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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映入眼里的脸孔并不陌生,脑袋快速地转了几圈,贺佳言才想起他的名字。她重新叮嘱贺佳墨注意行车安全,随后便挂掉电话。
昨晚值班,高立涵整夜没睡,交班以后就躲到这里抽烟解困。这个时间段,在楼梯走动的人不多,他可以清楚地听见那把由远至近地传来的女声。初时他倒不觉得特别,但后来觉得熟悉,所以回头看看。
尽管他们只是同台吃过一顿饭,但他们还记得对方,贺佳言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她脸上有几分诧异的神色,高立涵便主动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贺佳言这才记起高立涵在这家医院任职,她向他点头:“高医生。”
刚才高立涵虽然无心探听,但贺佳言所说的话有小部分都落入他耳里。他询问她父亲的情况,贺佳言就把主诊医生的话大致复述一遍,末了还问:“我爸这种情况,中风的几率大吗?”
高立涵说:“病人有机会出现的情况,我们都会跟家属说清楚。中风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况,虽然不一定会发生,但你们必须有心理准备。”
贺佳言想起,多年前她做人流手术之前,医生也跟自己做了一次术前说明。她至今也忘不了,医生把术中和术后会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罗列出来,她被吓得不轻,一度以为自己下不了手术台。生病纵然可怕,同时承受的心理压力就更加可怕,她今年什么也不渴求,只愿亲友们都身体健康。
任谁都不想在喜气洋洋的新年进医院,高立涵安慰了她几句,过后说:“要是碰上了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贺佳言由衷地道谢。想起陶安宜还等着自己回去,她对高立涵说:“我还有事忙,下次再聊。”
高立涵目送她离开,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才收回视线,用力地抽了口烟。
当贺佳言带着早餐和日常用品回到病房,贺元才醒来不久。陶安宜正把床摇起来,回头看见女儿,她说:“你爸醒了,刚刚医生来过,他说你爸的血压已经恢复正常了。”
贺佳言一边把白粥和馒头放到柜面,一边问贺元:“您的手脚还麻不?”
“不麻。”贺元活动着没有打点滴的右手,“你妈大惊小怪的,我不就是摔了一跤吗?整个早上都愁眉苦脸的,你去跟她说说。”
陶安宜将馒头递给他,脸还是绷着的:“你倒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然说得轻松。我劝了你多少次戒酒,你就是不听,现在只能躺在病床。”
贺元心知理亏,任陶安宜说什么都不反驳。贺佳言见惯父母这种吵吵闹闹的情景,她坐到椅子上,自顾自地吃着白粥。
贺佳言白粥还没有吃完,一个小护士就过来跟他们说有空余的病房可以入住。她有点困惑,但没有多问。
听闻贺元进了医院,他的妹妹和妹夫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望。贺元挺不好意思的,他说:“大过年的,让你们来这里看我,真的不吉利。”
“这有什么关系,百无禁忌嘛。”贺惠说。她知道自家哥哥的脾性,他肯定又不听劝告,顾着高兴就使劲地喝酒。她忍不住数落了几句,直到侄女给她递来热茶,她才转移了目标,“佳言,你得看着你爸,下回他再喝酒,你就跟妈妈绑着他的手。”
“我们能绑住他的手就好办了。”陶安宜说。
贺佳言拍拍母亲的肩,接着转头对自己的姑姑说:“下回我一定会看着他的。您和姑丈也要注意身体。”
中午陶安宜留在医院陪贺元,而贺佳言带着姑姑和姑丈到附近的餐馆吃饭。他们循例问起她的感情状况,她只能敷衍地回答两句,随后把话题转移到他们新添的外孙女上。
贺惠不上贺佳言的当,她说:“你妹妹都当孩子她妈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急呀,但急也没用,老天爷又不肯给我配一个好男人。”贺佳言笑眯眯地说。
贺佳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两位长辈都拿她没办法。
待会儿还要到别的亲戚家拜年,贺惠他们吃过午饭就跟贺佳言道别。临走的时候,贺惠特地吩咐自己的侄女:“他跟你哥长大,你爸妈就老了,平日对他们要多上心,没有惹他们生气。”
“好。”贺佳言承诺,“您跟姑丈也要保重身体。”
