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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木门。
头顶上圆月洒下一轮淡黄色的光辉,不偏不倚,正巧倒映在少女的脸颊上,非但没有染上一抹暗黄色的光晕,反而衬得肌肤赛雪,就好像一杯牛奶倒了下来。
夜晚的风很宁静,吹起耳鬓上些许的青丝,少女回过头正巧看见跨门而入的身影,脸上不禁露出明媚的笑容,俏声道:
“李大哥……”
随着少女的声音清脆地传入耳畔,李羡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紧接着他才看见院子里不知王鸢一人,还有一同救下来的百姓,零零散散接近二十多人。
“嗯……”
李将军冷硬的脸颊此刻也稍显柔和,露出和煦的笑容,话音雄浑有力:
“我回来了!”
顾着回话的李羡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李昭,脸上的笑意有些莫名,有着四分古怪、四分揶揄、还有一分微不可查的期待。
自村长褚赋推开门之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特别是看到自家少爷陷入失神的那一刻,心里头的想法就更多了。
就连元宝都蹲在李昭的肩膀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深蓝色的小眼珠时不时看向李羡,又看向站在院中心英姿飒爽的女子,小爪子搭在下巴上,十足像个小侦探。
李羡这边刚走出没几步,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李昭嘴角硬憋着笑意的模样,还有元宝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心底掠过一丝疑惑,当即停下脚步问道:
“笑什么呢你俩……一副贼兮兮的模样。”
听到少爷的问话,李昭双腮一鼓,嘴角的笑意瞬间抿平,他微微偏头看向肩膀上的元宝,语气严肃认真:
“元宝……你冷不冷。”
元宝瞬间转过身子,随后肩膀上的金色毛发微微颤抖,好似真的因为天气的原因瑟瑟发抖,要是这小家伙在胖一点根本看不出来。
演技,
实在低劣。
“……”
李羡无语了,一双虎目微微眯起,眼角流露危险的光芒,这两家伙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就当他正准备严刑逼供的时候。
王鸢已然跑了过来,飞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对它来说那种带着别人,却抛下主人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二次。
死都要跟主人死在一块!
“李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王鸢来到近前,微微仰头打量起李羡来,左看西瞧,随后发现后者身上一点明显的伤势都没有,这下才松了口气,旋即不解地问道:
“李大哥……
“我在结界里,一直能听到外面剧烈的打斗声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呀?”
连续的问句……只能让李羡收回瞪向李昭、元宝的目光,给了个你们俩给我等着的眼神。旋即低头平视王鸢的眼睛,微微摇头道:
“此事说来也有几分复杂,一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想……这里的来龙去脉应该就属村长心里最清楚!”
褚赋离的并不远,自然能听到李羡与王鸢的对话,当即只是嘴唇翕动,爽朗的苍老话音在三人的心底响起:
“这些百姓……老夫已在后院备好了客房,可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老夫会送他们与两位小友一起回去。”
旋即又道:
“老夫在书房里等待着三位。”
言罢,老人的身影悄然消失……有趣的是在场二十多百姓无一人察觉到方才还站在大家中间的慈善老者已然消失不见。
李羡的目光越过王鸢修长的身子,看向她身后一堆翘首以盼的百姓们。
他们的眼中有惶恐、有惧怕、无一例外带着浓厚的恐惧,可当这些百姓看向王女侠的时候,恐惧的眼神里不由浮起一抹希冀!
对他们来说,王鸢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这个在生死关头,宁愿让自己坐骑带着他们先走也要留下来断后的姑娘,估计是此生当中……他们最信赖的人了吧!
这些存活下来的百姓大多是妖窟里的幸存者,本就担惊受怕,本以为这次定要成为了妖怪口中的肉食,想不到竟来到了晚霞村中,还没来得及庆幸逃得生天,接下来连番巨变直接将他们彻底吓傻。
一番生死时速后,紧接着又来到一处黑暗的空间里,只听得外面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以这些百姓肚子的墨水,也只能形容:比地龙翻身还要可怕,比老天爷降下雷霆的声音还要巨大。
而后。
就如同牵线木偶般来到这间院子里,偏偏出还出不去,二十多人只能紧在小院子里,旋即就有人注意到外面如牛犁过的地面重新构建起房屋楼舍,天上又出现了月亮!
