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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还听说,赵员外家的女儿只有八岁,因为伸手从小厮手里拿了一块饼,赵员外就吩咐她绝食殉节,老爷的身份岂是赵员外那等商人能比的,赵员外都能做到的事儿,偏老爷做不到?你这厮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哪都有你呢,我看你才是岂有此理。你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贴身丫头,夫人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心心念念的只盼着她死,真不知道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给吃了。还是脑袋让阊门外的驴给踢了,你该当何罪?”
“老爷,我可都是为了您的官声着想,陈凡她侮辱妾身啊?”绿意哭的好似泪人一样,顿时陈凡蒙了,“妾身”,这是啥意思?
“夫人还没死呢,你就想上位,这不是鸠占鹊巢嘛。我说绿意姐姐,你想升职加薪这个愿望是好的,本人也能理解,可也不能拿自家主子的性命当代价吧。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陈凡叉着腰喊道。
幸好这番古今合璧的话没人听得懂,吴有才也只是稍微的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心里可真是有些厌烦陈凡了。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一个皂隶算什么东西,也赶来参与,真是被老子宠的蹬鼻子上脸了。
绿意突然说道:“老爷,我倒是有个主意,好像夫人这种情况,也并非没有办法。性命自然是要救的,但她醒来之后应该出家为尼,这样人活了,名节也保全了,老爷家教严厉,以圣人言警醒四方,教化一县之民的官声也留下了,岂非三全其美呀。”
“出家,我考,你也太毒了吧。”
陈凡再次审视绿意,这次他看出点门道来了,正打算继续辩论。忽然听到马郎中灰心丧气的说:“诸位也不要再争论了,只怕现在已经有些晚了,老爷就等着夫人瘫痪在床吧,死怕是死不了的。”
“什么?”吴有才慌了,这要是瘫痪了却不死,岂不是让他伺候一辈子,这可不行,于是他果断的拍案:“治,给他治。”
“需要针灸。”
“那就针灸吧,不过她必是要出家的——”
陈凡看到梅雪嫣的手似乎抽搐了一下,暗想,难道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听到外面的说话,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陈凡自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明朝人,尤其是明朝女人的想法,她可就捉摸不透了。
就好像前些日子陈小妹给他讲的《列女传》有一位贞洁烈女,她的胳膊被男人拉了一下,她气愤不过,因为这胳膊已被男人弄脏了,不贞了,为了维护自己的贞洁她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因此受到社会各界的追捧,收获无数粉丝,最终名载史册。
唐朝宰相房玄龄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大病将死,他对妻子卢氏说,“你年少,不必守寡!”卢氏却哭着到他床前,挖出了自己双眼。此举有两个用意,其一瞎子看不到美色,不会受诱惑,其二自身容貌已毁,就算正值妙龄也没人看得上了。
但这并不代表古代的女人都是圣人,完全没**。当时陈凡用了另外一则《女四书》中的故事,从明朝人绝不可思议的角度给陈小妹讲了一个故事:宋朝有一寡妇,丈夫死的时候,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儿子长大成人中了状元,结婚的那天晚上,母亲把儿子叫过来,递给他一个包袱。
儿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又光又亮的铜钱,上面的字已经磨损,母亲给他讲了铜钱的故事。当她丈夫刚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含辛茹苦抚养孩子,不敢起一个暧昧的念头,但每天夜里却还是想入非非。只有劳累才能使她入睡,于是每天半夜都要从床上起来,把这些铜钱扔在地上,在一片漆黑中趴在地上摸索,直到找到每一个铜钱为止。这时候她常常累得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
因此陈凡得出结论,“心虽然被毒害,但她们的身体本能还在”。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摸不透梅雪嫣此刻内心中的想法了。于是也只有暂时保持沉默,可别好心“坏了她人名节”!
