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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日常早起诵经的法空只听得寺外阵阵喧嚣,丝毫不比前几日闹门的小娘子们的声音差。一时心中疑惑大作,正要出门问个缘由的时候,寺里最小的和尚如尘倒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法空主持喘道:“不妙了主持!有人对出了下联啦!”
听闻此言的法空脸色一变,心里刹那百般忐忑。虽然他写的这副上联绝妙无比,寻常人甚至是看也看不懂,能对出下联之人必定是寥寥无几。但这个世界上毕竟无所谓什么绝对,真要是哪个较起劲的老学究参透个几个昼夜,自然是让他大极乐寺论道天下第一的名声不攻自破,如此一来也不由得他不重视。
“可见到破对之人了吗?”法空边向外走边在心中暗自敲定了几个人选,世人皆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大极乐寺虽不曾出过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国之栋梁,但每个时代的大极乐寺都不缺惊艳之才,且不说佛道论法上力压六道观的心诀长老,就是他法空能走到主持这个位置上也是有着高人一等的地方,所以此次能破对的人注定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是当年口出狂言,一赋丢状元的易城赐;也有可能是马上弯弓破阵,马下酣醉提笔的豪气游侠白敬案;再者应该就是这几年欲求长生,而游历天下的杜玄杜大才子。
“不曾,我也是问了那几位摆花灯的施主,才知道破对的是个年轻女子。”如尘双手合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其是如尘对自己的答案也充满了怀疑,主持的对子怎么会被年轻女子破对?
“年轻女子?”
此话好似惊雷,劈的法空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让他手中那紫金念珠也停了一瞬。可主持毕竟是主持,法空也仅仅是一瞬的呆滞就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红色袈裟荡过寺庙的门槛,寺庙外果然已是人山人海,大抵上所有人等在等法空的说法。法空先对着众人双手合十行礼,这才看向两根镀金漆的宽厚门柱,此时门柱左右已经各有上下对,但左右两根柱子上的笔迹却是天差地别。左边门柱的笔迹浑厚圆润,给人的感觉像是峰回路转之下突然一片柳暗花明的释然,远远望去是满满的禅意。而右边柱子上的笔迹却截然不同,笔墨入木三分,刀刻斧凿般的字体中充斥着一片杀气,浓重的剑意挂满在整个寺庙的门前。要不是如尘说破对的是个年轻女子,法空一定会认为这破对之人会是个极会用剑的中年男子。毕竟此间字体的杀气与剑意应是经历人生大起大落才能悟出的沧桑之道,若是老者破对那这字体中多多少少难免会有一些垂暮之气。
“如尘,你确定是一位年轻女子破对?”
“当真,若主持不信可与摆花灯的几位施主对质。”
法空面色如常却一言不发,可寺外的众人却按耐不住,其中那位千金买对的程云川更是扯着嗓子喊道:“老和尚,这对子对的如何?”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一众看热闹的人哄笑,什么绝对?居然被区区一介女流破对,饶是大极乐寺为天下第一寺也得吃下这口没来由的暗亏。
过了良久一言不发的法空才开口:“对得甚好,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程云川咧着嘴,当时为了讨好那一个个世家的小娘子,他可是下了血本,但那些自诩诗仙再世的酒囊饭袋却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对子都没能拿得出来,倒是一口一个要钱说的痛快。程云川气愤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时,也有不少的怨气也附在了这大极乐寺上。所以,看着大极乐寺吃瘪,他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可惜她是个小娘子吧?”
“非也。”法空眼眉低垂。
“若真是个年轻女子破对,那这位女施主一定是经历过大悲大喜的人。”法空见众人不解,便一板一眼地讲解道:“潮声阔,灯火陌在你们看来也许只是简简单单的描景,可你们哪里看的出来,这两句却是正对我的怒无相,形于色。”
“老秃驴,你傻了吧!一个描写心境,一个描写景色,怎么可能对的上?在我看来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不知谁在人群里嚷了一句,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法空轻轻摇头却不作半分反驳,自顾自地解释道:“心如江海,气盖宇轩。听潮听潮,如何不是气度万分,无怒无怨?灯火光寒,陌然如渊。要是没有灯火,哪里来的形色?”
“嘿,听这老和尚一说倒是颇有几分道理。”程云川凝眉沉思,嘴角略带玩味。
“接来下这句便是无厌之下知福祸,佛家常言贪得无厌毁功德,如果这功德一旦尽失,自然就会招来祸患。所以,无论是佛家的修德净心,还是道家的趋吉避凶都在时刻提醒我们这些悟道之人要时刻秉受心性,不要犯下罪孽。”
“可偏偏这位姑娘却反其道而行之,说什么万般是非无对错。在我们出家人看来是啼笑皆非,但这世界凡俗之辈何其多?是是非非更是数不胜数,细细看来这是非又哪里算的了对错,属实是妙哉也。”法空抚摸着那刀笔剑意的字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自诩懂得多,有时却又什么也不懂,这神秘的年轻女子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求情难,大道宽,一句梦呓,众生无过,默,默,默。
众生无过,好一个众生无过。当他站在出家人的角度来看这世界的俗人时,他又怎么会理解凡人的想法?不理解这些小娘子想求姻缘的想法的他,却只在乎这些小娘子拜的是不是夫罗如来,却忘了心诚则灵的大道理。
大道宽,大道宽。我与俗人不入一路,却不知我与凡人殊途同归。
“明日就请镇上顶好的铸匠师父打一尊夫罗雕像送到庙里来吧。”法空嘱咐着如尘,也看了眼众人,转身欲走。
“别走啊主持,这对子你还没讲解完呢。”程云川意犹未尽,他苦读诗书多年却很少有精进,无心读得圣贤书只爱情情爱爱的唯美诗句,在一众的颖山世家里也是个偌大的笑柄。
“明白的就是明白了,不明白的又何须明白?程施主,过几日夫罗如来的雕像送来了,不妨来此求求姻缘。”
“老和尚,我是颖山世家的公子,身边还会少女人么?”
程云川确实长得不赖,柳眉丹凤眼,天生半个女人像,只是脾气古怪了一些,实在不能与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共列一堂。
“对了法空主持,那女人还说三天后她还会回来,见夫罗如来求姻缘。”摆花灯的小贩眼看着好戏要散场了,急急抛出一句话。这几日的樱花都开尽了,远道而来求姻缘的姑娘们也打算回府了,所以他这生意眼看着也要做到头了,他倒希望着年轻女子能多掀起些风浪好让他这小本生意多活几日。
“如此甚好。”
大极乐寺的庙门缓缓闭紧,樱花江上的樱花缓缓沉下,一切仿佛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