这种种的一切,要是没有王鸢一路作为主心骨的存在,指不定又有多少人百姓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而精神失常,甚至产生自杀的倾向也不无可能。
看在眼里的李羡,收回目光看向了同样回首的王鸢,秀美的脸上带着难言的果敢与坚毅,一双亮如明星的眸子里也成熟了许多,心里也不由感叹起来:
“变化还真大呀!”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初在花灯会上,王鸢跟他说的一番话:
“我想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除暴安良、铲奸除恶,也许这世上每天都有不公的事情发生,可若是我碰到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希望……琉璃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一腔孤勇,
她说的话,她用实际的行动告诉世人……哪怕这世间有太过的不公,依旧有人为了这些不公平的事情去奋斗、去努力。
王鸢真的成长了!
‘就像石庙屋檐下悄然落下的雨滴,开出了一朵纯白色却又极具性格的花朵。’
另一边。
王鸢抬脚往那边聚起的百姓走去,她心里很明白褚赋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想要知道这里的前因后果,先把这些百姓给安顿好,我们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王女侠……怎么样了。”
丁天天头一个跑了上来,瞥了一眼在王鸢身后的李羡与李昭,旋即急忙问道。他脸上还皮青脸肿的,青一块紫一块,模样看过去凄惨极了,看向王鸢的目光里也有一丝磨灭不去的愧疚。
他脸上的伤势是那些百姓自发动起的手,替王女侠出气呢。
在长街上……丁天天袭击王鸢的那一幕,全被那几个自愿留下来断后的汉子看在眼里,等几人被褚赋挪移到结界里时,二话不说直接挥起拳头朝着丁天天脸上打去。
而,
丁天天被王女侠一脚踹晕过去,硬生生被这几个汉子给打醒,要不是王鸢及时出手救下他,很难保证这几个濒临崩溃的汉子不会借此抒发恐惧,直接将他打死!
此外。
不知道是不是万坤的恶趣味,虽然丁天天因为心神之力的缘故彻底迷失了心智,故而被万坤肆意摆布,可偏偏在袭击王鸢的时候,他自己能隐约地感觉出来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心神之力的可怕远远超乎想象,丁天天只是与万坤匆匆对上了一眼,直接被心神之力蛊惑住,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
火而被烧死,无水而被淹死,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讲真,其实在心神之力的影响下,不难做到,只是在于想与不想的原因。
这边。
听到丁天天急切的问话,王鸢笑了笑,上前几步面对这二十多幸存下来的百姓,语气柔和,直言道:
“大家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去……到时候还需要大家随我去一趟明镜司,把这段日子发生所有的事情跟官府说清楚。”
这一点,她在稍早的时候就跟百姓们说起过,因此大家都没有任何的异议,况且这些百姓来自五湖四海,只不过大概率的话……这里面大部分人都要在幽州扎下根来。
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的百姓一辈子都未必能走出方圆百里的范围,更何况是这千千万万里的路途,其中的路程……危险与耗费的银两可以说是成正比的。
紧跟着。
女侠的话语继续道: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大家伙的精神都很疲惫,村长为大家准备好了客房,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回家!”
“……”
人群中有过短暂的寂静,紧接着第一个哭声响了起来,如同连锁反应般……压抑的哭泣、崩溃的哭嚎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回家,
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字眼。
王鸢张了张嘴,眼眶也不由湿润起来。
俄而。
突然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李昭面前,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泥垢,只能看清通红的双眼,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跪了下来,抱着瘦弱的孩提磕头道谢。
这对母子,
正是被李昭救下来的妇人与她的孩子念慈。
李昭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他连忙扶起妇人,随即低头看着这位母手里抱着的孩子,轻声问道:
“您的孩子好点了嘛?”
妇人的声音很是柔和:“多亏恩公给的丹药,念慈的体温很快就降了下来,只不过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现在还在睡。”
“呼——”
闻言,李昭也不由松了口气,旋即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让妇人带着孩子先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要知道这位妇人先前被那只怪异的“猫妖”折磨的濒死,身体还很是虚弱。
只不过,似乎因为妇人的举动,其他的百姓也终于从劫后余生的哭泣中缓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朝着王鸢跪下来道谢。
倒是王女侠这下子才真的算是手忙脚乱,想要一个个扶起来,偏偏这时候他们又犟的跟头驴一样,硬是不让其扶起来。
没办法,王鸢只好受了这些百姓的道谢,随后赶紧让大家伙去后院那里去休息。
此时。
站在一旁的李羡就像个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只是看着狗子和王鸢脸上露出的笑容,心里倒升起颇为奇妙的感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上的感觉。
五分钟后。
在一名村民的带领下,三人来到这间院子的书房。
推开门,三人先后走进屋子里,像是穿过了一道薄薄的水帘,“哗啦——”一声,无形的水流钻过身体。
涌入鼻翼的是淡雅的花香,传入耳畔的是滴答滴答的流水声,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很是雅致的庭院。
小桥流水,争奇斗艳的百花铺满开来,脚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亭子,亭子里坐着一名身着样式有些特异的老者,正在沏茶。
‘这老人家……变化还真大!’
