经来这边有一段时间,基本都与这里的人打过招呼了。
沈墨闻言,放眼看了一圈四周,没认出几个人后点了头,决定去贾老店里看看。
关于贾老沈墨也颇有些好奇,他一直听说贾老在做料子生意,但贾老却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
比起戚云舒那种给人一看就知道是做生意的人的感觉,贾老倒更像是个木匠。
沈墨抱着这样的疑惑跟着贾老走,到了贾老的店门前后,沈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挺有眼光。
贾老确实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比起做生意,他倒更像是还在做木匠。
大概是因为木匠做了一辈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如此一想,沈墨又莫名的觉得有点悲戚。
贾老的店坐落在一处不算太繁华的街道中央,面积倒是挺大,里面摆着好些木质家具桌椅和料子。
贾老店里的东西有些杂,与其它那些要么单独卖家具的要么单独卖料子的店不同,他是什么东西都混在一起。
“怎么样?”贾老领着沈墨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忍不住炫耀起来。
他也确实是有炫耀的资本,他屋子里面的东西虽然种类非常杂乱,可是东西本身却都是极品。
例如他放在一旁墙边的那几批料子,那全都是一些搁在市面上,绝对抢手值钱的老料子。
除去那些家具不谈,单独是他收藏的这些料子折算下来就已经是天价。若再加上那些家具,恐怕也只有戚云舒这种家底才可能吃得消。
“你这里紫檀也有?”沈墨问道,紫檀是制作琴身的首选之一。
“有,在里面放着,你要?”贾老指了指身后的里屋。
“看看。”
贾老点头,带着沈墨到里屋去看。
贾老收集的紫檀也是上好的老料,虽然整体体积不大,但胜在成色不错。
只可惜这屋里的紫檀不算多,整料也都短粗,不是沈墨要的那种可以做琴身的长料子。
紫檀木之外,旁边还放着好些红松木。红松木的情况和紫檀木差不多,都不适合做琴。
“东西倒是挺齐全。”沈墨在屋里转了一圈,基本上他想到的料子这屋里都有了。
“那是当然,我也是收集许久才总算凑齐。”贾老自得的笑了起来。
这一屋子东西如果让个不懂行的人来看,那就是当真杂乱无章,什么木料什么家具,满满堆了一屋就跟仓库似的。
也只有沈墨这样的人,才能一眼看出这屋子里东西的价值,以及他的良苦用心。
这么想着,贾老再看像沈墨时,又带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绪。
“沉香木也有吗?”沈墨漫不经心。
刚还高兴不已的贾老闻言笑容止住,“没有。”
沉香木这东西已经不只是价高,它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贾老高价想要买也得有人卖才行。
沈墨点了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贾老见状,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沈墨又道:“我有。”
沈墨撂下这话便向着外面的屋子走去,被留下的贾老一愣,随即气得吹胡子瞪眼。沈墨就是看不惯他嘚瑟。
沈墨无视追出来的贾老的絮絮叨叨,他又在这屋里转了一圈。
这屋子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乱糟糟的,但在沈墨看来却是一个十分舒服的安逸窝,进来了就不想走。
不只是他,大概所有的木匠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这里只要是木匠想的就应有尽有。
只不过沈墨也看得出来,贾老应该不太会做生意,他搜罗来的这些东西价值高昂且多稀奇,想要卖出去并不不容易。
也好在贾老如今薄有家底,否则只要这些东西周转不开,他兜里恐怕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沈墨在贾老那边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回。
翌日清晨,沈墨大清早便起床准备再去,路过后院时,远远遇见戚云舒正与人说话。
自从到了这边之后,戚云舒就一直在忙着接待客人。
比赛的事情在即,大概是因为知道戚云舒也来了,不少来了附近的业内有名的木匠都跑过来拜访。
算起来,这还是沈墨来这里之后除了吃饭时间,唯一一次见到戚云舒。
戚云舒与一个看着像是哪边掌柜的模样的人站在走廊的尽头,两人正在对话。
那掌柜的汇报完最近生意上的事,正准备告辞,戚云舒却突然说道:“我之前已经问过沈墨,修桥的事情他可以出单,你可以去回复了。”
之前这边大作坊的人派人去问余岩沈墨能不能接这单,恰好遇上他以为沈墨要调走,事情就耽搁了,还是这次来这边的路上他才抽空问了。
那人闻言,嘴唇微张,面露惊讶。
“怎么?”
