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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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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萧却是止不住的惊讶,卫柯也皱眉看着连萧,两人相视摇头。

    李德文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和朱砂呈上来,两个侍卫松开架住她的手,舞阳看了眼惨叫的梁昭燕,闭了闭眼,哆嗦着印上手印。

    “公主,印章......”李德文依然笑眯眯的。

    “在书房,你先放了她!”舞阳红着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李德文这才勉为其难地让人停下了。

    等人通报找到印章后,李德文这才让人退开。

    舞阳立刻扑上去,扶起伤痕累累的燕妃,哽咽道:“娘......娘,您怎么样?”

    梁昭燕白着脸皱眉,抬眸看见她,顺着她的力道缓缓站起身。

    梁昭燕看着与她差不多高的舞阳,拍拍她的手,后退一步,仔细打量打量她,随即拭去眼泪,缓缓笑开。

    舞阳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发懵,她迟疑着道:“娘,您还疼不疼?”

    “傻女儿,”梁昭燕勾起唇,“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舞阳脑中一片空白。

    李德文笑看这一幕,仿佛早就预料到般。

    连萧直觉不好,再看卫柯同样云里雾里的模样,连萧便知,刘淮启告诉他们的,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那个男人,对他们都放心不下。

    连萧眸色沉了沉,眼底有什么翻涌而过。

    “许多年前,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英俊非凡,非我能及。我那时将他藏在心中,奉为明月,我那时待字闺中,我以为这辈子都与他毫无瓜葛,直到后来,机缘巧合,我和他情谊越来越浓,我和他相约白首。”梁昭燕含笑垂眸,回忆了起来。

    舞阳心里‘咯噔’了一下,抿了抿唇。

    “可是,不如人意的是,家道中落,我被骗去了花楼,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意外的发现,我有喜了。”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他又找到了我。”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啊,他竟是身份尊贵的帝皇之子。”

    “他知道我有孕,便让我生下来,并告诉我,不可宣扬他的身份。”

    “作为储君,我知晓他有多艰难。”

    “我拼命地保护着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我和他爱的证明。”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来看我,我很慌。”

    “过了几天,他又派人来传信,说他处境不是很好,一言一行都受监管。”

    “虽然见不到他,但是他时不时就会与我传信。”

    “我生产后几个月,他派了很多人保护我。”

    “随后他又消失了般,日子过得没滋没味。”

    “就这么过了很多年,我们的女儿四岁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那天夜里他亲自前来,手里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巧合的是,这个女孩的面容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女儿和你躺在一起,就像双生子般,他把你留下了。”

    “我们的女儿被他带去宫里了。”

    “他说你是他日后最有用的棋子。”

    “我当时不是很理解,但看着你的眉眼,想起了我们的女儿,还是接受了。”

    “后来因为他很长时间不出现,了无音讯,徒留你在我身边,我疯狂地找他。”

    “他告诉我你是南竹的公主,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的表情很痛苦。”

    “我很惊讶,同时很歉疚,他说我能帮他做的,就是养好你,让你对我感恩戴德。”

    “幸好,你到底是没让我失望。”

    “他成了那人上人,处境稳固了后,如他所说,来接我了。”

    “但我们还是要苦苦地演戏,让你奋发,他冷漠的待我。”

    “很多次,我都差点放弃了,可是一看我们女儿可爱的模样,我又咬牙忍了。”

    “说来也是奇怪,你小时候与我女儿一模一样,长大了却一天一个模样。”

    “不过无妨。”梁昭燕笑着摆摆手,继续回忆。

    “他说,事成之后便废后,迎我为后,遣散后宫。”

    “我苦苦熬着,熬了十八年。”

    “每次你犹豫不决,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你不顾一切放弃。”

    “我在你小的时候那几次用命救你,就是为了等你长大了面对选择时,能够毫不犹豫选择我。”

    “你也很争气,没有让我失望。”

    “如今,终于成了!”

