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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皇帝陛下眼睛发亮,一看就是在琢磨事儿,李淳风就知道,自己应该先把话说了。
毕竟国际惯例,谁先开口谁牛逼,调子必须要定下嘛。
更何况,那个不讲武德的蜀王李恪跟他说的话,很可能是要让他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的。
所以略作纠结之后,李淳风咬咬牙,直接说道:“臣昨夜夜观星象,见戊土繁盛,遮蔽东方,《参同契》有云:土多金埋。而五行相生之理,乃金生水也……”
听着李淳风在那儿一顿胡咧咧,当初被他打脸的散骑常侍傅仁均眼睛就是一鼓,心说老道我也算是道门中的老人了,这夜观天象的功夫虽然不咋地吧,可也没听说过你这么扯淡的说法啊。
不过能混到散骑常侍的,不可能有傻子,傅仁均虽然当初因为《戊寅元历》的事儿被李淳风打了脸,但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跳出来。
万一李淳风这是受了皇帝的指使呢?
所以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扭头看了看其他两个同行,魏玄成这个老喷子的表情有点儿变化,显然也是颇为震惊,坐在皇帝下首的妙应真人干脆闭着眼睛,权当啥都没听见。
“依卿之言,当如何?”
李二陛下皱着眉头,虽然他爹认了道德天尊这个祖宗,但风水五行之类的招式,他这个当皇帝的还真不太懂。
“当派遣姓名之中乙木繁盛之重臣,分往山东、江南、淮南等地,祭告天地。”
李淳风暗自给自己捏了一把汗,继续着他的一本道,“以乙木之炁,发甲木之力,上禀天心,则旱情无忧矣。”
七老八十的傅仁均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魏玄成这个老喷子张开了嘴,显然也处在震惊之中,就连坐在那如同入定一般的孙药王,这会儿都睁开了眼睛。
什么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的,倒是有甲木为周天之炁,乙木为具象之物这种说法,给新生儿批八字起名字的时候,这一套可好用了,简单点儿的可以缺啥补啥,比如缺土了补个坤,缺木了补个林;复杂点儿的可以火多了不加水,加一点儿土……
可祭天这么高大上的事儿,你李淳风居然拿着当起名的活儿来干?能不能靠点谱了?
然而这会儿李淳风心里也打突突啊,这点儿玩意,说白了都是蜀王李恪教他的,说是那个白胡子祖师爷教给他的破解之法。
李淳风自己也觉得扯淡,但是数学这玩意就和数据一样,是很难骗人的,他李恪再怎么说也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三次方程说解就解,简直和吃饭喝水一样,这不是遇仙了是什么?
很多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儿,涉及到遇仙就好解释多了。
然而李恪对此表示,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虽然把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但高数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现在是唐朝,三次方程理所应当地算是高等数学,这东西由不得黄冠子不信嘛。
“乙木繁盛……”
李二陛下这会儿也顾不上看在座这几个道教大牛什么表情了,而是在心里盘算朝中有什么大臣可以派出去。
不过李二陛下转念一想,祭告天地求雨这事儿吧,比较专业,自己五行生克虽然懂一点儿,但是搞得不大明白,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他抬起头来,看着李淳风:“依卿之言,谁人可为使者?”
