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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熊雷从沈墨这边拿了药丸,回家后当即就吩咐下去,找了青城最好的大夫,让他帮忙辨认那药丸。
不过那种情况下,想要鉴定出具体是什么药又是什么用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药丸本来就只有那小小一粒,难度自然更甚。
熊雷再找上门来时,那药丸还在鉴定中,他再找上门来也并不是为那药丸,而是为拜师的事情。
熊雷回家过后仔细的考虑了两天,两天之后再来到沈墨面前时,他已经考虑的非常清楚。
他要拜沈墨为师,虽然沈墨的年纪比他小了一半,让这师徒关系看上去有些搞笑,但他还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
到了熊雷这种程度这年纪,在这行走了二十多年,他已经看透看明白很多东西。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就算再过二十年他能提升的也只是作工的速度,其它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能学的他都已经学了,但凡是个木艺他也都能做得像模像样,但想要有所突破,就没那么容易了。
工坊里屋,沈墨看着面前的熊雷。熊雷双手抱拳正对着他鞠躬不起,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你想清楚了?”沈墨停下手上的动作。
“想清楚了。”熊雷道,“到了我这年纪,也没啥别的念想了,就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熊雷的年纪算不得大,他才四十多还不到五十,再加上身体被照料得不错,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显年轻。
但就他这年纪,在木工这行里也已经算是过了最佳状态的年纪,木匠的生涯开始倒数了。
木匠是个体力活,一般到了五十岁眼力体力开始下降,大多数人就会开始转向幕后,带带徒弟又或者像贾老那样开始经营一些木料生意。
真要继续做倒也不是不能做,但是那种情况下做出来的东西,恐怕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熊雷不缺钱用,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但他不得不服老,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耗下去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了。
沈墨点了点的头,熊雷的决定沈墨并不意外,如果熊雷的喜欢只是看个热闹的程度,他恐怕也坚持不下来这二十年。
沈墨看中的也是熊雷这一点,有心且愿意为之努力。
沈墨收徒的条件倒也宽松,愿意学,愿意努力,只要人品不差,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那……”熊雷抬头,颇为激动地看着沈墨。
“我可以教你。”沈墨道。
“谢谢师傅!”熊雷对着沈墨又是一拜,兴奋得声音都变得尖锐。
话音落下,熊雷连忙从旁边拉了凳子让沈墨坐下,然后又跑出门去拿了早已经泡好的茶进来,恭恭敬敬地跪着递了过来。
沈墨接过茶,他并未为难,但也不忘叮嘱,“入我门下,就要收心做事,不要三心二意顾头不顾尾。”
“这是自然。”熊雷面色凝重,他也已是下了决心。
沈墨轻吹浮茶,轻抿了一口,也算喝了这师傅茶。
喝完茶,沈墨放下茶杯示意熊雷起来,自一旁拿出早就已经备好的食盒构造图递了过去。
熊雷连忙接了过去,看清楚那是之前沈墨做给熊家的那食盒后,两只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他连忙去翻关于那食盒机关部分的示意图,看清楚那构图,他一张脸都憋得通红,恨不得马上就开工试验一番。
沈墨见他如此模样,却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类似十字架一样的木头疙瘩递了过去,“在那之前,你先把这个练会了。”
沈墨递过去的是一个鲁班锁,一个最基础款的六根鲁班锁。
那鲁班锁是由六根大小长度相同的长方体木棍组成,长方体的木棍中间部位有着各不同的榫卯结构,拼凑在一起时,就会变成一个六面立体的十字架。
“这是?”熊雷把东西接了过去,他拿在手中看了看,这一看之下眉头却逐渐皱起。
那东西明显就是由六根木棍组成,但是从外面来看却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六根木棍会组成如此形状,而且还紧凑不散。
