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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裴鸢同裴猇有近小半年的时日都未见过面了, 原本她在颍国的这段时日还是很想念他的,但今日再度得见他后,却见他还是如以前一样, 性情不驯又蛮烈。
故而她复又想如小时候一样,想同裴猇斗嘴吵架。
裴猇才刚满十六岁,他的身量固然比寻常的少年要高大了许多, 但因着未到成年的年岁,他同司俨的身高还是差了小半头的距离。
裴鸢寻机挤进了人之间, 随即便气鼓鼓地伸出了小手,力道不轻地推了推裴猇身前坚硬且泛着寒意的铠甲。
“你......你不许叫他妹夫。”
见状,裴猇和司俨的眸色皆是一变。
裴猇丝毫未料到裴鸢竟是会做此举动,自是反应不及。
司俨得见裴鸢碰触裴猇的铠甲后,神情渐变得幽邃莫测, 随即便蓦地攥住了小姑娘的纤腕, 不让裴鸢再去靠近裴猇。
实则裴鸢的力气对于裴猇来说, 小得压根就同挠痒痒似的,但是裴猇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步子。
待他回过神后, 便斥向裴鸢道:“你做什么?”
裴鸢的举动, 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1)
再者裴小彘她本来就喜欢司俨这厮,没想到他只是同司俨说了几句玩笑话,裴鸢这就开始护上了!
班昀则负站在了一侧,只连连摇着头首。
他知道裴鸢和裴猇这对兄妹的关系向来不大对付,裴鸢平日原是个挺娇气且性情温软的小姑娘,可一遇到她哥裴猇,就总是一脸愠容,人也好斗了许多。
她二人打架吵嘴是常态, 两人一旦单独相处,就算刚开始的氛围还算和平友好,过不了久还是得吵。
班昀知道反正他劝也劝不住裴鸢和裴猇,那还不就在一侧静默观战。
裴鸢刚要张开小嘴同裴猇争辩,司俨却先他开口,嗓音稍显冷沉道:“裴小将军,孤念你是王后兄长,今日之事,暂不同你计较。但若有下次,必按军法处置。”
裴猇听罢,却是颇为不屑地微嗤一声,
他觉,司俨说话还是从前的那个调调,什么孤啊、王后的啊。
实在是太假正经了!
裴猇刚要再同司俨交锋,却见裴鸢瞪了他一眼,他刚要好好地教训裴鸢一番,又觉身后竟是蓦地一痛。
原来是班昀力道不轻地踹了他一脚,随后怒声斥道:“抚远王都不同你计较了,你还在这儿犯什么浑?”
裴猇一贯敬畏班昀,终是安分了下来,没再同司俨嘴碎,待随着班昀帐之前,还用那双稍显凌厉的凤目剜了裴鸢一下。
裴鸢自是不甘示弱,复又将眼睛瞪大了几分,恶狠狠地又看向了裴猇。
她倒要看看,她和裴小虎谁得眼睛能瞪得更大!
可她瞪眼的凶态没让裴猇瞧见,却都让司俨看去了。
司俨瞥着小姑娘微微鼓起的侧颊,语气淡淡道:“再瞪…你眼睛该疼了。”
裴鸢听着司俨温沉的话,很快恢复了平素乖巧的模样,软声回道:“嗯~”
司俨牵着裴鸢帐后,心中却突然冉起了某种难以言状的涩意。
他从前倒是曾听裴弼提起,裴鸢和裴猇这对兄妹不大对付,总喜吵架斗殴。
不过三年前他在上京时,他兄妹二人在他的面前共处时,却没怎么吵过架,且裴猇的性子虽然浑了点,但还是很护着裴鸢的。
今日他倒是真的瞧见了人吵架的模样。
他竟是不知,裴鸢竟还有此生动且鲜活的一面。
司俨固然喜欢裴鸢乖巧温驯的一面,却也不想她在他的面前,会将自己另一部分的真性情同他掩饰着。
裴鸢心性单纯,自是看不出司俨的心中有那么的弯弯绕绕,待随着司俨入了军中主帐后,便见裴猇双交握置于身前,大剌剌地站于悬挂在主案后的舆图一侧。
司俨又同班昀寒暄了几句后,人便很快谈起军务来。
裴猇一言不发,见纵是司俨正同班昀谈着话,却还在牵着裴鸢纤白的小手,没有任何松开的意图,便吊儿郎当地问向裴鸢,道:“我说裴小彘,你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娃娃了,怎么走个路还让你夫君牵着?”