马郎中用的其实就是放血疗法,他分别在梅雪嫣的十指以及耳垂上扎针挤出黑色的‘恶血’,然后又在人中上扎了一针。按照他的说法,人中这一针画龙点睛,应该是立竿见影的醒过来,可是梅雪嫣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人也让你碰了,却不见效果,莫非你是故意来败坏本官和夫人的?说,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要取我性命?”吴有才气的一把揪住了马郎中的脖领子。马郎中带着哭音说:“大人呀,刚才耽误了时辰,夫人病入膏肓,必须另外想办法。我,我还要针刺他的脚趾,以及腿上的足三里,方能见效。”
“脚趾,足三里,我呸,亏你想的出来,简直不知廉耻。若是如此还不如让她死了干净!”吴有才骂道。
“我最知道我家小姐的性子,若如此,她的确是宁可死的。”绿意的嘴角迅速的抽动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不寻常的狠辣。
陈凡暗想,绿意这个臭娘们很显然没安好心。梅雪嫣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又岂能见死不救。
“启禀大老爷,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请这位马郎中——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啊!”陈凡把吴有才拉到一边低声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吴有才怒道。
陈凡低着头摸鼻子:“这老东西的医术怎么样小的不知道,但口碑不好,他在这一片有名的嘴快,从苏苑街到枫桥镇没有不知道的,这都是小的失察有罪,只因为事发突然,才请得他来,没想到事情弄成这样!”
陈凡故意大声的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防悠悠之口,还是保住夫人性命,然后就按照绿意姑娘的意思让她落发出家,青灯黄卷,放下万缘,死心止语,一心念佛,以恕前罪,以佛法来洗刷这一身的‘污秽’,世人必定有口皆碑,赞叹大人严守礼教一视同仁,今年朝廷‘大挑’,御史言官们,也会标榜大人的。”
“她已死守节,岂不是更好。”
陈凡压低声音道:“以死守节是她的荣耀与大人何干,还不如留下一个活的摆在明面上,人家一看到她光光的秃脑壳就会想起大人,就会称赞大人,大人声望日隆,日后兴养利教,训民戒众,张扬礼法,必当事半功倍呀!”
“这——”吴有才倒抽了一口冷气,抓住陈凡的胳膊向前迈出一步,沉吟道:“陈凡,本官自来以为你是我的‘杖斧之僚’,办案跑马非你莫属。不想竟是小看了你,以你这番才华,足可做我的‘股肱之僚’,日后在这县衙里面出将入相,舍你其谁。只是,今日之事你必须替我谋划个周全才好。”
陈凡咳嗽了一声说:“只是,小的对事情不是很了解——”
吴有才一愣:“此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替我拿了主意,日后我会全盘托给你。只要你对我忠心不二,富贵你我共享啊!”
“小的不敢,但愿做大人的一条走狗。大人让我叫我就叫,让我咬我就咬,让我吓唬人,我就张牙舞爪。”
“好。”吴有才拍着陈凡肩膀说:“吴县这边有我就有你,倘若哪一天我走了,也必然带着你,你说就好了。”
陈凡心里冷笑:“大老爷只需按照我说的四平八稳的去做,把这个‘贤’名占足了,又全了夫妻之情。那些个讲究‘天意’‘民心’‘礼法’的御史言官们,必定会注意到大人,到时候有口皆碑,立为楷模,大人升官的日子还会远吗?”
“御史嘛,我也有两个相熟的,好,实在很好。”
陈凡转过头黑着脸,喝道:“马郎中,你医术不精耽误了夫人的病情还敢诿过于上,大老爷几时不让你针灸了,哼,但管家内眷总不能让你有机会肌肤之亲,你就隔着衣服袜子给夫人放血吧。”
马郎中暗想,这群当官的其实跟表子差不多,别管做事多不要脸,都是想着要立牌坊的。我老人家又何必跟他去争论,民不与官斗,我也争不过。于是装作满头大汗,面上抽搐的样子,寻求低调的说:“今儿风大,吹的老汉迷迷糊糊,除了看病的事儿,别的全都不记得了。做事难免有些不妥,请老爷原谅。”
“好了,老爷岂能跟你啰嗦,红情,你配合大夫用针。”陈凡冷着脸说道。
吴有才的心顿时清净了,拉着陈凡来到外面的客厅里,让人上茶。只见空中浓云翻滚,细雨随之而下,一串冰冷的雨滴从房檐掉落,恰似梅雪嫣渗过面纱落在地面上的清泪,让陈凡的心里充满冷意。
“吩咐人上酒菜!”吴有才说道。
陈凡心里骂道,此人若不是禽兽,世上当无人能担此大名也!老婆奄奄一息,他还想着饮酒作乐,我岂能与你为伍!不过想归想,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全县一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陈凡,那案子的事儿——”这才是吴有才真正关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