“这件事情已经搁置了。”那人有些不知该作何解释,言辞间有些犹豫。
“怎么回事?”戚云舒察觉到不对。
若是因为他这边耽误了时间回所以才搁置,对方不会是这种表情。
“本来是附近王员外家新修院子,所以在找人去做庭院装饰。王员外和咱们一直有来往,单子自然就下到了咱们作坊,可是这段时间外面不是在闹吗?”
“我知道的时候那王员外已经撤了单子,听说是找了冯家那边的人,而且单子还是下到了冯天宝阁那边。”
“冯天宝阁?”戚云舒眉头瞬间紧蹙。
双庆城已经不再是之前青城那种他们戚家独大的城市,这里除了戚家之外也有着冯家的势力,冯天宝阁就是冯家的分号之一。
冯天宝阁与他们戚家大作坊一直都有摩擦,互抢生意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那王员外戚云舒也是知道的,因为两家住的距离较近,对方一直都很照顾他们去家的生意,也算是他们戚家的老主顾之一了。
冯天宝阁和他们互抢生意不稀奇,但老主顾一般来说是不会轻易改单,除非冯天宝阁暗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戚云舒道。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出去的路就一条,沈墨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退还是进。就他犹豫的这会儿时间,前面戚云舒那边却已经把话说完。
戚云舒回过头来向着这边走,一抬眸就看见沈墨。
沈墨该听的也听到了,他没故作刚到,而是迈步向前走去,“是出什么事情了?”
沈墨磊落,戚云舒也并未隐瞒,他又把刚刚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双庆城这一块一直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冯天宝阁这次这么大胆,把手脚都动到戚家大作坊上来了。”戚云舒道。
话音落下,戚云舒眸色转深,眸底深处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霾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未必是在针对戚家大作坊,反而倒有些像是在针对沈墨。
听完那人的话,戚云舒便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王员外虽说是他们作坊的老主顾,但他手里却都只是一些自家用家具的小单,两方的情谊更趋向于邻居之间的互相关照。
冯天宝阁就算是想要挖墙脚对付戚家作坊,也应该去找类似熊家那样的大单做手脚,完全没必要去抢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单子。
若对方故意去抢这样的单子,只能说明这单子有值得他们去抢的地方。
王员外那单子并不特殊,也没多大利润可图。
至于戚家这边,戚云舒倒是立刻就想到了沈墨。
先是戚家鉴定会,又是熊家食盒,沈墨这戚家最年轻大作坊大师傅的名声倒也慢慢的在被传开。
如果对方是特意在抢沈墨的单子,那倒是说得通。
沈墨闻言,并未作他想。
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也本来就不是大师傅负责的,他们这些大师傅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到手的每一笔单子。
“对了,你明日傍晚有时间吗?若是有空我想带你去见几个人。”戚云舒突然问道。
沈墨疑惑,询问戚云舒是什么人,戚云舒却并未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让沈墨明日到一个地方等他。
事情定下,第二日沈墨一路摸索问路,总算找到那地址时他却在门外停下脚步。
在他面前的,是一家正点起红灯笼的青楼。
夕阳西下,弯月攀登至天边,街上行人渐渐减少,这边却逐渐热闹起来。
戚云舒给他的地址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青楼,月亮才初升,门前却已人来人往。
看着面前逐渐热闹起来的青楼,沈墨的脸色不禁变得有几分怪异,戚云舒要带他逛青楼?
戚云舒虽然努力的装作男人,但他到底也是双儿身,如今他却要带他逛青楼?