熊雷本身就已经有二十年的经验,他对木匠木艺的基础都已经了然于心,正是因为如此,看到这近乎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才会越发的惊讶。
沈墨把东西又拿了回来,他把那东西在熊雷的面前一点点拆开,然后看向熊雷。
“这叫鲁班锁,也叫孔明锁,这一款是最基础的款式,用的都是榫卯最基础的结构。”
这六根木棍看似相似,但是却各有不同,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同才能把其它五根木棍固定,使其成为一个整体牢而不破。
熊雷拿了东西,他尝试着像沈墨那样重新把它组装好,可是六根木棍拿在手中,他一时间却有些懵了。
这东西看似简单,但真的动手时熊雷却发现他甚至都不明白沈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墨并未再多解释,把东西给熊雷后他就又去旁边忙自己的,由着熊雷在那里抓耳挠腮暗自琢磨。
鲁班锁在沈墨的世界里早期就是给学徒练手的玩意儿,想要学到榫卯,鲁班锁的结构必然要先学。
只有自己去思索去研究,弄清楚了鲁班锁的结构与奥妙之处,后面学起榫卯时才能真的明白其中的含义。
此前,熊雷自认自己虽然没有达到贾老的那种程度,但也算是对木匠这行研究得足够透彻了。直到他从沈墨手里拿到了那鲁班锁,他才发现自己对木工这活的认识有多贫乏。
在他以前的认识里,木头虽然也分好坏也讲质地,但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个材料,可在沈墨这里它却不只是如此,它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
东西拿到手,熊雷便废寝忘食的研究起来,这一研究便是三天时间。
他推了生意上的事情废寝忘食,甚至连做梦想的都是那鲁班锁,可三天过去,对那东西他却依旧毫无章法。
实在没辙,熊雷只能又拿了东西去找沈墨。
工坊里,沈墨并未马上为他解密,他只是拿过东西,然后在熊雷的面前再一次重新组装上。
这一次,熊雷两只眼睛很快就亮了起来,他显然是已经有些明白这鲁班锁的结构原理。
这鲁班锁的结构其实还并不算复杂,甚至算得上是简单,只要掌握其原理,要组装上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熊雷之所以陷入困境,很大原因也是因为他第一次见这东西,对榫卯的认识也非常贫乏。
一旦他明白这东西的构造原理,学习起来就会变得非常快。
果不其然,在沈墨再一次重新把东西组装好后,熊雷很快便掌握方法,自己也组装上。
东西组装上,熊雷咧嘴哈哈笑了起来。
“若是研究透彻,就试着去做出来。”沈墨道,这次他并没有给熊雷图纸,而是准备让熊雷自己亲手去测量制作。
榫卯对于尺寸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榫与卯之间多一寸少一分都不行,而这除了需要图纸,也还需要工匠足够的细心。
“好,我晚些时候就试试看。”熊雷宝贝似的把那榫卯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这东西倒是当真神奇,也不知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墨笑了笑,眼中有几分自豪浮现,他只道:“是神奇,所以才更要多花些心思进去,只有学透了研究透了,才能见识到它真正的神奇之处。”
沈墨给熊雷的这鲁班锁虽然是基础款式,但是榫卯里的很多东西都是由基础演变,甚至那已经屹立六百多年的天坛祈年殿,也不过就是把这些基础运用到极致。
“我记下了。”熊雷面色慎重,并不是敷衍。
沈墨不再说话,又继续忙他自己的,熊雷见着,也到一旁去把那鲁班锁拿出来研究起来。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变得容易许多,熊雷来来回回把那鲁班锁拆开组上好几次,每一次都有新发现。
这鲁班锁六根木头,每一根都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各有用途,正是因为这一层层的环环相扣,才让整个结构成型。
又一次组合上,熊雷正准备拆开再来,身后就突然多出一只手来,那手直接把那东西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熊雷吓得连忙回头去看,一回头就对上了贾老那张脸。贾老有些气喘,看那样子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熊雷瞪圆了眼,之前贾老回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贾老并不住在青城,他住的地方是在附近其它城市,算起来离这边也有一段距离,来回一趟要些时间。
贾老才走,怎么又回来了?