把他们送走后,贺佳言沿着原路回医院。经过附近的写字楼,她在玻璃外壁看见自己一脸倦色、精神不振的模样,那感觉真像见鬼一样。昨晚父亲摔倒的时候,她才刚跟几个朋友聊完天,准备躺下睡觉。听见外头的动静,她立即就奔了出去,结果一折腾就折腾到现在。她决定先回家洗个澡,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免得吓着路人。
贺佳言拨电话告诉陶安宜,陶安宜说:“你昨晚整夜没睡,洗完澡就在家里休息,不用来医院了。”
“那您呢?”贺佳言问。
“你甭管我,我跟你爸能挤一张病床,你可以吗?”再跟女儿多说了两句,陶安宜就挂线了。
回家以后,贺佳言从头到脚地把自己清洁了一遍,然后躲进被窝里补眠。尽管父亲的身体并无大碍,但她仍旧心有余悸,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着。正打算播首舒缓点的歌曲放松紧绷着的神经,她才发现手机已经因电量不足而关机。她下床拿充电器,开机不到半分钟,手机就猛地响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捷的名字,贺佳言换算了一下时差,大致可以猜到他已经下了飞机。刚接通电话,他略带焦虑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贺佳言,干嘛关机!”
贺佳言解释:“手机没电了,我刚才才发现的。”
“是吗?”陆捷态度不明地说。
贺佳言说的明明是实话,心里却无端地发虚,似乎真要借此来逃避什么。她不想再跟陆捷谈论这个问题,于是对他说:“你回国了吗?”
陆捷“嗯”了声,紧接着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她如实回答:“我在家里待着。”
“那正好,”陆捷说,“我就在去你家的路上,还有五分钟的路程。你等下给我开门。”
贺佳言没来得及说话,陆捷已经快速地切断通话,她握着手机站着原地,只觉得啼笑皆非。幸好家里只有自己,她倒没什么顾虑,陆捷喜欢来就随他的意。
为了掩盖憔悴的脸色,贺佳言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一个淡妆,正要涂唇膏的时候,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她没有心理准备,手抖了抖就用力过猛,下唇右侧特别深色。她默默地骂了陆捷好几遍,随后才接听。
“我到了。”陆捷说。
“这么快?”看着镜中的自己,贺佳言不由自主地蹙眉。
陆捷语气认真地说着不正经的话:“我敢不快吗,你要是跑了我怎么办?”
无言以对的贺佳言狠狠地挂了他的电话。现在卸掉唇膏已经来不得,她一狠心又补了层唇膏,接着才出去给陆捷开门。
防盗门被打开后,陆捷就发现贺佳言跟平时不一样了。他仔细地端详了几眼,压着笑意对她说:“你今天特别漂亮。”
贺佳言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然后侧身让他进门:“你随便坐。”
棠海市在过去几年的变化挺大的,道路修整,商铺搬迁,摩天大楼平地而起。尽管如此,但陆捷还是凭着记忆找到这里,就连她家的门牌号也记得一清二楚。他环顾了一周也没看到其他人,他感到奇怪。
贺佳言就进厨房给他沏茶,他跟了过去,倚在门边问:“你爸妈呢?”
将开水灌进茶壶,贺佳言回答:“我爸昨晚进了医院,我妈在医院陪他。”
陆捷问:“怎么回事?”
合上茶壶盖,贺佳言仰起头吐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把父亲的状况复述了一遍。话音刚落,她的手背一暖,陆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边,此握着自己微微发凉的双手。
“别怕。”他低声说。
贺佳言这才发现,她的手正在不自觉地发抖。她没有将手抽回,那颗慌乱的心,因他传来的力量和温度而逐渐平和。她怔怔地看着陆捷,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捷同样没有言语。他如今才领悟,贺佳言从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早在多年以前,他就应该这样坚定地握着她的手,陪着她面对岁月馈赠于他们的喜怒哀乐。幸而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他走过那么多的冤枉路,最终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再一次寻觅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