沈墨脸上神情微有些呆滞,他望着面前人来人往的青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沈墨都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弄错地方时,不远处,戚云舒却是带着一群人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戚云舒一身黑色便服,与身旁的人有说有笑,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暧昧之色。
门口大红的灯笼,楼内暧昧的低语笑声,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戚云舒那暧昧的笑脸倒是格外融洽。
见到沈墨,戚云舒与他笑着打了招呼,转身便往青楼里走。
跟着青云叔一起来的那五六个人熟门熟路,不等戚云舒招呼就向着门内走去,旁边的老鸨见了连忙上前招待。
沈墨在门口迟疑片刻,终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想看看戚云舒到底要干嘛。
进了门,四周气氛便徒然一变。
在门外时沈墨还只觉得这边热闹,进了门酒香菜香以及胭脂香粉香便迎面扑来。
在楼外时听着只是低声笑语的声响,如今也变得清晰,变成了暧昧的调笑。
这样的气氛下,再加上那照得人影摇曳重叠的大红灯笼,以及那隐隐传来的小曲儿声,沈墨都有些晃了神。
“还愣着做什么?”戚云舒的声音突然传来,沈墨抬头望去才发现戚云舒几人已走至二楼。
沈墨连忙跟上,旁边那几人忍不住调笑,询问沈墨是看哪个姑娘双儿看走了神。
沈墨陪笑不语,由这几人嬉闹。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方的戚云舒却突然停下脚步,这让紧跟在他身后的其余几人也不得不停下。
沈墨走在最末,他停下脚步朝着最前方看去,只见戚云舒和一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男人正对持。
“这不是戚家当家的吗,怎么,也在这儿来找乐子了?”那人道。
那男人明显来者不善,他拦住戚云舒,脸上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反而还带着几分挑衅。
“我说戚当家的,你自己就长成这样,进来了也不怕被人误会。”冯善笑道。
戚云舒那张脸是公认的好看,不像是个男人,冯善平日里暗地里拿这笑话气云舒也就算了,如今喝酒嘴上也说溜了。
戚云舒眉头微皱,他看着面前明显是喝的有些高了的冯善,不是很想理会。
“我听说你们作坊最近来了个新人,叫什么沈墨?”冯善见戚云舒不说话,只当时戚云舒怕了。
他视线在戚云舒身后那几人身上扫过,见戚云舒没带下人,他越发过分,“我听说他好像还有个什么玩具,叫什么榫卯?怎么,这一次也要拿出来让大家稀奇稀奇?”
戚云舒听冯善提起沈墨,眼神立刻冰冷。他今日有事,本是不想理会这人,可如今他却改了主意。
“冯掌柜。”戚云舒神色如常的与他打招呼。
戚云舒也没说什么,那人听闻这三字脸色却是突然就黑了,他额上青筋都开始暴跳。
见两人之间气氛逐渐紧绷,似乎随时都会闹起来,跟在戚云舒身旁的几人都安静下来。
沈墨走上前去,站到了戚云舒身旁。
“这位是?”沈墨打量着对方。
那人显然也是来这里找乐子的,身后还带着好几个狐朋狗友,都已经喝得烂醉。
“这位是双庆城冯天宝阁的大掌柜,冯善。”戚云舒与沈墨介绍。
沈墨闻言,不由多看了那人一眼。
冯善年纪倒是与戚云舒相差不多,但是气度却差的远了,他身形微有些臃肿,面相也颇为凶狠。再加上那一身酒气,就跟街头恶霸流氓似的。
沈墨打量着冯善,冯善却不知为何,在听到戚云舒的介绍之后,他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沈墨眼中有疑惑浮现,戚云舒便好心的为他作解释。
他颇为遗憾地说道:“冯掌柜的是冯家当家膝下长子,本来应该是最有资格继承冯家的人,可奈何名下有个非常有天赋的弟弟。”
戚云舒面色遗憾,沈墨闻言亦颇觉可惜,他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戚云舒点点头,他又道:“不过也还好冯家家大业大,名下作坊无数,冯掌柜如今接手了双庆城这边的冯天宝阁,这做生意的才能倒也得以展现。”
沈墨受教,他朝着冯善看去,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同情。
而对面,冯善早已经在戚云舒和沈墨两人一搭一唱的对话之下,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起来。
他双手紧攥成拳,面色赤红气喘如牛,若不是丢不下这冯天宝阁掌柜的的面子,估计都冲上来直接和沈墨俩人干架了。
见冯善被气得不轻,戚云舒脸上的笑容更甚几分。
他话音一转,对冯善道:“说起来我都还没来得及和冯掌柜的你做介绍,这是我们作坊新来的大师傅,叫作沈墨。”