李羡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旋即便朝着李昭和王鸢笑道:“走吧……是时候弄清楚这里真正的真相了。”
言罢,三人便径直往亭子走去。
…………
亭子的陈设很简单,四四方方的几案,一尊三足青铜鼎下燃烧着炭火,伴随着清冽的茶香,腾腾的雾气从鼎内升腾而起。
“三位小友请坐。”
褚赋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样式有些奇特,宽大的袖袍,上衣的长度几乎达至膝盖,看过去就好像袍子一样,但有明显的不同,花白的头发简单的束了起来。
三人依次坐下,这四四方方的几案算是坐满了。
随后老人伸手轻轻一敲案面,三人面前便多了尊青铜盏,样式古朴,甚至有一种历史沉淀下来的厚重感。
“三位小友尝尝老夫泡的茶水,这茶呀……只有此方天地才能喝得到!”
褚赋不由笑了笑,笑容里竟带着一丝心疼,他举起自己面前的青铜盏,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这茶果呀……数百年结一次,一次只能泡上这一尊青铜小鼎的量!”
老人指了指一旁三足青铜鼎。
哟,
想不到老人家还真挺大方!
李羡端起青铜小盏,先是放在鼻翼前闻了闻,茶香淡雅,却带着一丝清冽的味道,随即在浅抿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看似滚烫的茶水,入口时,出乎意料的有些冰冷,但却意外的甘甜、清冽,可当咽下去的那一刻,有些冰冷的茶水竟渐渐有了温度,到了胃里的时候,一股暖洋洋的舒坦流转至四肢百骸。
怎么说呢,
这是一种很惊喜的感觉。
冷与热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另一边,
一听到这玩意是数百年结一次的稀罕东西,在李昭怀里偷听的元宝迫不及待地溜了出来,特别是看到李昭眼前一亮的时候,连忙催促着小昭给它喝一口。
这一口直接让这小家伙浑身金晃晃的毛发都不由抖了抖,发出了舒服的呻吟。
这边,褚赋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羡饮茶的动作,从几处小细节可以看出对方也是个品茶的行家,当即朝着李羡问道:
“小友也懂茶道?”
闻言……正专心品鉴茶水的李羡不由愣了愣,旋即露出略带无奈的笑容:
“喝多了,就懂一点点。”
可不是嘛,
自家的领导不就是尤好茶道,每次找他来说话,必不可少的就是欣赏一下崔将军那极致艺术性的点茶手法,
久而久之,一来呢,是为了迎合自家将军的喜好,二呢,一来二去喝的多了,对茶这东西不可避免有了几分自己的心得。
讲真,褚老爷子泡茶的手法不敢恭维,幸好这老人口中数百年一结的茶果确实非同凡响,哪怕是单纯的用热水烧开了浸泡,这味道也是世间一绝。
听到李羡的回话,褚赋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再问下去,他能看够看得出李羡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的讨论。
“咳——”
随即褚赋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轻轻咳嗽一声,将这三位小朋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开始进入正题。
老人先是自语道:
“该从哪里先说起好呢。”
旋即看着三人好奇的目光,笑了笑:
“那就先从这座村子开始吧。
“相信三位小友都知道这座村子的本质上是一个,而它的主人……”
就在老人说第一句的时候,李昭看了一眼李羡,旋即轻轻敲了敲案面,将老人的注意吸引过来,看着老人略带疑惑的目光,他摸了摸鼻翼,还是很干脆的问道:
“村长……我们知道这里是一处独立的天地,可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闻言,褚赋有些讶异,他眨了眨眼睛,看向李羡和李昭,他们的眼神很明确的告诉老人……我确实不知道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似乎有点不可置信,老人还真没有想到这两位小友的实力如此高强,却不知道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问的,一下子竟让褚赋不知从哪点开始说起。
“我来告诉李大哥和小昭吧!”