于是李淳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疏来,直接递给了皇帝:“臣在府中计算之时,已有答案……”
李二陛下让人接过奏疏,打开看了看,这是一个以房谋杜断为首的重臣集团,大部分都是随着他玄武门起家的忠实走狗,捎带着几个姓杨的姓萧的,怎么看都是很合理的样子,而且很显然,李淳风这个小同志也是很讲究政治的。
可是一路看下去,皇帝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太好。
因为在这上面,他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的名字。
大唐贞观朝最强外戚,他李二的大舅哥,齐国公,开府仪同三司的长孙无忌。
因为被喷了“优待外戚过于亲厚”,长孙无忌这个贴心小坎肩一般的大舅哥,在去年的时候开府仪同三司,代价是丢了尚书右仆射的位子,这让李二陛下在外朝的耳目一下打了很大的折扣,连带着长孙家的收入也跟着直线下滑。
虽然他漂亮的老婆总是劝他没事,但是李二陛下仔细一想,特么的朕二十八岁就当了皇帝,这么叼的皇帝天下少有啊,怎么也得给大舅哥来点儿实惠嘛。
于是为了让大舅哥能重出江湖,再次震慑外朝那些忠心耿耿的同时,又有自己小心思的小瘪三,李二陛下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基本上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捎带大舅哥一手。
结果现在,祭天求雨这么高大上的事儿,居然没有大舅哥的份儿?
“唔,朕知道了。”
不过看着一脸神棍相的李淳风,再看看度过了震惊期,开始眯缝眼睛围观的魏徵,李二陛下决定用自己宽大的胸怀容忍下这么一点点的不顺利。
当然,暂时的。
于是四个年纪不一的道士出了门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内侍追上了傅仁均,说是陛下有请。
傅仁均当时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智障。
虽然他是个搞数学研究的,但他和一般的数学家不太一样,因为他受的摔打有点儿多,当时修《戊寅元历》的时候,除了李淳风之外,前中书令封德彝和太史丞王孝通前后都怼过他。
虽然没怼过他,虽然这俩人在李淳风怼他的时候选择了旁观,但一个七老八十的散骑常侍怎么可能不明悟朝堂的险恶?
所以他表情很自然地面对着今天的第二次奏对。
“如何不见齐国公名讳?”
李二陛下表情很严肃,语气很严厉,“彼非国之重臣耶?”
这算是禁中秘语,傅仁均只要不想社会性死亡,那肯定不会传出去,更何况,他傅仁均和李淳风还有仇呢。
傅仁均脸色不变,脑子里开始转圈,然后他想起来了,前几天蜀王跑了一趟太史局,数学上牛逼不解释的王孝通,很是夸过蜀王李恪在算学一道上的天赋,然后第二天,好像李淳风就来皇帝这跳大神了?
那么这件事就很明显了,不管李淳风是出于什么考虑,来搞了这么一出,他的身后八成会有蜀王李恪的影子。
所以他叹了口气,对着李二陛下玩起了说文解字:“齐国公名讳之中有無字,無,从火,火生土,不利此行也。”
无论是李恪这个皇子的身份,还是李恪在道门之中的身份,他傅仁均都不太好得罪,更别提李淳风那套玄而又玄的说法,还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万一真是李恪这个天才得了什么遇仙的奇遇,他在这里枉做小人,死了之后咋整?
更何况,他还有家小呢,他还有族人呢,要是这里跟着李淳风唱反调,传出去得罪了李恪,他们家以后的仕途,基本就可以宣告死亡了。
“齐国公字辅机,辅,车之轴木也,机,亦有木也。”
李二陛下还是不太死心的样子,从另一个角度给了解释,姓名不行,字行不行?
特么的我只是个数学家,不是文字学家啊,这种事儿十八学士里面的虞世南、陆德明、褚亮、孔颖达哪个不比我有经验?再不行,那不还有个人形书橱曹宪曹老爷子么?
再说了,就现在这个表现,你这个当皇帝的也比我有经验啊。
“黄冠子所谓姓名,非字也。”
在说文解字上被皇帝打败的傅仁均,当即一低头,决定不再挣扎了,直接把姓名和字给切开,这个意思很明显,老道士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您找黄冠子接着问吧。
“朕已知悉,卿退下罢。”
贞观皇帝脸很黑,心说这个老同志很不讲政治啊,反正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要不让他从太史令的位置上现在就退下去?
“臣遵旨。”
傅仁均就松了口气,也没看李二陛下什么表情,转身就离开了太极殿,心说有事儿你去找黄冠子去吧。
然而皇帝还没找黄冠子谈心,黑脸的魏玄成先把李淳风扯住了,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像极了收保护费的学长:“今日你所言,意欲何为?”