沈墨上前一步,配合着抱了抱拳,也叫道:“冯掌柜。”
沈墨虽然不知道戚云舒和这冯善有什么过节,但是他倒是第一次见戚云舒如此尖牙利嘴,颇有些意思。
“沈墨?”冯善闻言脸上的愤怒转为惊讶,随后又是翻倍的怒气。
他之前抢王员外点名沈墨的单子,其实原本只是想杀一杀沈墨的风头。因为沈墨戚家大作坊最年轻的大师傅的风头,已经吹到他们冯天宝阁。
不知道和戚云舒搭腔呛他的人是沈墨之前他还不觉得,如今知道是被沈墨呛,他顿时越发火大。
冯善出生在冯家,作为正妻长子,一开始他也是备受期待受尽宠爱,可就像戚云舒说的那般,奈何他有个天赋比他高得多的弟弟。
两人十几岁时,冯善弟弟在木匠手艺上的天赋逐渐展现,这也就让冯善逐渐不再受到重视。
再大些后,他弟弟被立为冯家的下一任当家,一时间风光无限。而冯善却是被可怜巴巴地安排到了双庆城里的一个冯天宝阁,在这里做起了大掌柜。
戚云舒刚刚几句话,什么不该提他提什么,什么不该说他说什么,是句句都扎在冯善的心坎儿上。
再加上沈墨,冯善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好,很好,你们给我记住了。”
冯善甩袖,他快步向前走,撞开沈墨后面那些人,消失在拐角。
“没长眼睛啊?”被冯善撞了的人忍不住嘀咕。
冯善吃瘪走掉,戚云舒与沈墨默契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
沈墨也未曾想到两人居然能如此默契,特别是戚云舒如今那笑容,带着几分报复完后的痛快与稚气,看得沈墨有些恍惚。
戚云舒在外人面前素来都是一副冷静精明的模样,如今这样倒还是第一次。
笑完,戚云舒又看向他请来的那几个人,“好了,几位,咱们继续吧,不用管他。”
说着,戚云舒又带着众人向前走去,很快便进入一间偌大的雅间。
雅间中已经准备好美酒小菜,也已经有人在幕后准备弹曲,见戚云舒几人进门来,屋里侯着的人立刻有了动作。
曲声响起,侯着的人招待完众人出门去,片刻之后又带着一群双儿姑娘进门来。
人一多,屋子里就热闹起来。
矮桌前,沈墨拒绝了身旁人到酒的行为,他自己给自己买上一杯,然后侧头看向就坐在他手边的戚云舒。
戚云舒莫名其妙便把他带到这里来,从头到尾都不曾解释。
沈墨正欲开口,戚云舒察觉到他的视线,他放下酒杯往沈墨这边挪了挪,与沈墨靠得更近了些。
两人本就坐得近,戚云舒这么一挪,半个人都探进了侧坐着的沈墨的怀中。
003
戚云舒突然凑过来,沈墨当即僵住,因为随着戚云舒的靠近,他身上的气息也涌进沈墨鼻腔。
戚云舒身上带着几分淡淡的木香以及酒气,酒气不提,那淡淡的木香却让沈墨在恍惚间总是想到那夜的事情。
他家里还放着戚云舒的亵裤。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墨低声问道。
跟着戚云舒一起过来的那几个人,此刻都已经玩开,在美酒与小曲儿的催化下,几人已经各自搂着身旁的双儿姑娘低声细语起来。
这里是青楼,来这里自然就不是为了清心寡欲,真要是那种人也不会来这里,沈墨也就不见怪。
“这里可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戚云舒低语。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都隐藏在了笑声与曲声中,只与他靠得及近的沈墨能听见。
沈墨闻言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已经玩开的人,都说酒桌饭桌上好谈生意,这倒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你对这里很熟悉?”沈墨又问。
小镇上那青楼不说,这里戚云舒也不像第一次来。
戚云舒闻言误会,只以为沈墨是觉得他喜欢流连这种地方。想起沈墨并不知道他身份的事,戚云舒心中一阵失落,也松了口气。
他邪气地勾起嘴角,“你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喜欢你那些料子工具。”
沈墨沉默不语,戚云舒却又借着喝酒的动作,轻声与他介绍起他带来的这几人。
“从左边起,第一个是人双庆城这边货运码头的当家,若是要走水运,找他便好,不过他这人有些不讲信用,要多注意……”
沈墨顺着戚云舒的视线看去,入目的是一个面相普通的中年男人。
戚云舒介绍完这个人,话音一转,又开始说下一个。
“第二个是双庆城这边做料子生意的,每年能在戚家这边拿上一大批货,不过他店里卖的也不只是戚家的货……”
“第三个是青城那边的,也是做料子生意的,这一次正好也来了这边,我便请了他一起过来。”
“他这人做生意倒是本本分分,没什么可圈点的地方,但在业内名声还不错,不卖假货,一年下来倒也能有一批销量……”
……
沈墨一开始还顺着戚云舒的话朝着他说的那人看去,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也随之疑惑。
戚云舒特意把他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认识这些人?