说话的是王鸢,她挑了挑长长的睫毛,整个人显得很是英气十足,直言道:
“在武道里,只是它较为广泛的名字,在道家的眼中,这一层境界叫做亦或者是。
“在佛家的眼中,它叫做,在剑宗那些人眼里叫做或者。”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女侠直了直腰板,很是潇洒地一摊手,笑靥如花:
“其实叫什么完全不重要,每一个达到这个境界的武道大家都会为自己的取个不一样的名字。
“只是因为世人广泛的称呼罢了。”
李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这一方面他心里早有些许模糊的猜测,只是还需要像王鸢这样的专业人士来确认下。
王女侠的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道:
”造化三境,只能真正凝练出的武道大家才有资格去触摸的雏形,这一境界叫做,开辟出自己天地的意思。“
‘开天!‘
李羡轻轻念叨了几句,还真别说这个境界划分跟他自己独创出来的招式某种程度上还挺相像!
而后。
王鸢抬起眼帘看向李大哥和小昭,略显无奈的说道:“更多详细的情报,我也不知道了……石老也只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李羡摆了摆手,笑道:
“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对我们来说这些信息足够让我们明白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了!”
旋即他看向老人,语气里带着尊敬:
“村长,您继续说……”
褚赋没有丝毫不耐,
他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他的肉体已经衰弱到极限,要不是强大的心神之力强行撑住最后一口气,这时候已然断绝掉肉身微弱的生机了。
实际上这雷霆锁链困住的并不是徐城的肉身,他的肉身也没有什么值得可以被困住的地方,重要的是回到他体内的。
李昭浑身上下涌动的金色雷霆渐渐消散一空,步履轻轻踏在地面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往后跄踉几步就要摔倒在地上。
这时,一道高壮的阴影笼罩住他修长的身影,大手扶起他的肩膀,让李昭可以靠在他的身上,同时雄浑的声音传来:
“辛苦你了……狗子。”
李昭抬头仔细打量起李羡,发现少爷确实没有受到太大的严重伤势,不由轻轻舒了口气,旋即摇头说道:
“这只是狗子应该做的。”
李羡面色苍白,此时已从的状态里退了出来,换了一身常服,只不过他的精神很是萎靡,可尽管如此他的背脊一样挺的很直。
听到李昭这句话,他只笑了笑,没有说话,用力拍了拍狗子的肩膀。
“叽叽——”
两人周遭的空间荡起涟漪,一道金光从涟漪里蹿了出来,元宝站在李昭的肩膀上,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它摊开小爪子露出一颗泛着金光的丹药,嘴里急切发出声音,同时连忙将手里的丹药递给李昭。
李昭笑了笑,微微偏过头将元宝递过来的丹药咽了下去,下一瞬,清凉温和的药力从丹田处升起,连转至四肢百骸,伤痕累累的经络与骨骼顿时升起飘飘欲仙的感觉。
“谢谢元宝……”
闻言,元宝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又带着莫名的意味看了一眼李羡,竟颇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哎——”
李羡揉了揉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小家伙,后者伸出小爪子扯了扯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蛋,旋即又甩了甩,金黄色的柔顺毛发微微飘起。
“小家伙……”
李羡看着能勉强自己站稳的李昭,关心道:“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会。”
旋即似有所感地抬起眼帘瞥了一眼正被锁链困住的徐城,对方身前的空间陡然有了一丝褶皱,瞬息间一人高的黑洞出现,一个身型高大,脸上布着些许老人斑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褚赋。
这时,李昭靠着少爷的身侧慢慢将身子站稳,继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笑着道:
“狗子这没大碍,少爷先过去把最后的事情处理了吧……”
李羡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迈步往阵图方向走去。
那边。
老人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徐城,眼神很平淡,既无愤慨,也无仇视,只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有多余的言语,微微阖上双目的同时伸出右手点在了徐城的眉心处。
只见两者相接的地方,有透明的涟漪层层荡漾开来,一尊缺了一半从徐城的眉心处冒了出来,见此褚赋心底终于总算是松了口气,颇有些迫不及待地将重新拿了回来。
这就是规则权限的实质化,至于它可以是什么样子并没有特殊的规定,可以是一张桌子凳子甚至可以是动物、人,完全看主人的心意罢了。
而后。
褚赋最后看了一眼徐城,后者没有任何的反应。
从老人出现开始……直到从心湖里拿出来,徐城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低着头,一头苍白的发丝盖住了他的面容也让褚赋看不清此刻徐城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踏……踏……踏……”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褚赋转身看向龙行虎步过来的李羡,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大笑了几声,连忙迎了上去,待来到近前,便是拱手道谢:
“这次全靠了小友的鼎力相助,老朽才能将东西拿回来。”