    梁昭燕眼底带着炙热的疯狂。

    “我将是他唯一的后,他的后宫只我一人。”

    “你不是我娘?”舞阳看着她,没有吵闹,她脑中痛得厉害,无数声音交织着。

    梁昭燕不会不清楚,这些事由她亲口说出,对她的伤害比任何一种来得都恶劣。

    “当了那么多年的慈母,我早就腻了。”梁昭燕含笑看她,眼底的不屑与嘲讽刺痛了她。

    “真的......真的吗?”舞阳哆嗦着唇,胸口绞痛,手捂住胸口,面色有些苍白。

    “你的亲生母后父皇,是你三日前亲口说杀了的人啊。”梁昭燕毫不客气的指出来。

    “那......笙歌这名字......”酸涩涌上心头,她还是吞下哽咽,缓缓出声。

    “是你原先的名字。”梁昭燕好心地给她解释。

    脑中钝痛。

    似乎仿佛过往屏蔽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

    许多莫名的细节,全都连贯起来。

    她如遭雷击,浑身颤抖,手脚冰冷,仿佛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了天灵。

    鼻中酸涩,眼里炙热,泪水落下,她统统察觉不到。

    舞阳蓦然哈哈大笑,眼泪肆意掉落:“我认贼作父、认贼为母,浑然不知,我为了那可笑的'孝道'忍辱负重十八年,我期盼着能得到你们的赞许,期盼着你们能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我为了让你这个当了我十八年的娘过得好一点,甘为棋子,杀夫夺皇权、弑父弑母,毁了自己,叛了国......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全了你们的狼子野心,到头来......到头来,不过是你们眼中的一个笑话.......呵呵呵......”

    舞阳瘫坐在地上笑着哭出声,哭着哭着又笑出声,发髻散乱、神似疯癫。

    天色暗沉,乌云翻卷而来,盖住了余霞,带着刺骨寒意的秋风大起,让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冷到了心里。

    连萧也显然没想到,刘淮启下了这么大的一场棋,手段如此阴毒,目光怜悯地看着她。

    卫柯难以置信地听着她如血的泣诉,心中颤抖,双脚仿佛被冻住,走不了,动弹不得。

    梁昭燕淡淡地听着,仿佛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忍心让我挨这么多鞭,到底不是亲生的。”

    梁昭燕看着癫笑戛然而止的舞阳,嘲讽地笑了笑。

    舞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猛地拔出一旁侍卫的剑,迅速地向梁昭燕刺去。

    剑迅疾如风,准确无误地插在了梁昭燕心口中央,梁昭燕猝不及防。

    梁昭燕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仿佛难以置信,呼吸都停住了:“你敢!来人!来人!快救我!”

    心口的刺痛让梁昭燕头皮发麻,她仿佛看到了心爱的少年郎离她远去。

    在场的人没有料到有次突变,纷纷没有反应过来。

    刘德文脸色大变往连萧和卫柯身后退着,一边喊道:“快上去拦住她!”

    周围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没有上前。

    “其实,你也是个蠢货啊。”

    舞阳恍若无人地缓缓笑起来,通红的眼中有泪水掉落,将深红色的宫服晕染开了一片暗色。

    她拔出手中的剑,鲜血飞溅,溅到她脸上,她收起笑容,再次将剑插入她的胸口。

    “你凭什么?嗯?”

    她将剑反反复复拔出又刺入,在梁昭燕痛苦得快咽气时癫狂笑出声:“你以为刘淮启为何派你来?嗯?!爱你吗?!哈哈哈哈哈哈,不!”

    她冷冷的看着她,声音森寒:“他是算准了我会杀你,知道么?!你知道得如此清楚,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么?!”

    “我敬你、尊你、孝你,得到的就是一句‘到底不是亲生的’,你根本不配活着!更不配当母亲!”

    梁昭燕难以置信地摇头,眼中怨恨,她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流逝,但她却痛的说不出一句话,一股窒息感扑向她,她眼前一黑。

    舞阳摇摇头,将她推开,梁昭燕倒在地上,鲜血满地,死不瞑目。

    李德文见她看过来,哆嗦着拿出文书,冷笑道:“您就不想知道这上面写得什么吗?”