言下之意就是,别拿老道当皇帝忽悠,虽然老道也不太懂什么阴阳五行就是了。
李淳风上下打量着黑脸的同门,表情很纠结,脸色很阴晦,根本没敢和黑脸老道正直的目光相碰。
“淳风你……”
魏老道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此事,出我口,入魏公耳,莫要让第三人知道。”
李淳风咬咬牙,迎着公正正直的眼神,直接说道,在等到魏玄成点头之后,这才说道:“蜀王遇仙,言此事于吾。”
“蜀王遇仙?!”
黑脸老道眉头一挑,从表情到语气上,全是一副“你特么逗我”的表情,他金丹六转了,再咬咬牙抗几年,兵解飞升之后就是位列仙班,遇仙这种事儿对李淳风和对他就是两个概念。
“蜀王解算学难题,如探囊取物。”
李淳风就给出了一个不能被驳倒的解释,“蜀王前日往太史局去,解王太史所遇难题,如探囊取物耳。”
你他妈真是在逗我?!
黑脸老道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也不说话,就盯着李淳风在那边看。
虽然黑脸老道数学不太好,但是他也知道数学这玩意没什么捷径可走啊。
“当日太史局中人数不少,傅员外也在。”
李淳风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过太史局中官吏,多埋首案牍之间,这几日都在学习蜀王所提的新解法,故此此事并未外传也。”
那当然,理科生工科生使劲儿钻研的时候,简直比死宅还死宅,上辈子李恪钻实验室的那会儿,也和死宅差不多嘛,要不李恪能这么放心去钻太史局?
等着这事儿被太史局那帮数学家抖出来的时候,他李恪已经在太白山上逍遥了,他便宜老子想要拿他说事儿,也不方便了不是?
“……”
黑脸老道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丰富,刚刚在太极殿的时候,他其实有观察过孙药王的表情,然后顺利抓住了一丝惊诧,很显然,李恪遇仙这个事儿吧,不说是瞒着孙药王吧,大概率也是没提。
总而言之,这里面的水似乎有点儿深,差不多能淹死他的样子。
“近日国经图集有所缺失,老夫欲往太史局走一遭。”
不过作为一个正直的老喷子,魏徵还是决定去看看水深水浅,反正他这个秘术监最正儿八经的职司不是参议朝政,而是掌管国朝的国经图集,太史局正好是他正管单位。
“魏公请随我来。”
李淳风点点头,心说你想眼见为实,那就眼见为实吧。
然后两个人进了太史局,转过几个门,魏徵就看见岁数不小了的王孝通正在训斥学生,须发皆白的王老爷子一撩衣襟,一只脚踩在胡凳上,须发皆张,一点儿文人的气息都没有。
“蠢材,蠢材,尔等都是蠢材,老夫怎么就教出来你们这班蠢材?”
王老爷子喷着唾沫星子,下面的徒弟们低着头捏着衣角,正在默默承受着他们不该承受的痛苦,“蜀王之法,比之先前不知便利多少,只是计算个土方,速度便能提升个三成,尔等为何如此愚钝,总也想不明白?!”
端起一杯水来,王老爷子狠狠灌了一口,然后瞪着眼睛:“尔等若是这般,今后如何调转六部?!”
这年头算学还不是什么显学,但是同样不可或缺,六部下面的计吏可是肥差中的肥差,工部算土方,兵部算粮草,民部算赋税……过过手刮上一层油那都是小意思。
太史局这帮学算学的废柴,日后还是有几率去刮两年油水的,如果刮的油水不多,或者刮油水的时候被人查出来,是不是就证明他王老爷子授课有问题?
黑着脸的老喷子看着义愤填膺的王孝通,又琢磨了一下这个严师高徒的名场面,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蜀王,他魏徵是真有点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