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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陆行儿这话,方七佛眉头一竖,脸上横肉一阵猛颤,恶形恶状道:“你想的倒是多!东京城这一摊子事,全由你做主便最好了!只是,你想两头都不得罪,如今怕是不能了,自古蛇鼠两端者,哪个有好下场?”
“你!”
陆行儿当然知道这莽汉是在讥讽自己,当即气得脸色一白,可偏偏这莽汉也不知怎的脑袋突然灵光了,说的话句句直中要害,让他辩驳都不知该如何辩驳起。
“行了,你二人莫要再争执了。圣公那边情况艰难,能否重整旗鼓,便只看咱此行成功与否。为了圣公与天下苍生计,便是有再大的凶险,我等也绝不能退缩半步。何况只是刺探那人的身份,当不足为虑。”
见这两人不再争执,仇道人继续道,“若错过此番机会,再想寻机不知要到何时。如今我等所能依仗的,也只有这半截明尊。”
方七佛最受不得的就是仇道人的慢条斯理,听他还在说着,便急吼吼地打断道:“牛鼻子,莫要恁多废话。如今已是申时,留给咱的时辰可不多了,你就说咱该如何行事便是。”
“不错。既然道长已经有了决断,就莫要再卖关子了,赶紧安排行事吧。”陆行儿是个能屈能伸的,此刻也点头附和。
仇道人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倒不再啰嗦:“陆兄弟,你去寻那丑儿,告诉他,明尊的要求我等应下了,但我们只负责逼出幕后之人,其他善后事宜他须得打点妥当,莫要留下手尾。”
陆行儿听完他的吩咐,起身扶了扶头上的子瞻帽,郑重地冲仇道人拱手作揖:“学生省得。”
说完他便推门离开了房间。
陆行儿走后,仇道人对方七佛打了个拱手:“方将军,论武艺,我军中无人能出你左右,动手之事就要拜托你和护教军的弟兄了。可莫要堕了我圣军的威风啊!”
方七佛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篾笑,信心满满地拍着胸口保证:“这打打杀杀的事正是咱家拿手,道长你尽管放心便是。”
“那就拜托方将军了。”仇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扭头对随侍在一旁的一名黑衣大汉道,“牛兄弟,你熟悉这东京江湖,与我等说说这无忧洞主是什么来头,还有这西头鬼市又是什么情形。”
“喏!”
听得他的吩咐,黑衣大汉赶紧上前躬身行礼,拧眉略作斟酌之后开口道:“这西头鬼市就在西水门码头边上,每月初一、十五的前夜开张,做的多半都是些犯国法的营生,寻常在街面上寻不着的东西、办不到的事,在那只消出得起价钱,都有人给你办。这鬼市据说就是无忧洞主的买卖,只是此人身份甚是诡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方七佛一听这话就来劲了,颇有兴致地问:“真的啥事都能办到?”
“这……”
能随侍在这儿,黑衣大汉自是仇道人亲信,哪能不知方七佛的性子?他心中暗骂方七佛蠢笨的同时,也暗悔干嘛提及这些,很是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接口下去。
“半截明尊说今夜那无忧洞主会去鬼市又是何意?这鬼市按理不是明日才开么?”?仇道人适时地开口给他解了围。
黑衣大汉如释重负,赶紧回道:“说是不错,但有传闻那无忧洞主行事极其古怪,喜欢在鬼市开市前囤货的日子去看看,只是无人知他真身究竟是哪个。”
仇道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可知这鬼市后面是谁人为其撑腰?”
黑衣大汉道:“这个卑下便不知了。不过也有坊间猜测,说那背后之人是朱勔父子。逢鬼市开市之日,码头水军和巡卒都会有意避开,有这等权势,便不是朱勔也是赵宋朝堂上的高官。”
“朱勔,那可好。最好今夜便让爷爷遇上此贼,刚好取他的头颅,壮我军声威。”方腊起兵就是打的诛杀朱勔的旗号,听说鬼市还跟朱勔有关,方七佛咧嘴笑了。
听了方七佛这话,仇道人顿时眉头紧锁,连忙厉声斥道:“休要胡来,此行莫说是遇上那朱贼,便只是遇上赵宋兵丁,你也绝不能动,须立时退走。若是坏了圣公大事,你便提头去见吧!”