李羡微微摇头,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思绪,旋即直言道: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与他之间的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正好趁此机会了结清楚。”
徐城败在他们三人联手之下,他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情绪,因为今天这场战斗远远不是结束……他杀了白灵儿、徐城也马上要死在他的手下,这个梁子已经结的很深了,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且,这件事情远没有到彻底结束的时候。
今天死了徐城,说不定日后找上门来的就是什么吴城,张城,乱七八糟的……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的话李羡很想直接对上这位从未露面的魔临宗赤眉,把这跨越时间极长的仇怨做个了断。
可是,
对付徐城他就已经底牌尽出,极其吃力,能够获胜还是靠了李昭的布局和褚赋的配合,若是单是他自己一人的话,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作为徐城师尊的赤眉,实力必定要强出一万倍,从褚赋那里他已经知道……徐城能够从老人手里夺取的规则权限,全靠一个神秘人的帮忙。
这个神秘人,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赤眉了,管中窥豹可见其实力的骇人,哪怕现在李羡真就站在他面前,怕是底牌尽出都未必能够挡下赤眉的一招半式。
“小友……小友……”
褚赋和蔼的声音传来。
复杂的思绪被打断,李羡从极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老者,因为他身型高壮的缘故,哪怕老人的身高也有一米九多,在他面前也还是有一点矮,因此他必须低下头,看着老人的双眼说道:
“您说……”
“哈哈哈……”
褚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他还是很干脆地说道:“老朽还有点东西还在小友的身上,小友看现在可否方便。”
“原来是这事,本就是长者的东西……一时借用还望长者不要怪罪,只是还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拿出来?”
李羡不禁摇头失笑,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能让老人这般态度,原来是在他身上的部分规则权限,想来褚赋现在颇有一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闻言,褚赋脸上的笑容不由变得更灿烂些许,眼部下的老人斑都挤在了一块,他倒不是怕李羡不还给他规则,只是……
确实如李羡所想,因为徐城对他的欺骗……让老人的心里还是有着些许的芥蒂,世界的权限本就是他的立身之本,老人一刻不都想再流落到外人手中。
“很简单……小友不要抵抗就行。”
褚赋带着笑意说完之后,便见他摊开右手掌心,只见一尊略有缺失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尊正面刻画着将士、宫女,腰挎长刀,手持仪仗,可反面却是一架銮舆的车轮下碾压着密密麻麻的妖类。
旋即便见到李羡的胸口上同样有一道透明的涟漪荡起,一个雕刻着恶兽的小石块从涟漪里一点一点冒了出来,随后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一般径直飞到了的顶端。
自此,规则的权限彻底回到了老人褚赋的手里。
随着从身体里离去,李羡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方才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的风消失了,那种如臂驱使的感觉随之消散。
‘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呀。’他心里想到。
认真来说,
与其说是失去风的掌控,倒不如说是失去那一种奇妙的感觉,飞上九天时,万物变得如蝼蚁般渺小,心中自然而然地会涌现出一种豪情。
不是高高在上如神灵的自大。
那是一种名为“自由”的奇妙感觉,那是一种观天地之大,任我纵横的豪情壮志!
话说回来。
这次因权限带来的体验可谓是受益匪浅……最直观的就是让他明白了关于黑龙里下一次会得到的东西,只要实力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迟早驭风而行,直上九霄的梦想又会再次实现。
这时李羡看向完整的消失在褚赋的手中,想起玉玺上銮舆车轮下碾压着不计其数的妖类,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好奇,想来此方天地之前的主人也必定拥有一段堪称波澜壮阔的故事。
随着的回归,褚赋苍老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骇人的精光,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完全不一样起来,他略微仰头看着李羡高壮的身影,不由笑道:
“此番真的是要多谢小友的出手相助,等事情结束之后,老朽再将这里的故事讲给众位听。”
闻言……
李羡微微颔首,便走过老人的身侧,径直来到徐城的面前。
也是该到了落下帷幕的时候了。
实际上,李羡与褚赋的交谈包括取出的全过程甚至都没有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在这个过程当中,徐城既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言语。
直到李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徐城才缓缓抬起头来,苍老的面容,衰败的精神,全无方才厮杀时的惊世神威,他只说了一句话:
“就算我死了……这件事情也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你即将面对的是整个魔临宗和我的师尊报复、追杀,你死定了!”