“这就是那东西?”贾老抢了东西立刻便研究起来。
见那东西就是个十字架,贾老一开始有些疑惑,但弄明白这居然是六根棍子互相牵制而组成,他也如同熊雷般立刻就兴奋起来。
类似的结构贾老不是没有见过,但是他见过的无一例外都是用钉子或者胶水制作而成,像这样仅凭着木头本身做到的,贾老之前甚至想都不敢想。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贾老看向沈墨。
贾老兴致勃勃,熊雷见了当急就急了,他也顾不上贾老的身份,连忙把东西抢了回来。
这东西他才刚弄明白大概是个什么原理,还没来得及多试验两次,怎么能就被别人抢走?
而且贾老他是知道的,东西到了贾老手里就没有还回来的。
“你这是做什么?”贾老也急了,连忙去抢。
两人就像小孩,谁也不肯让谁。
熊雷人高身形圆润,他狠了心把东西护在怀里,贾老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
抢了一会儿不成,贾老又看向沈墨,他笑眯眯的凑了上去,“沈小友……”
沈墨此刻正忙着赶熊家的单子,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有事?”
“这东西你还有吗?”贾老巴巴地望着沈墨。
贾老本来是已经准备回去,他也已经上路,可才走出青城没多远,他就听说熊雷得了个宝贝着了迷似的废寝忘食的研究,生意都不做了。
知道那东西是沈墨给的,贾老立刻打道回府风风火火的冲了回来,没想到一来就看见熊雷抱着那宝贝。
沈墨闻言,他抽空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贾老,垂眸继续做事间,淡淡道:“那是给我徒弟练手的玩意儿。”
贾老微惊,他视线在沈墨和熊雷两个人身上扫过,这两人什么时候变成师徒关系了?
“那还有吗?”惊讶之后,贾老又厚着脸皮凑上去。
沈墨又抬头撇了他一眼,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你是我徒弟吗?”
“唉,你这……”贾老一噎。
贾老看了看沈墨又看了看正防备地瞪着他的熊雷,吹胡子瞪眼,沈墨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是他徒弟,有。不是他徒弟,没有。
“还有事?”沈墨头都没抬。
贾老闻言,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东西是沈墨的,沈墨只愿意拿来教徒弟,贾老也拿他没办法,就算他脸皮厚这种情况也不好意思当真去抢。
人家门派的手艺,硬去抢,贾老也没那么不知轻重。
可就这样打退堂鼓,贾老又不甘心。沈墨之前拿出来的东西都颇有意思,熊雷手里那东西也是,他虽然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但也看得出来十分独特。
贾老瞪圆的眼看着面前根本不卖他面子的沈墨,一张老脸时而紫时而红。
沈墨对他早已经有了抵抗力,他理都不理,只继续自己的事。
贾老见了,注意力一转,又瞪向一旁的熊雷。
熊雷本是非常尊敬贾老的,不过处得久了,了解了贾老这老小孩的脾性,此刻见沈墨又根本不理他,他果断站到了沈墨那队。
见沈墨和熊雷两个人都不理自己,贾老气鼓鼓的退到一旁眼巴巴的盯着沈墨看。
被盯着看,沈墨头也不抬地问道:“还有事?”
贾老的脾气沈墨已经摸透,他就如同一个老顽童,这种时候越理他他越来劲。
贾老见沈墨态度冷淡,有些委屈起来,他扁扁嘴,“我就看看怎么了?”
