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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慧明拿起水笔在桌上画了个人物关系图,解释道,“咱们先去掉鞑子的因素,敌人就只有流寇了,流寇天生仇视有钱人,这里所谓的有钱人,说白了就是士绅和宗室;朝廷虽然表面上爱护所有人,但其实更爱有钱人,换句话说就是在平民和士绅之间做一个取舍,朝廷会舍弃平民,保全士绅,你们觉得对不对?”
卫景瑗大摇其头,“下官不敢苟同。”
王继谟默然不语,以沉默表示反对。
“政府都是为穷人说话,为富人办事的!”刘慧明蹦出一句现代名言便开始大谈特谈朝廷的政策,特别是说到税收时,二人便再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卫景瑗想起这十几年来朝廷各种加征,最后都加到了百姓头上,心道这不就是印证了这句话吗?
刘慧明强迫二人接受了自己的观点,就接着说道,“流寇裹挟平民仇视富人,又喊出了‘吃他粮,穿他粮,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那么流寇那么多张嘴怎么办,靠餐风饮露吗?”
卫景瑗道,“自然是屠戮士绅和宗室,劫取钱粮以供养大军。”
刘慧明打了个响指,道,“难道这些士绅和宗室都是猪羊吗?会心甘情愿让他来杀,让他来抢吗?”
卫景瑗心说这些人可不就是一头头大肥猪吗?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王继谟却道,“士绅也都修建了堡垒抗拒流寇,宗室则居住在大城里,流寇没那么容易得逞。”
刘慧明不依不饶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碉堡修得再好,也只能把贼拒之门外,但是贼仍然是存在的啊?”
“阁部的意思是?”卫景瑗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督师想征调士绅的乡兵?”
“非也!”刘慧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纠正道,“我想要他们的钱粮,至于乡兵嘛,那就看情况了。”
二人都是士绅中的一员,一听刘慧明在打他们的主意,心里就有些不爽了。
王继谟道,“这些人势力盘根错节,岂能轻易得罪?”
刘慧明看着二人笑而不语,良久才道,“带黄是陕西韩城人吧?”
卫景瑗嗯了一声,不知他要说什么。
刘慧明又道,“我记得韩城在八月二十一被李自成攻下了,不知你的家人可还好?”
卫景瑗鼻子一酸,颓丧道,“有劳阁部挂怀,老母妻小都已提前接到此处,老母年已八旬,仅此舟车劳顿,身体大不如前了。”
刘慧明浑不在意,继续问道,“你为官多年,想必还是有些田产土地吧,人可以带过来,地能带过来吗?”
卫景瑗终于明白了刘慧明的想法,道,“德公之意,下官知矣。”
刘慧明又问王继谟,“我记得你也是陕西人吧,好像是府谷的,是也不是?”
王继谟不置可否,李自成正在向榆林进军,马上就要到府谷了,他早已派家丁去接家小了。
刘慧明笑了笑,问二人道,“你们现在是不是特别希望有一支王师从天而降,打败李自成,解救你们陕西的士绅于水火之中?”
二人默然无语。
刘慧明哈哈一笑,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税收的本质是什么?”
这个时代对税收的认识还比较笼统,也没人专门论述过这个问题,卫景瑗想了想,道,“税收之愿意为贡赋,即国人从每年的收成中分出部分上贡给天子,以供皇家开支、开疆拓土、发放俸禄、修建城池、赏赐有功之臣、赈济灾民等。”
刘慧明道,“你说的不全对,但也不全错。在我的理解里,税收其实就是一种契约,老百姓相信朝廷,每年按时给朝廷上贡,朝廷就为他们提供保护,让他们在受到欺负,或者不公平的对待的时候有人为他们出头。”
刘慧明直接把税收庸俗化,见二人很不理解,又解释道,“我说得很俗气,但是老百姓就是这么想的。咱们也不妨这么想一想,你们想啊,大明亿万百姓相信朝廷,信任我们,每年都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交给我们,为的就是在他们困难的时候我们救济他们一把;在他们受到欺负的时候,我们帮他们一把;在他们受到不公平的对待的时候,咱们为他们主持公道。你们要是也这么想的话,就会觉得身上就有千斤重担了。”
卫景瑗脱口而出道,“那陕西的百姓正在受到盗贼的欺辱,阁部为何不帮他们一把?”