出乎意料的是……
徐城并没有看见李羡脸上有任何的表情,既没有打斗时兴奋暴戾,也没有不屑的神态,只是平淡、漠然,冷硬的就好似一尊磐石般。
直到这个时候,徐城方才露出恍然的神色,止不住地吃力颔首,又笑又怅然道:
“我输的不冤……”
李羡似乎看出了徐城此话的意思,同时这也是他对徐城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我就是个莽夫!”
立见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又缓慢合拢,伴随着清脆的骨节响动,拳锋上覆盖着翻涌的戾焰,不给徐城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一拳砸到他的脸上。
嘭!
剧烈的气爆在交界处响起,徐城全身骨骼尽碎,双眼暴突出眼眶,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旋即便被雷霆锁链硬生生拽了起来。
这是答应梦衍和尚揍你的第一拳。
戾焰肆意地苍老的脸皮上燃烧,剧烈的痛楚如浪潮般涌了上来,徐城发出无声的痛嚎,李羡这一拳直接将他的声带等一系列器官打碎。
紧接着。
第二拳!
嘭——
徐城的四肢顿时被巨力炸成了粉碎,整个人凄惨的躺在了李羡脚侧。
可怜吗?
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
他的所作所为,死上一万次都算便宜他了,里的无数灵光,他杀害了多少人,又令多少的家庭支离破碎,死有余辜罢了!
李羡的眼神很冷漠,他抬起右脚踩在徐城的头颅上,鞋底左右碾压一下,随后一点一点用力往下踩。
似乎受到外力的缘故,五行八卦图亮起了丝丝跳跃的雷霆,徐城的脸上瞬间被烧灼汽化。
啪~
就好像西瓜碎裂开来的声音响起,只见徐城的脑袋也如碎裂开来的西瓜一般,红的、白的四溅出来……随后四周燃起了戾焰,直接将阵图内四散的尸体血肉焚烧殆尽。
真正意义上,一点骨灰都不给你留。
随着徐城的身死,李昭布置的五行八卦图也随之化为点点星光,微风一吹消散在晦暗的夜色当中。
亲手杀掉徐城,一股庞大的血炁涌入了黑龙的身体里,就连李羡自己都受到了略微的影响,眸底绯红的杀意转瞬即逝。
关于徐城还能提供如此庞大的血炁还真超乎了李羡的预料之外,要知道对方已然油尽灯枯,血炁抽取的主要还是他的心神之力。
不过……还是勉强保持在一个收支平衡的状态里,可以保证有两次半的恢复。
结束了!
李羡转身朝着李昭和元宝那边走过去。
他这人说话一向说话算话,说要踩你的脑袋就肯定会踩你的脑袋!
…………
…………
另一边。
随着李羡那边彻底落下帷幕,褚赋看了一眼晦暗的四周,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哀伤与自责。
大地被巨力犁开,被劈开的月亮掉落在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间,露出两个硕大无比的坑洞。直到此时,村口残留着黑褐色的泥土,这是无数血肉沉淀下来的颜色。
是时候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呼——”
褚赋吐出一口浊气,阖上双目,此方天地的在他的心神里倒映出来,纤毫毕现,他伸手往身前的虚空一点。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视角里,老人的手指轻点在了一条在半空中摇曳飘动的浅蓝色光带。
“吁——”
一道长长的恍如鲸鱼般的叫声自虚空里响起。
旋即便见自老人的指腹下,一道浅蓝色的光晕如同冲击波般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穿过老人的身体、穿过李羡、李昭等人的身体,直至到达的边缘。
在某一个瞬间。
几人脚下站着的土地以及周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具、房梁、瓦片、稻草……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一点点从无到有构建了出来,
村口无数血肉沉淀下来的黑褐色泥土,还有些许被泥土掩盖的残肢断骸,森森的白骨……这些惨痛的痕迹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夯实的黄土。
更遥远的地方,
苍穹之顶,和煦的夜风吹走云层,露出身后完整无缺的圆月,柔和的淡黄色月光照亮晦暗的夜色,如有一双如水般的柔荑推走了村子黑暗的轮廓,房屋的一角显露在月色下。
不过短短数息的工夫,晚霞村终于回到了它原本的模样。
褚赋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屋、楼舍,脸上不由露出由衷的笑容,这才是他的应有或者说该有的模样,这种感觉不得不得说非常的好!
只是,
还有最后两件事情还等着他去做。
褚赋心念一动,赤眉布下的第二重结界轰然破碎,藏在里面的所有村民顿时出现在各自的家中,躺在床铺上睡的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