002
说着,贾老还真就蹲了下去,然后继续满脸不甘心地盯着沈墨。
沈墨哭笑不得,不再理他,由着他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
熊雷见了,他赶忙把那鲁班锁塞进怀里藏了起来。他和沈墨不同,这东西要当真被贾老抢了去,到时候要是贾老不愿意还给他,他拿贾老就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熊雷的动作贾老全部看在眼里,见熊雷把东西藏起来,贾老两只眼睛都快冒出红光。
见状,熊雷赶紧与沈墨告辞离去,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贾老知道他肯定是回去继续研究那宝贝了,这么一想,他看着熊雷离去的背影的心都是酸的。
熊雷离开,贾老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再说点什么,就见他又走了回来。
熊雷重新回到屋里,他来到沈墨的面前,附耳轻声说道:“您之前让我帮忙调查的那药丸的功效已经查出来了。”
事情是沈墨交代的,熊雷自然重视,他回去之后就让人去请了青城最好的大夫过来。
这几天里他一直盯着,也让人一旦查出是什么,就来立刻告诉他。
就在刚刚熊雷出门准备回去时,熊家的人却找了过来,说是已经弄清楚那药是什么。
“是什么?”沈墨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那瞬间他心跳的速度快了几分,连带着让他手脚都有些血液逆流的感觉。沈墨对自己的反应有些诧异,他似乎在紧张。
熊雷脸色有几分怪异,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会是那东西,之前沈墨神神秘秘,他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熊雷又附耳过去,他道:“那是一颗安胎药。”
听见安胎药三个字的瞬间,沈墨呼吸不禁停顿片刻,反应过来重新开始呼吸时,他心跳已经比之前又快了几分。
那种感觉很是奇妙,让沈墨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
“大夫说那是双儿怀孕之后常用的一种药,可以减轻妊娠的反应,也可以安胎。”熊雷道。
听着熊雷的话,沈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戚云舒,怀疑他就是那天夜里的人,怀疑他已有身孕。
只是戚云舒一直否认,所以他也曾经动摇,认为自己弄错。
此刻他的怀疑被证实,他知道戚云舒恐怕就是那天夜里的人,而且他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他反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与戚云舒本就是仇人的关系,虽说并没有一见面就分外眼红互相针对,但到底也是仇人。
如今他的怀疑被证实,也就是说他是真的要了戚云舒的身子,还让他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他要了仇人的身子,还让对方受孕大了肚子。
沈墨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那夜的记忆,对方火热主动的勾引,柔软的触感,令人疯狂的低吟媚叫……
沈墨之前一直无法确定那人是谁,他脑海中关于那夜的记忆也十分模糊,但此刻,那人却与戚云舒开始重合。
戚云舒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若是动情,会是何等娇媚勾人?他略显清脆的嗓音,是否也会变得低沉沙哑?
“怎么了?”熊雷见沈墨脸色变得怪异有些担心。
沈墨抬头捏了捏鼻梁,他只摇头却不语。
也难怪戚云舒要一直否认,如此状况,甚至连早有了猜测的沈墨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怀疑被证实,有太多的想法同时涌进沈墨的大脑,让他思绪都变得有些混乱。
双儿在外人眼中的地位低微,戚云舒却隐瞒双儿的身份作男人经营着整个戚家的生意,若是这件事情走漏出去,戚家恐怕难逃一劫,戚云舒更是如此。
戚云书不光是隐瞒双儿的身份愚弄外人,他还失了身子,如今甚至是身怀有孕……
沈墨盼着拿回沈家木场,戚家若出事,对沈墨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察觉到自己这想法,沈墨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沈墨素来都是个理智的人,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知道,这无疑是次机会。
只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余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沈墨应声。
熊雷过去开门,余岩进门来,见到屋里的贾老和熊雷两人他略有些惊讶,但并未多管。
作坊的大师傅是有权利收徒弟的,这是私事,只要不影响到单子的进度与生意,余岩不会去管。
余岩来到沈墨的工作台前,他开门见山,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正在商谈的单子吗?”
沈墨停下动作,他点了点头,余岩之前是跟他说过他正在与人商量洽谈一笔单子,说是最近可能会定下。
“那人今天会过来看看,马上就要到了,你赶紧准备一下。”余岩道。
“过来这里吗?”沈墨看了看因为熊家的那单子而忙得一屋子木屑灰尘的工坊,这里显然不是招待客人的好地方。
而且此刻他大脑一片混沌,还完全未从戚云舒那件事情中抽离。
“那人是戚家的贵客,说是有些好奇想过来看看,当家的也只能带他过来。”余岩道。
“当家的?”沈墨闻言身体不易察觉地顿了顿,戚云舒也要来?
