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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梵世界的修行流派很多,有释有道,有术有武,所以对于境界划分全都各成系统,并不统一。但即便如此,一些基本设定还是可以相互对应的——比方说张禄曾经听说过此世释家有一“声闻境”,但入此境,即可飞行,算是一个关键的节点,那么其它派别虽然叫法不同,也会将同等境界上的跨越看作一次质变,给予特殊的名号。
相对于天垣世界来说,“声闻境”基本上可视作迈入了无我境,算是修行中途的一个阶段。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张禄等人或为天所派遣(按照释家的说法,就是佛界所遣了),或为拳王的弟子、侍从,本领就不应该太过低微才是,怎么可能才相当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声闻境”呢?佛界也好,拳王也罢,派几个“声闻境”下凡,真能对战局起到什么决定性的影响吗?要知道虚梵世界人类数量虽然不多,修行者更少,等闲八十、一百个同等境界之人还是凑得齐的。
因此人们就揣测了,那四位绝非普通“声闻境”,只是不肯在人前表露自己真实实力罢了。他们原本的职责,是要提醒此界人类,群妖正在召唤妖龙,必然及时加以阻止,否则大难临头。只可惜此界之人却因为怯懦而不为所动——另一种给自己脸上涂彩的说法,则是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遭到群妖攻打的胪句寺,实在拿不出足够实力去发起反击了。
无奈之下,四位高人只得亲自动手,前往天柱去阻止妖龙降世。关于此前之事,虽然也有不少揣测,终究基本上是胪句寺众人全都瞧在眼里的,此后之事则大多从妖物口中探出,再加上很多云山雾罩的空想,分歧就相当之大了。
一种说法,四位高人飞至天柱附近,三拳两脚击杀大鹏王和狻猊王,赶跑了巨猎王,然后把才刚现形的妖龙逐回了妖界,顺手还把天柱给轰蹋了,以免将来妖物再搞祭祀,重召妖龙。不过这种说法大多不为修行者认同——妖龙彻底是传说中的存在,就连拳王都遍觅而不见踪影,传统认为即便两个真当面撞上了,拳王也未必能有十成胜算击败妖龙,那么他的弟子又怎能轻松将妖龙逐去呢?
而且据从幽涧回来的弥勒和尚等人所说,当时四位高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去阻止召唤的,其意不似作伪,他们也没必要特意演戏。所以退一步的说法,妖龙并未真正降世,是被四位高人及时杀死两名妖王、数名妖将,随即轰塌天柱,使得妖物的召唤功亏一篑。并且经过一番恶战,这四位高人也全都精疲力竭,终于壮烈殒身……
反正有几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一,妖龙并未能降世为害,或者才刚下来就被赶回去了;二,大鹏、狻猊二妖王被杀,巨猎王重伤,其余妖将也折损了不少;三,天柱崩塌;四,四位高人没再回来过……
想当初拳王诛杀“四大妖王”,又到处寻觅妖龙的踪迹,那确实有始有终,总要回来打个招呼,然后才重归上界。如今四位高人去而不返,你说他们还活着?证据跟哪儿呢?可能性很低啊。
海端、海澄两个和尚将此界传言大致一说,再问张禄实际情况又如何。张禄心说实际情况么,先不提玄奇界之事不方便透露,就算天柱之崩塌,其中原委,我老实说了你们也未必听得懂啊……因此随口敷衍道:
“妖龙确实并未真正降世,召唤既被打断,天柱自然崩塌,理论上应该再无后患了。至于我等四人,厮杀竟日,几乎不免,幸得上天救护,召回世外。如今我修行有成,得‘界王’名号,故此重返虚梵,来看此界状况。”
二僧合十赞叹:“原来如此。得知四位高人并未殒身,贫僧等不胜欢喜。”
张禄装模作样地笑一笑:“色本是空,是生是死,殒或未殒,又有何区别?”
海端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对于界王施主来说,或能勘破生死,无惧殒身,但对于我等虚梵众生来说,既得洪恩,自然希望高人们都能拔出沉沦,重归天上了。”
张禄心说啥意思,我听不懂……难道此世释家不说“四大皆空”吗?好吧,本来我就对佛教没啥研究,想装逼也装不象……
他刚才一边听俩老和尚说话,一边享用寺中素斋,就觉得粗粝寡淡,实在难以下咽。估计此世极端贫瘠,好不容易能够在地下种点儿粮食,有吃的就成,压根儿就不在意食物的口味啦。否则没道理这群老和尚穿得貌似还不错,却偏偏将出狗食来待客……
所以吃没两口就放下了。正想着事情也说得差不多啦,咱们该入正题了吧,我且问问你们,那个弥勒和尚究竟还在不在世——倘若他也挂了,我这“电光影里斩春风”又该还给谁去呢?
尚未开口,忽听门外有僧众禀报,说:“闯寺盗窃之人,已然审问得实,乃是冥流川苦死庄大弟子俞飞扬……”
海澄双眉一皱:“既是正派弟子,为何潜入本寺,究竟意欲何为?”