    舞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德文大声开始念道:

    奉天承运,帝皇圣谕。本皇有一女,是本皇因缘分收容的孩子,她聪慧伶俐,甚得本皇之心,或许是本皇太过放纵,使得她变得嚣张跋扈,她与人私定终身被拆穿后,愤怒至极,本皇无奈之下告诉她本皇查到的身世,她是南竹的公主。她对棒打鸳鸯的本皇心生恨意,杀夫,妄想夺取南竹皇权对本皇发起战争,本皇于心不忍,多番阻挠,她恼羞成怒弑父弑母,拥兵自重,本皇心痛不已,派兵支援。如今,她恍然醒悟,羞愧不已,服毒自杀,本皇阻止不及,心生歉疚。

    “公主,下面便是您的画押了。”李德文重新端起笑容,抬手让人呈上来一个瓷瓶,里面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好一个心生歉疚!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圣旨!你们这是想让我死无对证啊!”舞阳哈哈大笑,目光阴鸷诡谲。

    “来人,给公主呈上。”

    一个侍女福身道:“是。”

    舞阳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面前的侍女,赫然是惊秋。

    惊秋丝毫不惊讶,波澜不惊地看她:“公主,喝了吧,走好。”

    舞阳沉默地看了她半晌:“为何?”

    李德文尖锐地叫道:“公主还是识相点的好,你不喝,杂家也有的是法子!”

    惊秋皱了下眉,淡淡道:“公主说过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理由,不过是为了一个舍弃了另一个罢了。”

    惊秋蓦然笑道:“公主快喝了吧,来生可莫要这般识人不清了。”

    舞阳深深地看她一眼,垂眸拿起瓶子,凝视片刻,启唇缓缓喝下。

    惊秋看她喝下,手紧了紧。

    惊秋动了动唇角,目光歉意,转身退下了。

    “我便是死了,也会化为厉鬼缠着你们,你们坏事做尽,凭什么活着?!”舞阳怨恨地勾起唇角,脑中混混沉沉,灼烧感从五脏六腑传来。

    卫柯挣开连萧,上前一步,喊道:“公主!”

    连萧低声喝道:“卫柯!”

    舞阳突然就踉跄了下,坐在了地上,她有些意识恍惚了,无数重影盘旋在她脑中,各种声音充斥着她耳边,她努力勾唇想看清他:“卫柯?卫哥哥?我......我这次真的走了。”

    她说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

    卫柯呆愣在原地,半晌他才道:“阿生?你是阿生对不对?”

    连萧死死地拽住他,脸色阴沉:“卫将军!”

    舞阳但笑不语,精神恍惚。

    同样秋风凌冽的一天,一个小女孩闯进寺庙,去偷案板上的吃食,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是谁?”小男孩问她。

    “你又是谁?”她反问。

    “我是卫柯,保卫的卫,柯......”小男孩皱眉,不知道怎么解释'柯'这个字。

    “那我叫你卫哥哥吧!”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

    “那你叫什么?”小男孩问她。

    “我叫......我叫阿生!”小女孩转转脸,看了看案上的吃食,咽了咽口水。

    “阿生?什么生?”男孩皱眉。

    “花生的生!”女孩心不在焉地道。

    “你为什么要偷佛祖的吃食?”男孩又问。

    小女孩皱眉,嗫嚅道:“因为饿......”

    “可是你这是不敬!”男孩不赞同地摇头。

    “我敬他他也不给我吃食!”小女孩理直气壮。

    “那如若我给你吃食呢?”小男孩想了想,问她。

    “如果你是佛祖派来给我送吃食的话,那我就敬他好了!”女孩的眼睛里像是散落着星星,明亮干净。

    女孩抱着男孩送给他的很多吃的,甜甜的跟他道别。

    “卫哥哥,那我走啦。”

    ............

    舞阳笑了笑。

    “本王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你了,本王来接你了。”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南谨渊撑着油纸伞,一身墨色锦袍,一步步朝她笑着走来,如是和她说道。

    她惊喜地看过去,他微微笑着,温润如玉。

    所有人看着舞阳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随后惊喜地笑了,“哇”得吐出一口黑红的血,缓缓倒在血泊中,睫羽颤抖了两下,眼神迷离,不久,便阖了眸。

    卫柯捏着拳头心里如火中烧,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他眼前。

    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舞阳倒下去许久也没人上前碰她,整个刑场被阴沉的气氛包围,沉默的有些可怕。

    那个明月一般的女子,终是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