余岩犹豫了片刻,他走到旁边把门又合上,又看了看一旁的熊雷和贾老,然后这才与沈墨道:“那人不是普通人,是官家的。”
戚家生意做得大,自然也和一些当官的有所来往。
再加上他们做的又是木工行业,家具木工这一类在这一方戚家是佼佼者,来往自然更是不少。
不过也不是所有当官的都能让戚云舒亲自招待的,能让他招待的,那基本都是能在他们这一方说得上话的大人物了。
余岩并未点破,沈墨却已明白,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余岩见状,又大概说了一下那人的情况,“他得了一套料子,所以想定做一套红木桌椅,倒也没什么特殊要求,不过那料子是上好的红木老料。”
闻言,众人倒也开始理解对方的谨慎。
红木料子本就价值不菲,特别还是上好的老料,这种稀有的料子若是随便做成普通的款式,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已经不是价值高低的问题,这种料子往往用掉了就少了,想要再弄一块,那比登天都难。
“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还待到时候定下来了再谈。”余岩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
沈墨出门去,与外面正忙着的木匠工人吩咐了一番,让众人先停下手上的事情把工坊收拾收拾,休息一个时辰。
吩咐完这些,沈墨也把自己用的那里间收拾了一下,做完这些时,出门去的余岩已又快步回来。
知道人已经到了门外,沈墨也到门边去迎接。
门外,不远处,一行四个人正向着这边走来。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戚云舒,另一个则是一个大概四十岁出头,看着颇为低调的中年男人。
戚云舒最近一段时间看得见的消瘦不少,脸色也有些病态的惨白,只是看着便让人有些担忧。
在契约书身旁的那中年男人衣着简便看似低调,一双眼中却有精光透露,一看就知不是好对付的。
至于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另外两人,沈墨一眼就看出应该是练家子的,是那中年男人的随从保镖。
此时正是晌午过后,屋外阳光绚烂,晃得人有些眼花。
沈墨静静站在一旁,迎着阳光与正向着这边走来的戚云舒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一阵莫名的悸动。
戚云舒面色惨白,虽有意掩藏,但依旧难掩憔悴。
如今确定他是因为有孕才被折腾到如此,知道那孩子还是自己的,沈墨再看向他时眼神都变得复杂。
戚云舒显然也没想到会和沈墨对上视线,他微微一愣后慌忙转开脸,故作镇定的与身旁的中年男人继续说话。
沈墨站在阴影下,一身暗色劲装的他身姿挺拔修长,再加上那深邃的眼神,看得戚云舒心跳都快了几分。
戚云舒总觉得今日沈墨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往常,那眼神让他发慌。
行至屋檐下,余岩抱拳行礼,戚云舒与几人做了介绍。
认出沈墨,那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沈墨一番,只道:“我听说你手艺了得,今日正好有空,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沈墨年纪轻轻,在木匠这一行当里也算是个特类,那人与沈墨初见,却神色如常不见任何轻视。
“过奖了。”沈墨领着那人进门,带着他看了看工坊里如今正进行到一半的食盒作业,然后把人带进了他用的里屋。
沈墨才来这边不久,里屋里摆放的东西还不多,除了之前在雷家摔坏的那食盒,就只有他从集市买回来的几样东西。
知道那食盒是沈墨做的,那中年男人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又问了些关于那食盒的事情。
看完了食盒,那人又看向一旁放着的一块小废料,那是沈墨之前用来练习雕刻的废料,他也随手放在了那边。
“这是你雕刻的?”那人略感意外。
那废料上的雕刻并不成形,但却看得出来手法十分熟练力道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拿来练习用的。”沈墨如实回答,只当这里的人是当真喜欢雕刻。
“这东西你能送我吗?”那人把那废料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好似很感兴趣。
“你若喜欢那就送你了。”沈墨心中略有些惊讶,送得倒是爽快,毕竟不过就是块废木头,这工坊里满地都是。
那人点了点头,把东西收进了怀里。
那人倒当真是来看看的,在工坊转了一圈后,又与戚云舒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去。
戚云舒送走那人,再回来时已经带着那人下的单子。不过这单子与熊家的微有不同,需要沈墨上门去做事。
那人不便暴露身份,比起他把料子送到这工坊来,然后让沈墨在一堆人的注视下开工,显然是沈墨过去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那人神神秘秘,沈墨也有几分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戚云舒身上。
看见戚云舒,沈墨就越是忍不住把他往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上想。
平日里的戚云舒不说为人冰冷严峻,那也是带着几分严厉与精明的,实在很难想像他委身于人辗转求欢的模样。
还是说,双儿都本就如此,人前人后两副模样?