门外的僧人忙道:“俞飞扬坚持不肯吐露,但请求拜见张先生,说见了张先生的面,他自然会道明来意。”
张禄撇撇嘴:“他为何想要见我?”因为砍了我一刀,所以想要致歉么?不必啦,其实你没砍中……不,砍是砍中了,但于我而言,不过羽毛轻拂罢了。
“俞飞扬说,有句话传报给张先生,张先生必愿相见。”
“什么话?”
“昔日幽涧之侧,既取剑去,声明为借,不知何日归还?”
啊呦,张禄心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好吧,其实我也就刚来,还没开始找呢,不想对方的消息竟然主动送上了门。急忙一扬手:“让他过来吧。”
时候不大,就有几名精壮武僧押着俞飞扬进来了。张禄定睛一瞧,原来此人年岁已经不小啦,此刻身上无伤,精神却非常倦怠——也不知道那些和尚究竟怎么收拾他的——僧袍依然在身,脑袋上的僧帽却早被摘了去,露出一圈稀疏的乌发,中央却光秃秃的,原来是个“地中海”……张禄心说你本来就没几根毛啦,既然要假扮和尚,干嘛不干脆剃光头呢?真是一点儿也不敬业。
“你识得弥勒和尚?”
俞飞扬拜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小人方才听胪句寺僧人说起,才知道您是高人张先生,此前夺路而走,不合冒犯,还请恕罪。”
张禄摆摆手,示意无妨,让他站起身来回话。俞飞扬却不起身,突然间大叫起来:“还请张先生赐下拳王传承,拯救此界生灵!”
张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潜入胪句寺,是为了盗取拳王遗存?!”
俞飞扬尚未回答,就见海端和尚突然间长身立起,随即喝令几名武僧:“全都出去,关上房门——此间之事,不准透露一个字!”武僧们面露讶异之色,但却不敢不遵,只得唯唯诺诺地出去了。屋门才刚合拢,海澄就急不可耐地问他方丈师兄:“本寺竟然有什么拳王遗存吗?!”
谁都知道这四个字分量有多重。想当年拳王降世,“四大妖王”被他一拳一个,跟捶西瓜似的就全都开了瓢了,他若有什么遗物……啊不对,拳王还没有死,只能勉强叫作遗存——他有什么遗存尤其是功法传承下来,能够对此界修行者产生多大的助益啊。民间并非没有类似传说,但大多虚无缥缈,纯粹扯淡,而张禄突然间说俞飞扬入胪句寺是来盗取拳王遗存的,听在海澄耳中,又怎能不惊?而且这要仅仅是空穴来风,方丈师兄不会勒令噤口、闭门啊……
不仅仅海澄愕然质问海端,就连俞飞扬也趴在地上仰起头,紧盯着海端老和尚的嘴巴。因为对于胪句寺内藏有拳王遗存,他也仅仅是听到些传说而已,自己入得寺内,还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呢就被人察觉啦。难道真如同另一种传说,拳王遗存已被先前的四位高人取走了么?
海端微微苦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本寺中私祭拳王,这事儿师弟你是知道的……”
海澄点头:“因为拳王很可能并非佛菩萨,非我释门当拜,故此隐秘祭祀,感念昔日高德,此事寺中也并非一二人所知。但关于遗存……”
“拳王遗存之事,只在寺主交接时口耳相传,故此师弟不知。昔日拳王曾留下一匣,说有与他同一来处者,方可启看……”说到这里,海端望向张禄:“界王施主当知此中端底。”
张禄撇了撇嘴:“不错。昔日我等来到胪句寺中,我照镜无影,空缘方丈便知是与拳王同一来处了,因此便带我去取得了拳王遗存。只可惜,遗存中只得片纸,别无它物——或许真有所遗存吧,但早就被人取去了……”
海澄愕然问道:“是何人取去了?”
张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乃天上一尊假佛,自号三无,化身入得此界,抢先取走了拳王遗存。”
海端也愕然:“佛亦有假?!”
张禄心说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们还真要盘根问底吗?我怎么知道此世释家究竟有些什么样的宗教神话啊……干脆打机锋:“佛真有乎?”
“自然真有。”
“有有,故此有无;有生,故此有死;既有真佛,安得没有假佛?”
俞飞扬懒得听他们“研究”教义,赶紧把话题扯回来:“请教张先生,拳王遗存,究竟是些什么?功法么?”
张禄摇头:“既被取去,我如何得知?”
“张先生难道不是拳王的弟子么?难道在天上,就从来没有问过拳王?”
张禄心说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当即把脸一沉:“谁说我是拳王弟子?我与拳王虽然同居世外,辈分先后,却并无师徒传承。天上之事,不可泄露,即便说了,你们也未必听得懂……”这是三无和拳王经常怼自己的话,如今可以拿来搪塞别人,真是别有一分特殊滋味在心头……
“你只需要知道,胪句寺中,及我身上,如今并没有什么拳王遗存了。”其实那木匣和木匣中三无和尚留下来的纸张,早就在天柱崩塌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张禄穿越完了还想摆家里当纪念品呢,伸手入怀,却摸了一个空。估计在那场大战之中,妖龙影像威压之下,肯定全都化作齑粉了吧……