裴鸢听罢,小嘴往下撇了撇,却并没有同他搭腔。
班昀这时也顺势往人牵手的方向看去。
却觉他这外孙女固然是个娇气且讨人怜爱的,司俨若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姑臧,将她带在身旁倒也正常。
但…这怎么走到哪儿,司俨都要牵着她的?!
司俨自是不在乎裴猇的嘲弄,但是班昀毕竟是裴鸢的外祖父,他也不好当着他的面一直牵着裴鸢的,便松开了她的,随即又习惯性地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他的动作很自然地透着同裴鸢的亲昵和淡淡的宠溺,嗓音温淡道:“鸢鸢,你先去一侧自己待一会。”
裴鸢乖巧地点了点头,软声回道:“嗯~”
裴猇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见裴鸢已然走到了他的身前,模样气鼓鼓地瞪向了他。
因着裴鸢的身量过于娇小,裴猇还特意弯了弯身子,以方便平视她的眼睛,语气狎昵道:“裴小彘,我看你适才听得还挺认真的。啧,不过你听得懂兵法吗?想不到你现在竟然这么能装了。”
言罢,裴猇又连啧了数声,实则他想说的原话是,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司俨他就是能装且善矫饰的人,所以裴小彘她现在也很矫情,且能装得很。
裴鸢忍无可忍,她觉裴猇实在是太、太、太欠扁了!
小姑娘气得抬起了小脚,便要往裴猇的铁靴狠狠踩去。
裴猇及时闪避后,蹙眉斥道:“你看清楚,这是铁做的!你这一脚踩上去,不想走路了?”
裴鸢并未回复他的话,复又伸出了小手想要攻击裴猇,裴猇顺势攥住了她的腕,笑意吟吟地道:“我这铠甲也是玄铁做的,你下前怎么也不看清楚?”
司俨实则一直在暗暗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他用余光瞥见裴猇竟是攥住了裴鸢的小手后,终是同班昀先致了歉,随即便走到了龙凤胎的身前,亦将裴鸢的腕从裴猇的糙中夺了回来。
裴鸢和裴猇打闹了一番后,时已至午时三刻。
司冉既是心情不佳,躲在了自己的帐中,司俨便决意将战前之宴设在傍晚,还欲寻机带裴鸢去一趟司冉的帐中,再同她一起开解开解司冉的心结。
毕竟司冉在颍军之中颇有威望,她亲带的兵士亦有近万员。
司俨唤了帐外的兵士提了些简单的饭食,故而这时的主帐之内,也可算置了一场小型的家宴。
裴鸢和裴猇这兄妹俩也不再争吵不休,俱都安分下来。
虽说军营之中的饮食较为单一,但是主帅和将军,以及千户长却可依着各自的分例吃到肉食。
司俨一贯不食牲肉,故而军中庖厨在前往金城郡之前,还特意备了水桶,在里面养了几尾鲜鱼,以供这位颍国君主吃用。
今午裴鸢吃的菜有一道菘菜羹,还有一道用红曲和醪醴煨的羊肉,主食则是白花花的馒头。
裴鸢细细地嚼着羊肉,却觉这军中的烹肉虽不及颍宫的精致,但吃起来也是很美味的,幸而再次遇到裴猇时,有司俨在她的身侧,裴猇也不敢再来抢她的肉吃。
可裴鸢却是个空有饕餮之心的小姑娘,她没吃久,便觉饱极,且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却见案上的菜肴,馒头还剩了一半,菘菜羹倒是都食完了,但是那道红煨羊肉,可还剩下大半碗呢。
裴猇坐在裴鸢对面的案上,自是看出了妹妹的局促,却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裴小彘她还是跟从前一样,鸟一样的胃,还总以为自己能吃很。
因裴丞相不喜兄妹二人浪费粮食,所以每当裴鸢剩菜剩饭后,裴猇都会不情不愿地将妹妹剩下的饭食都吃到肚子里。
裴猇从前固然是不大情愿做这种事的,可这么些年过去,吃裴鸢剩饭的事便成了一种习惯。
他因而起身走到了裴鸢的案前,裴鸢也抬起了盈盈的剪水眸,看向了裴猇。
兄妹二人虽并未言语,却彼此心照不宣。
故而裴鸢伸出了小手,将那一小碗肉递了裴猇,嗓音温糯道:“我吃不下了…这回你还是得帮我吃了。”
裴猇轻哼一声,刚要借机再嘲讽裴鸢几句,却听一侧的司俨竟是冷声命道:“拿过来,孤替她吃。”
裴鸢听罢,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司俨。
裴猇的神情也带着惊诧,复又同司俨确认道:“不是,这可是肉啊,你确定你要替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