“有事?”戚云舒被沈墨看得整个人都神经紧绷。
沈墨的视线就如同有温度般,戚云舒凡是被他看过的地方变得滚烫。
戚云舒知道推脱不掉今天的事,本是想带那人逛完便快速离开,可沈墨如此看着他,让他都迈不开脚。
“我有东西给你。”沈墨说话间带头往里屋走去。
戚云舒略有些意外,他顿了顿才跟了上去。
003
沈墨进了里屋,他从之前放机关盒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和给熊雷的鲁班锁一样的鲁班锁,递到了戚云舒的面前。
“这个给你。”沈墨道。
这是他之前做给熊雷的时候一起做的,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他给熊雷的那颗药是安胎药,也还不确定戚云舒就是那天夜里的人。
那时候他只是记得戚云舒喜欢这些东西,机关盒、食盒,戚云舒喜欢他又正好要做,想着就顺手做了一个多的出来。
戚云舒看着面前的东西,一开始有些疑惑,反应过来知道是沈墨又做出的新玩意,他却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给我?”戚云舒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又不做木工。”
沈墨对他越好,他就越是深陷,也越发上瘾。
之前那机关盒是因为沈墨想甩锅,所以才随手送给他。食盒戚云舒也当作是因为他帮沈墨说了话,那这呢?
看着那东西,戚云舒都忍不住在心中自嘲冷笑,沈墨他还不知道,不只是他父亲与母父,他可能已经连他的孩子都害死了。
若是他哪天知道了,恐怕会恨不得直接掐死他,不,说不定会希望他死得更惨一些,最好是千刀万剐痛不欲生的死去。
“你不是喜欢?我还以为你喜欢。”沈墨把东西又收了回来。
闻言戚云舒身体微颤一下,他双手紧握成拳,只觉喉间越发苦涩。因为他喜欢,所以就送给他?
他还来不及开口,一旁贾老就已经叫了起来,“为什么给他不给我?他也不是你的徒弟,他为什么就特殊?”
沈墨看了看贾老又看了看手中的鲁班锁,他正准备开口,贾老已经伸手过来,“既然他不要,那不如给我,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沈墨是真没想到戚云舒会不要,他稍作犹豫,便把东西递向贾老。眼见着贾老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横在了两人中间。
“我要的,谁说我不要。”戚云舒拿过东西,紧握在手里。
明知道该远离些,戚云舒一颗心脏却因为贾老那一句‘为什么特殊’擅自就胡乱跳动起来,手也伸了出去。
东西拿到手,戚云舒抬头看向沈墨,一抬头便撞入沈墨那双深邃的眸中。
沈墨正看着他,眸色幽幽,那眼神让戚云舒心跳越发无法控制,方才还十分清明的脑袋也像填了浆糊一样,面上也有些滚烫。
“谢谢你的东西,我先回去了。”戚云舒话说完,又交代道:“你准备一下,再过几日那人会派人来接你过去做事。”
沈墨点头,应下这事。
戚云舒并未久留,交代完关于那人的事情,他很快便出门离开。
戚云舒走掉,沈墨望着他的视线却久久收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认了戚云舒就是那天夜里的人的关系,沈墨总觉得戚云舒今天有些怪异。
戚云舒似乎是在害怕和他接触,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异样,似是痛苦又似是柔情。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沈墨只觉好笑。
戚云舒痛苦他能理解,毕竟两人这样对立的身份下又发生了那样荒唐的事,他甚至还怀了孩子。
但柔情却必然是不可能,总归不能是戚云舒已经爱上了他。
“他怎么了?”留下的熊雷和贾老两人见沈墨一直望着戚云舒离去的方向,好奇地问道。
“没事。”沈墨收回视线。
关于戚云舒双儿身份的事情,沈墨并不准备对外说。
虽然那样确实能让他尽快达成目的,能轻易就击溃戚家,但这个世界对双儿已经足够苛刻,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成功也建立在这份苛刻上面。
若是那样做了,连他自己都会为此不耻。
沈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工坊,对身旁的熊雷道:“你明日准备一下,我们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熊雷不解,“需要我准备什么?”