“某只是说说罢了。”方七佛摸了摸鼻子,不甘地嘟囔道。
见压下了方七佛,仇道人也把语气放缓下来解释道:“方将军,切记,我等此行是为刺杀那狗皇帝以缓圣公危难……”
“行了,某知道了,无需你这老杂毛来教某。”方七佛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满脸的烦闷,抓起桌上酒碗大口猛灌,酒水顺着胡须流了一身。
仇道人看着他这副模样,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商议、安排夜间行事的细节。
……
……
冰井务司西角望楼,褚三娘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孟迁二人离开,夕阳的余晖斜斜落下,在地上投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响,冯修登上楼来,快步来到褚三娘身后,恭敬地冲她拱手行礼道:“都知,卑下已经令人分别去都亭驿和各城门探问了。”
“辛苦了。把这些剪了,分给弟兄们。”褚三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回身来,将手里捏着的两锭带有无忧字样的银锭丢给了冯修。
这两锭银子正是孟迁从无忧洞带回来的,她愿留下孟迁也跟这两锭银子有些关系。
无忧洞本就是汴京城内的一颗毒瘤,如今还牵扯上刺杀官家的案子,解决了这些刺客之后,下一个她要对付的便是这无忧洞。
而孟迁既能替人在无忧洞中带路,还能从里面全须全尾的带着两锭银子出来,到时多少能派上些用场。
“多谢大人。”
冯修探手接过银子,再次谢过,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他扫了一眼远处街面上的孟迁道,“都知,您真信他?这等泼皮最是无情无义,他把家人送来,怕只是为了自家能脱身。”
“他将家人送来,为的不是脱身,而是借我之手护其家人周全。”
褚三娘闻言嘴角弯起一丝轻笑,“还知道选豹舅来安抚本官,倒是个聪明人,说不得会是本官手里的一计奇招。”
“您让豹舅跟着他了?还是都知英明,卑下佩服。”听说豹舅跟着孟迁,冯修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赶紧拱手奉上一个马屁。
褚三娘闻言冲着冯修嫣然一笑,这冯修故意把孟迁主动找豹舅帮忙,说成是她安排的,这是在维护着她的脸面。难怪往日她父亲会喜爱这冯修,倒确实是个有眼力见的。
面对褚三娘如花的笑靥,冯修看呆了眼。而面对冯修痴痴的眼神,褚三娘脸上笑容迅速收敛,换回平常那副冰冷模样,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走,与本官去会会那火三郎。”
她的那计冷哼就如惊雷在耳边炸响,冯修瞬间回过神来。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褚三娘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
……
酉初。
日头早已西沉,黑暗逐渐笼住了偌大的东京城。
与前朝不同,东京城开了宵禁,日落之后各处夜市灯火通明,依旧熙熙攘攘,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只是这地面上的热闹,与现在身处地下的孟迁可没有半点关系。孟迁气喘吁吁地在暗渠甬道中,循着远处的狗吠声好一通兜兜转转,才算是找着了豹舅与他的野狗群。
豹舅如狗一般蹲坐在野狗群中,丝毫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
孟迁也同样没理会他,喘匀了气,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借手中火把的光亮环顾四周一圈,确定此处正是他之前被狗群袭击的那处甬道。
有一说一,豹舅这家伙性情虽然恶劣,但寻人寻物怕是真无人能出其右。
若没豹舅和他手下野狗的相助,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暗渠中,他想找到这里绝没这般容易。
确定了地点之后,孟迁迈步去往豹舅那边。
豹舅手下的野狗可半点没给他面子的意思,见他过来没有让开不说,还发出威胁的低吼,甚至做出了扑咬状。
孟迁见状连忙停下脚步,隔着野狗群谄笑着对豹舅说道:“豹舅大哥,你的这些兄弟可能寻到那些人的去处?”
豹舅看都没看他一眼,挠了挠头上蓬乱的头发,随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挠头的手指。那黑乎乎的手指上如利爪般尖锐的指甲,看着都让人心寒。
“豹舅大哥,咱可都是为了褚都知安排的差事,若做不好,咱可都得吃挂落。”豹舅可不是孟迁能惹得起的人,他只能再次搬出褚三娘这个招牌来。
听到褚三娘的名号,豹舅这才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对野狗们吠叫一声下达命令。
得到他的命令之后,野狗群纷纷起身,在地面上仔细嗅探一番,然后在几头头犬的带领下,沿着甬道狂奔而去。
狗群一动,豹舅遂即弹身而起,四肢并用,以丝毫不逊野狗的速度快速跟上。
“豹舅大哥,等等小弟啊!小弟有伤在身,要是跟不上,这差事可就办砸了!”这才刚喘口气,又要再次追赶,孟迁心里苦水都快滴出来了,一边叫一边不得不加快脚步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