刘慧明一怔,道,“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在北京的时候和户部尚书倪元璐讨论过一个事,我们把全国所有的税收做了一个统计,发现东南各省缴税最多,西北地区交得最少,陕西基本上没交过税,朝廷在陕西做的是亏本生意。对于一个没给朝廷交过税的地方,我觉得没必要保护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大摇其头,卫景瑗继续反驳道,“阁部之言谬矣,失陕西则山西、四川不保也。”
刘慧明忙摆手道,“不说这个话题了,咱们还是说回士绅吧。我们在分析纳税结构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陕西的百姓虽然没有给朝廷直接缴过税,但是他们其实是缴过税的,他们的缴的税都用来养活秦军了。
不过,有一部分人,是真的一分钱都缴过,那就是宗室和士绅,这帮人仗着权势欺压百姓不说,还想方设法偷税漏税,挖朝廷的墙角,薅朝廷的羊毛,把负担都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了,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刘慧明饶了一大圈,卫景瑗和王继谟终于听明白了,原来阁部是嫌士绅和宗室勋贵没有给朝廷纳税啊!
不过,按照他的“税收是一种契约”的理论,宗室和士绅不纳税就占不住脚了,他把手伸向他们就变得名正言顺了。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卫景瑗还是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大老爷如何获取他们的钱粮?”
刘慧明笑了笑,道,“我本来是想直接把军队派到他们大门口,直接取粮的,想了想,觉得不太文雅,还是决定先礼后兵,先用朝廷的大义去跟他们做交易。”
“交易?大义如何交换?”二人齐声问道,“大义看得见摸不着,如何能交换实实在在的钱粮。”
刘慧明不再绕圈子了,“朝廷的大义在我看来主要体现在官职上,咱们就拿官职去交换。”
什么?大人要卖官鬻爵?
卫景瑗一听刘慧明要打这个主意,就像被火烧了脚一样,大声嚷嚷起来,“此事万万不可,卖官鬻爵,亡国之道也。”
王继谟也摇头反对,“还请大人深思。”
等二人咆哮完了,刘慧明才叹了口气,道,“咳,你们何必这么紧张,我还没说完呢,且听我细细道来。”
卫景瑗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受了污染,要是属下给他提这个建议早就被他轰出去了,但眼前这人偏偏是他上司,又是个特别霸道的人。
虽然觉得有辱斯文,但他还是只得听刘慧明继续讲下去,“我要卖的官分为两类,一类是虚职,在四品以下,价格低廉,适合那些富而不贵的人,比如商贾,他们有一个官身,出去谈生意底气也足一些,就算是死了,碑文也要好看一些;另一类为实职,在六品以下,价格贵数量少,适合有能力又考不上科举的人,大明这么多读书人,考得上功名的只有少部分。李自成这段时间突然开了窍,他这段时间已经发了两次招贤榜文了,广揽天下英才,我得用这个办法把这些人科举考试的漏网之鱼网住,免得他们跑到他那里去了。”
刘慧明前一个理由无关紧要,但后面这一个理由却犹如一记重锤,把二人瞬间捶醒了。卫景瑗道,“阁部思虑周祥,下官先前多有唐突。”
刘慧明呵呵一笑,小声道,“作为大明的官员,咱们要防止李自成和满鞑挖我们的人才。作为文官,咱们要防备武将啊,姜老三这家伙心机深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强制性地分了他的权,他不可能没有怨言。”
二人听到他突然说出了心里话,忙四下张望了一眼,见没有外人,才重新坐定,静心凝神地听着。
刘慧明看着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我担心的是你们啊。你们虽然也有了兵马,但毕竟时间短暂,不可能这么快就笼络住手下将领。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担心的是我一走,他就开始对你们下手,到时候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二人相顾骇然,同时又对刘慧明充满了感激。
刘慧明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宽慰道,“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做一次彻彻底底的好人吧,争取在离开之前,把这个隐患解决掉。”
二人忙拱手道,“有劳阁部了。”
刘慧明笑道,“我的方法很简单,还是卖官。”
二人犹如丈二和尚,茫然道,“为何又要卖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