沈墨走到里屋,掏出之前的那邀请帖递了过去,“不用特意准备什么,跟我一起去就行。”
那邀请帖并未说不可以带人,沈墨之前也问过余岩,他也说并没有听说不许带人的规矩。
“这是!你怎么会有这个?”熊雷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邀请帖,原本还满腹疑惑的他此刻两只眼睛都红了。
这交流会熊雷自然听说过,更是想过办法进去,不过他显然还不够资格,所以最终都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没想到如今他却从沈墨的手里看到了这邀请帖。
熊雷激动地看着沈墨,一时之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砰砰的心跳声。
他决定拜沈墨为师时,就已经想过很多。
以他的身份拜沈墨这样还无甚名气的师傅,传出去后肯定少不了要招人笑话,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有了心理准备也决心不理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嘲笑传来之前,他反倒是受惠更多。
思及至此,熊雷看向沈墨的眼神也越发多了几分敬意,能收到这邀请帖,也足以证明他没看错沈墨。
“不知道是什么人给我的。”沈墨对熊雷的激动反应平平。
之前的那给他带信的下人是如此,余岩也是,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交流会颇为关注期待。但就沈墨自己而言,他只是有些感兴趣而已。
就在这时,门外热闹起来,之前被沈墨叫出去休息的那些人该是余岩去通知了,他们又回来继续赶工。
因为单子大,余岩把附近几个工坊闲着的人都叫了过来,如今他这工坊前后加起来将近百来个人,看着倒也壮观。
众人进屋,各自回到岗位,没多久屋里就传来一阵敲敲打打锯木头的声音。
木料的味道再一次弥漫在屋内,沈墨嗅到那熟悉的味道,精神了几分。
和熊雷交代完交流会的事情,沈墨又回了里屋继续做事。
重新开始做事,沈墨却有些无法集中精力,戚云舒的事情总是浮现在他眼前。
戚云舒整个人都消瘦不少,联想之前他总是呕吐的事情,想来这段时间的妊娠反应把他折腾得够惨。
想到之前戚云舒几次在他面前倒下,沈墨颇为头痛,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也已成定局,他又该如何应对?
沈家木场他肯定是要拿回来,但戚云舒与他肚里的孩子呢?
这世界待双儿极为苛刻,失了身子就已是招人唾弃的丑事,若他怀有身孕的事情也暴露,到时恐怕更要遭罪。
那件事情发生至今也已三个多月快四月,现在是还不见戚云舒小腹有什么反应,但再过几月恐怕就不好再藏住,到时候怎么解释?
再后面,十月一到孩子瓜熟落地,戚云舒又准备怎么解释?
沈墨心不在焉,熊雷兴奋完进屋来,见沈墨如此模样很自然便想到之前的戚云舒。
“说起来,我之前找人查那药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件关于戚家的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熊雷道。
沈墨看了过去,目带疑惑。
“之前戚当家的不是离开的很是匆忙,我们还议论他是不是家中出了事?”熊雷说的是之前凉亭的事。
“戚家出什么事了?”
“我听大夫说,戚家之前在买药打胎,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熊雷随口一说。
沈墨闻言有瞬间的恍惚,“打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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