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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夷陵城主要街道和城门处都贴出了一张告示:知州衙门将解聘所有吏员和胥吏,重新招聘考核。想应募的到知州衙门报名,十天以后考核,考核通过者,官府与之签订五年用工契约,五年以后,重新核查是否重新聘用云云。
一石激起千层浪,夷陵城顿时炸了锅,到处都在传扬此事,知州大老爷一下子开除了八百多胥吏,全部重新招募考核,这是多大的手笔啊。荆国光这蔫货竟然还有这样的魄力,之前怎么没看出来?
更过分的是,荆知州还把告示贴到了夷陵州下属的五个县,在全州招纳人才,而且还在告示旁边贴了一套试题作为参考,提醒应考者可以带算盘、筹算以及其他参考书目。
这就是所谓的开卷考试?
围观的士子惊愕不已,竟然还有考试准许带参考书的?难道不怕每个人都考满分吗?
等等,满分竟然是一百分?不是甲乙丙吗?这个一百分是怎么回事?
当他们看到那张算学试卷上每道题的分值,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还可以这样评比啊!
高,实在是高!香,真香!
一些科考无望之人看到着这消息大喜过望,纷纷走上街头观看告示,顺便把试题抄去揣摩。
那些被解聘的胥吏心里充满了怨气,但在满城都是白杆兵的恐怖气氛下,也不敢发作,只好接受现实,准备和新人一起竞争岗位。
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崇祯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二,久违的州学大门被打开了,一千多名应试者把州学门口广场都塞满了,二比一的录取比例啊,很多人对这次考试充满了希望,特别是那些老胥吏更是信心满满,凭借着自己多年混迹州衙,找几个熟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他们一进去就惊呆了,监考的不是衙门的人,而是白杆兵,考试过程比科考还要严格,稍有异动直接就轰出衙门,那些世袭的胥吏这下全部歇菜了。
考试只进行了一天,二十三日阅卷,阅卷的就是原来的各房主事,他们被关在州衙已经快十天了,荆知州愣是没让他们出州衙一步,送饭都是白杆兵负责。
二十四放榜,几多欢喜几多愁,考中的人特别是那些新人欢喜得手舞足蹈,这些人比中了状元还要高兴,要知道虾米虽小也是海鲜啊!
荆知州也不含糊,一一为他们安排工作,至此以后,他算是彻底掌控了州衙,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受欺负了。
而七成以上的世袭胥吏落榜,只好自谋生路了。
但他们显然想多了,张达中一则告示直接击碎了他们最后的梦想,张推官在告示上说鉴于夷陵州以前贪墨横行,百姓被压榨得苦不堪言,推官衙门自今日起接受百姓鸣冤。
老百姓轰动了,纷纷走上街头,来到州衙门前,已有二十张桌子接待他们了。在百姓们声泪俱下的控诉中,一对对白杆兵来到街上,砸开那些恶吏的大门,把人犯押到州衙门口公审。这些胥吏头一天刚被折磨了一天,第二天就进了大牢,想跑都没来得及。
拔出萝卜带出泥,经过审讯,张达中发现这些胥吏和当地黑社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黑社会在码头收保护费,给官府当打手,在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老百姓深受其害,迫于官府和黑道两方的压力却敢怒不敢言,像一群鸵鸟把头埋在沙洞里过日子。
听了张推官的汇报,刘慧明索性调集军队把夷陵城所有的帮派、混混、无赖一网打尽,又成立了一个税司海关科接管了他们的地盘。
这一次行动白杆兵收获颇丰,光金银就缴获了十几万两,看得荆知州眼睛都绿了。
但刘慧明做事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吃独食,看着荆知州那一脸垂涎欲滴的表情,就笑着打趣道,“老荆,你也别也眼红,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三成给朝廷,你知州衙门白得两成,够意思吧?”
荆知州大喜,连忙表示感谢,“下官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刘慧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荆啊,衙门里不能全部用新人啊,那些通过考核的胥吏,你还是要倚重他们的,既然已经决定留用了,就要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才行。”
荆知州连连点头,张推官也表示赞同,“大人考虑得周翔,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依在下的脾气,恨不得把他们全部办了!”