他是戚家大作坊的大师傅,是只管做手上的活的,像是拉单子什么的那都是余岩的事。
戚云舒如今与他介绍这些人做什么?而且这些人也不像是会给戚家作坊单子的人。
沈墨心中是疑惑,但是戚云舒说的话,他却半句没漏全部记下。
无论戚云舒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多认识一些这方面的人,对沈墨来说都没有坏处。
沈墨的目的是拿回木场,但是随着对这世界的深入,他也发现光是拿回木场远远不够,他还得学会照顾木场的生意。
否则就算是他把木场拿回来,也只不过是空有木场,也只能像当年的沈家一样空守着,饿不死也赚不到。
要学会做生意,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他有了名气,如果他不会经营,到头来也只能像贾老那样只能给自己制造个安逸窝。
沈墨记得认真,戚云舒嘴角也随之勾起。
他细细的把这几人的事情与沈墨说完,只在喉间发苦得说不下去时,才会借着喝酒的动作掩去眼底深处的苦涩。
沈墨的目的戚云舒一开始就知道,一开始他只是冷眼旁观,完全不觉得沈墨会有那本事。
但是如今戚云舒却已经改变心意,沈墨终有一天会拿回属于他的木场,而在那之前,他会让戚家慢慢脱离出来,也会为沈墨铺出一条路来。
至于沈墨之后能走多远,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思及至此,戚云舒眼底深处的苦涩顿时更甚。他与沈墨,也只到那时了。
作为害得沈墨家破人亡的恶人,如果沈墨拿回木场,那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介绍完所有人,戚云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不渴,但是喉间却一直在发苦发涩。
沈墨记下所有人,低头间,他看向还并未察觉两人此刻暧昧姿势的戚云舒。
沈墨伸手拿了戚云舒那边的酒壶为自已满上一杯,轻抿一口后他仰头一饮而尽,那壶中的果然是水,还是温水。
吃饭细嚼慢咽努力把自己喂饱,喝水也都只喝温水,戚云舒是准备把孩子生下来?
沈墨看着靠自己很近的戚云舒,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作何想。
一开始得知戚云舒把孩子打掉,他心中愤怒。
如今知道孩子还在,戚云舒似乎是想把他生下来,他心中升起的却并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异样的情绪。似是欢喜,又有几分茫然。
戚云舒注意力并不在旁边那几人身上,而是在一旁弹曲儿的那双儿身上。
他细细听着那人弹出的曲儿,搁在一旁桌上的手,也随着那调子轻轻打起节拍。
“你也会?”沈墨再开口,他记得戚云舒开始经商时才十二三岁。
戚云舒收起手指,他摇了摇头,笑道:“这种双儿的玩意儿,我怎么会会?”
听了戚云舒与沈墨的话,一旁坐着给他俩倒酒的两个双儿,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见那俩人笑,戚云舒也跟着笑。
这种供人娱乐的小曲儿,风花之地双儿要学,大户人家也要学,因为一个连娱乐人都不会的双儿只会更加廉价。
戚云舒在戚家不受重视,但这些东西却从没少学,因为戚家是大家,也因为如果他连这些都不会,那他只会更招人厌恶。
戚云舒说得坦然笑的开心,沈墨却笑不出来。
如果不知道戚云舒双儿的身份他或许还会跟着笑笑,但如今知道,戚云舒的笑容只会让他觉得心疼。
伪装得再深,伪装的再真,他也是还个双儿。
“喜欢便是喜欢,与身份无关,又没有人规定只能双儿才能学。”沈墨道。
戚云舒哑然,他看着沈墨的眼神逐渐深邃。
见戚云舒与沈墨有说有笑,一旁侯着的双儿上前来,为两人都把酒满上。
沈墨拿了酒杯,负责给他倒酒的那人顺势便向他倒来,沈墨见状手肘微转,把人挡住。
“我自己来就好。”沈墨拿了对方手中的酒壶。
那双儿察觉沈墨的拒绝,他笑了笑,不甚在意。
戚云舒注意到这一幕,眼神微暗,心弦拨动却也心生失落,沈墨再好也不会属于他。
酒过三巡,屋子里的气氛也逐渐转变,原本还在其余几人身旁倒酒的双儿姑娘都站了起来,开始随着那小曲儿舞动。
只是这舞于普通的舞不同,不消片刻时间,几人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松散开来。
特别是那几个双儿,身前半遮半露,倒是引人遐想些旖旎风光。
沈墨远远注视着,见那些人衣裳半开,他视线却不经转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戚云舒。
那几人眼神动作都妩媚,可真要说起来却远不如戚云舒。
看着那几人,沈墨只有一种冷眼旁观的事外人的感觉,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可无论是之前那夜还是戚云舒生病那次,似乎只要是戚云舒,就能轻易勾动他的心弦。
沈墨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身体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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