刘慧明笑笑,“老苏你能明白就好,你没过足瘾,就对那些没通过考核的发泄吧。”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夷陵城轰轰烈烈地改革让普通百姓称赞不已,而一些大族却有苦自知。
落雁馆天字号雅间,一个中年员外正坐着品茶,旁边一个小婢尽心地服侍着,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公子款步而来,“小侄拜见黄世叔,世叔来得好早。”
“每天都要出来喝茶,在哪儿都是喝,不如直接过来了”,黄员外呵呵笑道,“安革贤侄快坐下陪叔喝茶。”
黄员外口里的安革贤侄正是前几日被荆知州革了秀才功名的冯明端,字安革,因为前几日带头冲击州衙,被刘慧明和荆国光合伙阴了一把,现在成了白丁,心里很是不爽。更不巧的是在庆功宴上,他强自为云裳姑娘出头,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却被刘慧明一铳子吓得尿了裤裆,成了当天最大的笑话。
两箭龌蹉事加一起,让冯明瑞对白杆兵恨之入骨,特别是那个刘慧明,不知道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文不文武不武的,简直就是个无赖。
二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夷陵的见闻,说起刘慧明和马万年当着夷陵所有士绅的面抢了云裳,冯明端咬着牙发誓,“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此仇一定要报。”
“那云裳本已是贤侄碗里的肉了,奈何贤侄还是晚了一步”,黄员外唯恐天下不乱地道,“一个女子倒无所谓,只是那二人如此轻慢我夷陵士绅,着实可恼。”
“哼,那贱人看到我被革了功名就不再见我了”,冯明端已经出离愤怒了,“真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安革贤侄前几日被姓荆的迫害,不知近几日可好?”
“哼,能好么?不过,某人也要不好了!”冯明端冷笑一声,“家父已给沈世叔去信汇报了夷陵的乱象,姓荆的蹦跶不了几天了。”
黄员外一步步把冯明端往道上引,就是为了后面的事,见冯家果然已经出手了心里就放心多了。
二人正一边喝着茶一边发泄心中的不满,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位来得好早,老夫最近,却到得最晚,实在抱歉得很啊。”
“哎呀,州判大人终于来了”,黄员外心想这肖世贵来的可真是时候。
肖州判在两个常随的陪伴下一步步来到雅间里,早有一个小婢上前扶住,待他坐好之后,才把他的手握住伸进自己怀里取暖。
冯明端连忙起来见礼,“小侄见过肖世伯。”
肖世贵摆摆手,“黄世兄,安革贤侄,事情商议得如何了?”
冯员外道,“已经联系夷陵十几个家族了,只是刘孟震那老东西一直模棱两可,就是不表态。”
肖世贵又看了看冯明端,冯明端道,“家父已给沈世叔去信,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信里都说了什么?”
冯明端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肖世贵,“请世伯过目。”
“这些东西恐怕扳不倒姓荆的”,肖世贵把手从婢女的怀里抽出来,又把脚伸了进去,看完信摇头道,“这姓荆的在朝廷有李建泰和山西人撑腰,在夷陵有白杆兵支持,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冯明端大惑不解,“擅杀守城大将、虐待士绅,与生员争风吃醋杀人,这些都不行吗?”
肖州判笑了笑,“嘿嘿,你们不知道,他把查抄的金银全部运到朝廷去了,朝廷现在正缺钱,当今陛下怎么可能会治他的罪呢。”
“这狗官!”冯明端骂道,“太不是个东西了!”
黄员外喃喃道,“姓荆的果真把所有金银都上缴给朝廷了吗?”
“哼,怎么可能?”肖州判叹道,“你们也不想想,这夷陵城里清扫垃圾、修茅房、灭鼠,哪样不要钱?”
“那不就有办法了嘛!”黄员外和冯明端同时说道。
肖州判摇摇头,“没那么容易,这狗官把账本管得很紧,除了徐师爷谁也看不到,州衙里又都是他的人,根本收买不了。”
“那怎么办?”冯明端急道,“难道就这么忍气吞声?”
“嘿,莫着急嘛”,肖州判从容道,“飓风过岗,伏草唯存。现在姓荆的有军功在手,又给朝廷搞到了钱粮,还有白杆兵作为奥援,夷陵卫军也被他收服了,他现在风头正劲,咱们且先忍一忍。”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冯明端气愤地道,“这狗官如此迫害我等,小侄一天都不想忍了。”
“嘿,忍不了多久的,放心吧”,肖州判冷笑道,“在拿到账本之前,你们不能有丝毫行动,否则必遭灭顶之灾!”
二人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心灰意冷,好个糊涂蛋,原来是在扮猪吃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